而就在他走神的短暂几秒钟里,包装拆封的声音清脆一响,等抬头时瞿既明已经将针管扎进了自己的手臂里,里面的液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祝念慈没忍住瞪他:“靳明!”
可惜再怎么凶都已经晚了,瞿既明动作利落地拔出针头往垃圾桶里一扔,如投降般对他举手,脸上却挂着明显的笑意:“错了,错了。”
反正态度一点都不像认错,祝念慈垫着脚试图跟他平视,语气很严肃:“哪儿有人能一次性打三支的?但凡你今天状态不好一点,等下就得直接送医院去了!你们Alpha都这么不在乎自己身体的吗?”
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瞿既明想,这表情跟闻越骂人时的模样还挺相似,不过比起来,威慑力直接大打折扣了。
反而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在关心自己的身体,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只是单纯的,为瞿既明这个个体的安危而担忧。
他默默地把那句“我以前也经常这样”咽回了肚子里,诚恳地低头跟祝念慈对视着,说:“这次是情况特殊,再说了,这几支也不是特效抑制剂,有效成分并没有那么高。”
他顺手扶住了祝念慈的腰,Omega依旧瞪着他,却没了能说的话。
毕竟对于他们的关系而言,关心好像也只能到此为止了,瞿既明的话术让祝念慈没了任何能接的话,难不成还反复强调对身体的损害吗?
反正瞿既明听不进去,他也没有立场严格禁止对方以后再干这种事。
祝念慈想到这,又有些不可遏制的低落——对啊,我是靳明的谁呐,哪有资格去置喙他怎么对待自己的身体!
他抿着唇往后退了两步,心中空落落的,思维顺着这想法一直往前跑,最后又绕回到“明明一个暂时标记就能解决问题”上去了。
教科书上说Alpha的发情期会比Omega的更可怕,标记和狩猎的欲望几乎能让一个成年的顶级Alpha在长久得不到满足后精神崩溃,更不用说他跟瞿既明之间的契合度那么高,反应必定是更加强烈的。
祝念慈低头看了眼被自己装回袋子里的长裤,上面的那片水渍被他藏得严严实实,再反观瞿既明,浑身上下衣冠整齐,只是捋起了一只袖子,额头还残留着些细汗,全然没有按捺不住的模样。
裤子……有点明显,但好像也不多。
——甚至在三支抑制剂的作用下飞快地恢复了一贯的那种风轻云淡。
他不由对自己的吸引力产生了怀疑。
这么高的匹配度都能忍住……
祝念慈抿着唇地往后退了两步。
那靳明应该是一点都不喜欢自己吧。
门扉被敲响前的那番话再度在耳边回响,他先是为自己的自作多情尴尬了下,又不免庆幸自己没有把真正的想法说出口。
最起码没有给机会让Alpha当场拒绝自己,直接在情场内出局。
但他还是有种被哄骗了的不爽感,什么一样不一样的,肯定就是不喜欢!
不过祝念慈并没有因此产生退缩——不就是不喜欢嘛,又不是多大的事,只要不讨厌,就一定有机会。
继续努力就好了嘛!
他重新打起了精神,那点短暂的黯然飞快地消失不见,连瞿既明都将那误会为对第三支抑制剂的生气,全然没能捕捉到祝念慈奇怪的脑回路。
于是他轻轻笑了声,主动说道:“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转道去医院看看。”
祝念慈摇摇头,说:“如果一个小时内没有出现头晕反胃冷汗的话就是没问题,不用特地跑一趟。”
瞿既明就问他:“那我们出去?”
