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喜欢通过焚烧建筑物来向政府示威。
仿佛是在印证他的猜想般,遥远的货架上亮起了火光,那道令人心生恶感的声音冰冷无情:“让我们来猜猜,这场火会在多久后烧到门口?三分钟,还是五分钟?”
广播里传出阴恻恻的一声笑:“现在答应我的要求,我会把这些可怜无辜的平民都好好地带出去,否则——”
所有人都知道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惊恐绝望的哭声猝然自人群中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女人绝望的大喊:“这么久了,还没有人来救我们,我们被放弃了!”
绝望的情绪迅速被这句话传染给每一个人,祝念慈不可避免地恐慌起来,求救般地看向那位Beta。
“还要继续等吗?”他终于展露出些克制不住的焦虑,“我们能不能找到机会套出去?”
但祝念慈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外面必然也围满了人,只要赶跑出门,必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果不其然Beta对他摇了摇头,只说:“请您再耐心等待三十秒。”
三十秒?
身后响起了震慑的枪声,Alpha的怒叱遥遥响起:“都别乱动!不要发出声音!”
祝念慈看见眼前的Beta按了按耳廓,而后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突然对他招了招手。
“过来,”他往祝念慈手里塞了一件冰冷的物什,“你应该用得上。”
祝念慈看着手心里那把显然是特制的小巧手术刀,不由沉默了一下。
“用是用得上,”他欲言又止,“但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便携,好用,”Beta的话冷酷无情,“虽然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好您,但您还是需要一件可以用来应对突发状况的武器。”
祝念慈小心翼翼地收好手术刀,对他点了点头。
“谢谢,”他顺口问了句,“你说的那个小队什么时候才到?”
而且这个大门被看守得严严实实,他们该从哪儿进来?
Beta撩起袖子盯着自己的腕表看了会,突然开口:“五、四、三、二……”
“一。”
轰!
爆炸声在远处猝然响起,尘土和碎块飞进了轰轰烈烈的火光中,祝念慈下意识地挡在了母亲身前,紧接着枪声大作,他带着祝妈妈躲进角落里,终于能转身去观察混乱的局势。
就这么闯进来的吗?!万一刺激到这些坏蛋,往人质这边开枪怎么办?
祝念慈紧张地握住手中冰凉的刀刃,视线死死盯着被炸开的那一个角落,火光和尘土中隐约有几个异常高大的影子走了进来,身高几乎与货架齐平,他不由惊了一下。
这是什么?机器人吗?
“什么鬼!”旁边传来一声男人的惊呼,“这不是军部只有几百台的拟态外骨骼吗?!居然出动到我们这鬼地方来了!”
祝念慈不知道他说的外骨骼是什么,他只是紧紧盯着那个站在最前方的身影,心中莫名产生一种要命的熟悉感。
但怎么可能呢?他想,瞿既明早就从军部退役了,他现在应该在首都,坐在安全的国会大厦里,而不是出现在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
Beta突然站起身,低声对他说:“您跟祝夫人就待在这个角落中,放心,战火波及不到这边。”
祝念慈胡乱点了点头,仍旧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一角战况激烈的地带,闯进来的那些人同样全副武装,根本看不清样貌,他却盯得眼珠酸涩怎么都不肯收回视线,直到鼻尖骤然传来一股浓郁的,混杂得乱七八糟的信息素气味——
不好!这些人是想用信息素压制军部来的小队!
他徒劳地捂住了鼻子,可过高浓度的Alpha信息素怎么可能是这么容易就能隔绝住的?剧烈的疼痛从后颈处爆开,他发出声绝望的痛呼,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宝宝!”
耳边传来母亲焦急的呼唤:“你怎么了?”
