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祝念慈感觉自己被抱回了床上,熟悉的手掌落在脸上,珍重地摩挲着。
“我有一件急事要处理,”他听见瞿既明低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会出去一趟,你有什么事的话,直接打给我。”
他勉强睁开眼点了点头,又在浑身的酸软疲惫中睡了过去,门扉发出极轻的一声响,瞿既明离开了。
落地窗外的夜色深沉而冰冷,克里斯等到了姗姗来迟的长官,脸上的疲惫之色十分明显。
“很抱歉打扰了您,”他边开车边说,“但这件事的确严峻,联盟科技大学的一名Omega学生遇害了。”
瞿既明皱了皱眉:“是怎么确定跟祝念慈有关的?”
“他跟小先生来自同一个地方,”克里斯的语速很快,“好巧不巧,在您出完行动降落在中心医院后,他从中心医院离开了。”
瞿既明的语气顿时冷厉了许多:“不是说过,别让任何人知道我离开过首都?”
克里斯自觉地承受着他的怒火,接着说:“军部有内鬼,但是先生,根据我们的调查来看,他们已经盯上您的行程很久了,而那次小先生被挂上校园网的事,虽然处理得及时,但还是被他们摸到了蛛丝马迹。”
瞿既明闭了闭眼,沉沉道:“那张照片,拍到了他的背影。”
“是,”克里斯说,“但这些事处理得都很及时,直到这次您离开首都,他们才顺藤摸瓜,找到了这个无辜的学生。”
“没那么简单。”
瞿既明冷声打断了他:“去查那次的爆炸案,他们不是找错了人,这是示威。”
这些线索已经足够多,他们之所以没有直接对祝念慈下手,不过是想以此作为要挟,跟自己谈判罢了。
瞿既明深深吸了口气,仿佛闻见了浓郁的橙花香。
改革还没有开始,往后的危机只会越来越多,可偏偏此时就出了这么个意外……
车辆缓缓停下,拉起的警戒线外站着全副武装的Alpha,他走下车,在簇拥下进入了那个凶杀现场,干涸的血液溅得到处都是,躺在地上的Omega身形瘦弱,脸部被利器划得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貌。
瞿既明沉默着,手掌攥得很紧。
“先生,”克里斯低声汇报,“他的遗体上原本还摆着一张纸,但因为沾满了血迹,根本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拿过来。”
克里斯应了声,将准备好的照片展示给他,瞿既明面无表情地看了他眼,说:“让他们尽快处理好,我要知道上面的内容是什么。”
……
祝念慈再一次被难捱的燥热唤醒,他疲惫地睁开眼,感觉到自己原本已经清理得干爽的身体再度被潮湿黏腻的汗水包裹。
糟了!
他跌跌撞撞地爬下床,用发软的手打开门,偌大的公寓空空荡荡,窗外晨光微熹,瞿既明还没有回来,而他已经感觉到熟悉的汹涌感在小腹中汇集,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一件事——
Alpha的易感期将令他原本就受到刺激的腺体雪上加霜,从而导致信息素分泌紊乱,发情期提前来临。
怎么办?
紊乱的喘息声在房间中回荡,祝念慈有些绝望地扶着墙,好一会后才突然想起来瞿既明说房间里有一支抑制剂,于是他撑着发软的双腿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房间,翻箱倒柜了好一会,才在床头的抽屉里看到那一支抑制剂。
他颤抖着手将那些液体全部注射进体内,冰凉的感觉令他颤抖了下,灼热的呼吸急促而无措,只能徒劳地等待那些药剂起作用,时间缓慢地流逝,祝念慈痛苦地蜷缩在一起,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点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用。
燥热感愈演愈烈,心中的空落感大笑着侵蚀了所有的理智,他痛苦到恨不得立马晕过去,却被发情期燃起的火焰弄得根本无法如愿。
祝念慈终于忍不住,哽咽着哭出声。
“既明……”
没有别的办法,他终于颤抖着手输入那串在这几天里早就熟记于心的号码,冰冷的等待音在房间中长久响起,又在某个节点戛然而止。
“你到底去哪里了?”
……
“先生。”
瞿既明转过身,克里斯神情严峻地朝他跑来。
“字迹被还原了,”他语气急切,“上面写的是这个。”
瞿既明看向他展示给自己的图片,经过特殊处理后那几个字终于浮现出来,猖狂至极的字迹仿佛是在嘲笑他曾经的自信——
下一个是?
他猛地抬起头,天花板的某个角落里闪烁着红光,他心里一沉,灵魂像是被扯出躯体,封进了冰川之中。
不好,他想,被下套了。
这个被杀害的Omega不仅是示威,还是为了彻底确认祝念慈的身份——他们原本还没有将目标彻底锁定在祝念慈身上!
甚至连克里斯他们找到的消息都有可能是假的,而他深夜急匆匆赶过来,正好进了对方的陷阱。
通讯器猝然在安静的凌晨响起,瞿既明低下头,死死地盯着那上面显示的名字。
冷风自窗外吹进来,天花板的上的监控依旧在运转,地上躺着的Omega大睁着眼,惊恐而绝望,身体早已冰凉。
他眼珠猩红,咬着牙下颌紧绷,面无表情地按下了挂断键。
第85章 结束
祝念慈醒来时,浑身的酸痛疲惫感甚至比原来更加严重,雪白的天花板和明显的消毒水气味提醒着他如今正身处何地,混乱的记忆令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只是呆滞地睁着眼,慢吞吞地回想究竟是谁将自己送到医院来的。
病房的门被人推开,脚步声渐渐靠近,祝念慈看过去,满脸疲色的闻越正朝着自己走来。
哦,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了老师。
他张了张干裂的唇,讲不出一句话来,闻越先是看了眼那些滴滴作响的仪器,才说:“醒了,感觉怎么样?”