Omega乖顺地点点头,他就收拾好残局,往自己跟祝念慈身上喷好除味剂后才打开门,自然而然地牵起祝念慈的手往外走去。
他认为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高契合度总是无法摆脱“馋Omega身子”的嫌疑,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放慢节奏,让相处的时间变得更长,这才能为“喜欢”这个理由创造充分的理由。
不过瞿既明并不想在追求这一步上花费太多的时间,也不想为将来的关系留下隐患,因此他选择制造意外,利用Omega的喜欢与怜悯,为他构筑出一个完美的恋爱对象。
祝念慈必须心甘情愿,毫无芥蒂地站在他这边。
而祝念慈悄悄地打量着他重新做了伪装的侧脸,悄悄叹了口气。
追求一个Alpha也太难了吧。
第34章 可能否
仓促的意外令这场周末的行程变得索然无味,祝念慈心里揣着事,连在外面多逛的心情都没有,一整天都在偷偷观察瞿既明有没有被那三支抑制剂弄出副作用。
不过好消息是没有,顶级Alpha不愧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类,即使带着一身汗在街上吹了一下午冷风,瞿既明也面不改色,根本看不出被冻到的模样。
倒是祝念慈被吹得脸颊干痛,手脚冰冰凉凉,缩着脖子不自觉地往Alpha高大的身影后藏,好让自己少吹点风。
瞿既明不动声色地牵过他的手,问道:“想喝个下午茶吗?”
祝念慈顿时想到了咖啡、热牛奶、摆在层层叠叠盘子里的精美点心。
“不,不用,”他拒绝得不假思索,“外面太冷了,我有点想回去了。”
他心知这块地界的消费水平是自己承受不起的,又怎么好意思消受瞿既明的好意?还不如早些回去,让忙碌的Alpha不用再陪着自己消磨时间。
短短的一小时里,对方已经往手腕上看了不下五次了。
瞿既明侧头看向他,有种无可奈何般的纵容神情:“真的吗?我们才在这待了三小时不到。”
祝念慈被他看得有点紧张,但还是点头,说:“展览已经看完了呀,而且我还买到了最后一份种子。”
他说到这,眼中流露出很明快的笑意,对瞿既明展示了下手中包装精美的礼袋。
“我还挺想早点回去把它们种下的。”
他努力地在把他们之间那层朦朦胧胧的纱重新盖上,只字不提前不久的那些昏头事,好像这样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不过也好,瞿既明想,祝念慈的确需要一点时间来想明白自己的“目的”。
他细细端详着祝念慈眉眼间的笑容,发出一声叹息。
“好,”他牵着祝念慈转身,“那我们回去。”
那一瞬间祝念慈有了种自己所有的想法都被看穿的心虚感,Alpha的宽容太明显,但却没能遮住其中明显的不悦——这么说好像不恰当,那似乎更像是某种平等的怜惜。
祝念慈想不明白他的这点情绪是因为什么,直到上车后才有了询问的机会,他关掉自己的虚拟面容,摘下那个装置递还给瞿既明,问道:“你是不是不开心?”
“嗯?”瞿既明似乎有些惊讶他这么问,“怎么这么说?”
祝念慈很认真地抿着唇,说:“刚刚我说要回去的时候,你皱了下眉。”
才怪呢,瞿既明不由失笑:“我可没有。”
祝念慈难得撒个谎还被立即戳穿,不由脸一热,磕磕巴巴地说:“但你就是不开心了。”
还挺敏锐,瞿既明也关了自己的面容模拟,雾蓝眸子温温柔柔地看了过来。
“是有点不开心,”他无奈摊手,“都相处这么久了,你还是对我那么客气。”
原来是因为这种事吗?
祝念慈愣了愣,辩解道:“不是,我是真的想回去了。”
瞿既明没有立即说什么,于是他又欲盖弥彰地补充:“我以前其实也不经常出门的。”
“祝念慈,”瞿既明突然叫他的名字,嘴角微微含笑,“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一点都不会撒谎,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这简直跟不打自招没两样。
祝念慈尴尬地抿了抿唇,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瞿既明的语气倒是始终不急不缓:“我做这些事并不是想让你礼尚往来,在接你回来之前,我跟闻越做过保证,必须让你每天吃好睡好,保持好心情,等风波过了就能马上回学校跟他报到。”
他说完,顿了顿,笑意盎然地问祝念慈:“这么说的话,你会放松一些吗?”