祝念慈勉强摇了摇头,咬着牙说:“我没事。”
Alpha充满攻击性的信息素对一个从未受过专业训练的Omega来说根本无法抵抗,更不用说祝念慈本身就有着腺体缺陷,如此混杂的信息素根本就跟致命毒素差不多。
他绝望地蜷缩在地上,感受着自己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朝空气中飘去,橙花的存在感实在太过于强烈,他模糊的视线中已经有一个Alpha转过身,精准地朝自己看来。
“居然还有个Omega,”他听见那人说,“把他带过来。”
祝念慈睁大眼,痛苦地喘息着,他紧紧抓着那把手术刀,注视着那个带着一身臭味的Alpha朝着自己走来,暗暗在心中计算着下刀的角度。
颈动脉?还是别的哪里?
激烈的心跳声在耳边回荡,剧烈的痛苦反倒令他的理智愈发清醒,可就在那个Alpha即将到来时,祝念慈听见了一声枪响。
砰!
身边毫无存在感的Beta扣动了扳机,于此同时,模糊的视线边界里,那些原本在用信息素压制特别行动小队的Alpha全都狼狈地跪倒在地。
橡木苔的气息冰冷地,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祝念慈讶异地睁大了眼,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高大的身影。
怎么会?!
橙花的香气本能地朝着那人飘过去,紊乱焦躁到了极点,身前的Alpha已经倒地,而瞿既明正在朝着这边而来,祝念慈狼狈地捂着后颈,眨了眨湿润的眼眶。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声音轻到听不见,后颈的疼痛在这一瞬间达到了几乎无法忍耐的程度,他勉强翘了翘嘴角,牵了牵母亲的手。
“妈妈,”他小声说,“放心,我没事的。”
瞿既明正在往这边快速靠近,祝念慈定定地看着他的身影,突然就想起了几个月前在医院时遇到的那场袭击。
何其相似,又是同一个人来救的他。
到底该怎么办?他绝望地听见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边回荡。
我这辈子都忘不掉他了。
穿着拟态骨骼的高大身影在混乱的搏斗声中弯下腰,伸手将他抱进了怀里,同一时间枪声作响,凌厉的风声近在耳边,祝念慈惊恐地睁大眼,失声惊呼:
“躲开!”
冰冷坚硬的怀抱包裹了他,快速的晃动感后,他听见头顶传来一声熟悉的闷哼。
“没事了。”
瞿既明的声音平静到似乎根本没有被那一颗子弹击中,可祝念慈明明闻到了渐渐浓郁起来的血腥气息,他怔怔地睁着眼,突然落下泪来。
“别哭,”Alpha的嗓音很温柔,尾音里隐约带着叹息,“你已经安全了。”
第83章 报应
往后的混乱战火,尖叫哭泣,祝念慈已经全都听不太清了,鼻尖的血腥味实在太不可忽视,和浓郁的橡木苔气息混合在一起,令他后颈上的尖锐疼痛终于缓解了些许。
耳边似乎传来了母亲焦急的声音:“多谢您……我孩子他可能需要赶紧去医院……”
是要去医院,祝念慈模模糊糊地想,瞿既明也要去医院的。
鼻尖依旧是驳杂混乱的Alpha信息素,即便橡木苔的存在多么的强烈,也无法遮盖住那些令他痛苦的味道,祝念慈觉得自己似乎是短暂地昏迷了一段时间,耳边模模糊糊的嘈杂声忽远忽近,而当他艰难地睁开眼时,头顶刚好传来了瞿既明有些模糊的声音:
“我要带他回首都,这边的医疗条件不足以治疗他的病症。”
“那路上怎么办?”祝妈妈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减轻担忧,“这也太远了……”
“请您放心,”瞿既明的语气始终是温和而耐心的,“我们有医疗小队,您不放心的话,可以跟着我们一起上飞行器。”
但哪里需要医疗小队,只需要带着祝念慈远离这个环境,再用信息素安抚就好了。
祝妈妈为难地皱着眉:“我就不麻烦你们了,他爸爸还在家里,估计已经着急死了。”
“那他会护送您回去,”祝念慈知道这个他指的是那位Beta,“请您放心,等他好转了,我会告诉他要记得给你打一个通讯。”
后面的话他又没有听见,等到意识终于从剧烈的痛苦中抽离而出时鼻尖已经没有了那些混乱的信息素,只剩下橡木苔的味道充斥在空间中,四周安静得过分,只有隐约的引擎声在持续地响着,昏暗的灯光倾斜而下,晃得眼睛有些刺痛。
……结束了?