祝念慈一口气才将将喘到一半,又被他堵了回去,他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Alpha,好半晌才憋出个短促的音节。
“我没有想跟你生疏的意思,”他磕磕巴巴地说,“但是,但是——靳明,我不想欠你什么。”
祝念慈有私心,他想努力让自己跟瞿既明之间的关系更平等一些,好像这样就能增加成功追求到Alpha的概率似的。
瞿既明听到这个愿意,镜片后的雾蓝眼睛变得更加温柔起来,像是春天到来时解冻的湖。
他说:“但我也不想欠你什么啊,祝念慈,你说我该怎么办?”
祝念慈张了张口,好一会才哑然地说:“你没有欠我的。”
他知道瞿既明说的是信息素安抚,但即便换一个Alpha,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他其实也会伸出援手。
但必然不可能发展成他跟瞿既明现在的这般光景。
瞿既明似乎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太过纠结,只是微微笑着说:“是么?那真是太好了。”
祝念慈微微松了口气,又听见他说:“可我还是不可遏制地……感到挫败。”
他抬眼,撞上Alpha略微苦涩的神情。
“越计较得失就越关系平平,”他说,“原来在你心里,我跟任何人都没有不同的地方。”
“不是的——”
祝念慈猝然张口,又在反应过来后猝然闭嘴,把后面那句暧昧的“不一样”憋了回去。
靳明现在并不喜欢我,他反复提醒着自己,贸然地说这种话说不定会让我们的关系变得更加奇怪,还是慢慢来吧。
可心里却有另一道小小的声音在说:如果不喜欢的话,为什么会在意你对他、对别人有没有不一样的地方?
祝念慈有些怔然地跟那双雾蓝眼睛对视着,迷茫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又飞快地坚定了起来。
不一样也不代表喜欢,就算是养一只小动物,那么长时间都关系生疏的话,也是会伤心的。
于是他说:“我们,嗯,不是朋友嘛,你怎么会跟别人一样呢?”
祝念慈自认并没有让一个任何方面都很优秀的Alpha喜欢上自己的魅力,世界上千万种关系里,他只能给他们之间安上一个似是而非的“朋友”的名义。
他忍不住想,其实在季亚发过来的那些书里,朋友变恋人的桥段是最多的。
祝念慈始终在给予自己天真的希冀。
瞿既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意外之余竟还有些气恼——都这么明显了,这个笨蛋Omega还能说出他们之间是朋友这种话?
合着多出来的智商都是情商补的!
他淡了神情,笑容变得客套而疏离:“这样啊,你说得对。”
祝念慈松了口气,他心知自己拙劣的谎言处处都是漏洞,根本经不起推敲,所幸瞿既明并没有追究的意思,反倒是变相地承认了“朋友”这个形容。
这让他在放心之余又难免失落。
原来真的只是朋友啊。
……
这件事让祝念慈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都十分无精打采,带回来的种子被种在了阳台的花盆里,他每天都会出去浇浇水,蹲在冷风里时不时叹口气,忧愁地往楼下张望。
那天回到家后瞿既明就径直进了书房,连晚饭都没吃,祝念慈总觉得他在车上的最后一个笑容并不像是高兴的模样,本想着第二天再好好地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结果只等到了瞿既明临时有急事,接下来几天都不会在家的消息。
实在令初涉情场的Omega不知该从何下手。
他们也没有断了联络——祝念慈发的每一句话都得到了妥帖的回复,Alpha的语气一如既往,根本没办法察觉到任何的情绪,况且他的确很忙,总是三更半夜才有空看消息,于是祝念慈也没敢多发,只能有事没事就掏出自己的通讯器看一眼。
“唉,”他托着下巴,小声嘟哝,“这样子还怎么追求他嘛。”
连相处的时间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听到了他的烦恼,通讯器突然响起,祝念慈先是心跳一漏,接着又反应过来不会是自己想的那个人。
瞿既明从不会给他打通讯。
他低落地看了眼屏幕,是季亚。
“喂,”他在冷风中吸了吸鼻子,“怎么了?”
通讯的另一头先是安静了瞬,接着就听见一声分贝极大的脏话:“你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