祝念慈缓慢地睁开眼,后颈的刺痛依然存在,却已经没那么难以忍受,他看见身上盖着的黑色西装外套,熟悉感扑面而来。
好像在什么时候经历过类似的事,他想。
是什么时候?
祝念慈转了个身坐起来,前座突然传来了点窸窸窣窣的声响,瞿既明站起身,朝着他走来。
“还有半个小时就能到首都,”他说,“要不要再休息一会?”
他穿着一件略显宽松,尽是褶皱的白衬衫,扣子松松散散地扣了几颗,隐约能看见胸膛上缠着的厚厚绷带,而那张英俊的面容此刻略显苍白,眉头微微拢着,有种摄人心魄的虚弱感。
祝念慈说不清自己在这一瞬间是什么心情,他垂着眼,喉咙有些堵。
“已经好多了,”他小声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一起重大恶性事件,”瞿既明在他身边坐下,姿势很规矩,跟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们没有给出好的处理方案,谈判也失败了。”
他说到这,顿了顿,眼神专注地落在祝念慈身上,让人想起神话中会蛊惑人心的海妖。
“而且我知道你在里面。”
祝念慈从他的眉眼间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疲色,鼻尖萦绕的信息素也不是那么的平稳,心情无端沉重。
“你是不是受伤了?”他犹豫了许久,还是问出口,“还有刚才的信息素对抗——”
“我没什么大事,”瞿既明温和地打断了他,“顶级Alpha对同类的压制是很强的,你应该比我清楚,那一枪也只是打在了无关紧要的地方,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祝念慈低低应了声,视线落在他蜷缩成拳,显得克制的手上。
“谢谢,”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需不需要……一点信息素?”
他能感受到瞿既明的信息素在渐渐变得不平稳,过于激烈的同类对抗必然会对Alpha原本就严重的病症产生刺激,在这种情况下,信息素安抚必然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除了信息素,祝念慈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别的能交换的东西了。
可瞿既明却说:“不用,你再休息一会。”
他终于抬起手,轻轻碰了碰祝念慈冰凉的手背,温声说:“我已经通知了你的老师,飞行器会直接停在医院顶层,你会没事的。”
祝念慈终于抬起头,眼中生疏的歉疚突然就刺痛了他的心脏。
“你的安抚信息素已经让我没那么难受了,”瞿既明听见他说,“而且你是为了救我才被影响到的。”
他不由微微皱眉:“你说什么?”
祝念慈有些局促地笑了笑,橙花香一点点朝他漫过来。
“我好像也没什么能报答你的东西,”他轻声细语地说,“但帮你治病还是可以的。”
仿佛时间倒退回了冬天最冷的时候,一瞬间瞿既明只觉得冷到骨髓深处都冒着寒意,他握着祝念慈纤细的手腕,将Omega往自己身边拽了点。
“祝念慈,”他听见自己牙关打战的细微声音,“你不能这么说我。”
祝念慈顺从地任由他拽弄,后颈的刺痛令他的思维无比清醒,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神色无辜似稚童。
“我没有说什么啊,”他语气轻轻,“你现在好受点了吗?”
瞿既明死死地盯着他,眼珠微红,半晌才艰难地动了动喉结,涩声说:“我不需要,来救你是我一厢情愿,并不是要你交换什么。”
橙花香甜丝丝的,他却只感受到无尽的苦涩,祝念慈乖乖巧巧地坐在他面前,和几个月前他推开病房,看到他坐在床上时一模一样。
都是活该,都是报应。
“祝念慈,”他沉沉闭眼,松开了手,“你真是闻越的好学生。”
祝念慈奇怪地嗯了声:“什么?”
瞿既明站起身,昏暗的光令他的身影无端颓唐,总是挺得笔直的脊背似乎也弯曲了些,祝念慈仰着头,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按进了深海之中,沉闷的,连心脏都在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