祝念慈点点头,撑着酸痛的身体坐了起来,终于能发出声音:“我是……怎么了?”
“摄入了太多的Alpha信息素,”闻越沉沉呼气,“所以抑制剂失效了,你要是再晚点联系我,这会就该躺在ICU里了。”
祝念慈总觉得他看着自己的视线有些复杂,不由奇怪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领口,而后尴尬地捂住了皮肤上那些可疑的痕迹。
“不用遮了,”闻越的神情看起来像是压着火,“先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瞿既明跑哪里去了?”
气氛骤然一滞,祝念慈下意识地扬了扬唇角,勉强到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我不知道,”他垂着眼,好一会后才说,“他说有要紧事,我如果有事的话可以直接找他。”
如同刚愈合不久的伤疤又被重新撕开,鲜血淋漓的疼痛让他不敢抬头,抓着被子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却还是看见了一颗晕开的水渍。
“他挂断了我的通讯。”
祝念慈听见自己几乎能称得上平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给他打了第二个,第三个,接着就再也打不通了。”
他不懂,为什么瞿既明总是能信誓旦旦地做出承诺,又轻而易举地抛在脑后?
又或许那些话并不是承诺,千里迢迢跑来救他也不是因为担心,瞿既明只是缺少一个高契合度的Omega为自己治病,是他自己傻乎乎又把那些话放进了心里。
“骗子。”
闻越听见他很小声地骂了这么一句,没有反驳,瞿既明这次的确做得过分,连他自己也成了帮凶。
他等待了会,见祝念慈始终没有抬头的意思,才接着说:“不过也有个好消息,那些信息素促进了你的腺体发育,等这次出院,再吃点药,不出半年就能好得差不多。”
祝念慈却突然问他:“老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
他抬起头,眼中清亮的光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殆尽,沉静的眼眸黑黢黢的,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许多,闻越跟他对视着,居然没能第一时间说出话来。
但沉默已经能说明很多东西,祝念慈笑了笑,语气轻轻:“我明白了。”
发情期的确是治疗腺体发育缺陷的最好时候,不管是暂时标记还是别的补充方式其实都可以,而连他都能猜到瞿既明必定会进入易感期,闻越怎么可能不知道?
或许在他看来,这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就像莱昂说的那样,闻越总是用自以为是的方式对别人好。
闻越最后只是说:“瞿既明不是那种人,或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祝念慈只是很安静地听着,惊讶发现自己心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波澜,就好像……早就猜到了这么一天,甚至还有些庆幸。
还好发生了这件事,还好他没有被那些花言巧语彻底蒙骗。
于是他只是说:“不重要了。”
闻越没有再说什么,毕竟这是祝念慈自己的感情私事,他看了眼仪器上十分稳定的各项数据,语气难得关切:“那你先好好休息。”
“好。”
祝念慈目送着他的身影离开,终于打开了通讯器,未接通讯空空荡荡,他盯着光屏看了好一会,而后打开了添加好友的界面,又找出了某串被保存好的号码。
出乎意料的,这个申请很快就通过了,祝念慈还在斟酌着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对面已经发来了消息:
“小祝同学准备答应我的邀请了吗?”
祝念慈抿了抿唇,终于露出点微弱的笑意。
“莱昂老师,”他慢吞吞打字,“我可以先问问,你准备去哪一所大学吗?”
莱昂:“生物科技大学,A市的那一所,有兴趣吗?”
祝念慈知道他说的地方,拥有全联盟数一数二的医学实验室,他几乎没什么考虑就接着问道:“我需要准备些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莱昂说,“我会给你搞到交换生的身份,读完这半年直接升博,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祝念慈只说:“我会努力的,老师。”
莱昂关闭通讯器,无奈地抬头看向那道站在落地窗旁的身影。
“真的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一尘不染的玻璃外是灯火通明的中心区,瞿既明没有转身,在长久的沉默后才淡淡道:“他不会相信我了。”
莱昂没忍住,挑着眉语气夸张:“他信不信是一回事,你说不说又是另一回事了,瞿,听我的,现在还有转机。”
但瞿既明只是沉默着,笔直背影显得孤寂又固执,良久后他才沉沉开口:“我不能再冒风险去联系他,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莱昂,我不能接受躺在地上的人变成他。”
“你带他走,我会安排好一条私人航线,抹去他所有的痕迹,未来三年里,我会承担你百分之七十的研究经费,请务必——”
瞿既明说到这微微一顿:“他想成为闻越那样优秀的科研工作者,你要对他倾囊相授。”
莱昂理所应当地说:“他会继承我的衣钵。”
落地窗旁的那道身影终于动了动,瞿既明转过身,神情漠然到近乎死寂,他的手里捏着烟盒,身上却没有任何的烟草味。
“三天后,你们直接离开首都。”
他走回办公桌边,拿起了放在那的一个小小绒盒,嗓音略显沙哑:“往后的五年,这里都不会安全,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成功卸任的那一天,你也别带他回来了。”
所以解释了又能怎样?有没有命去谈这些情爱都不一定,还不如别留念想,让祝念慈毫无留恋地往前走。
咔哒。
天鹅绒上嵌着的两枚戒指映入眼帘,瞿既明的指腹摩挲过上面细碎的钻石和暗色的红宝石,最后拿起了最朴素的那一枚。
早就让人去定制的戒指,等送到他手上时,却已经没有了送出去的机会。
祝念慈的手指很细,很修长,他想,戴上一定很合适,很好看。
莱昂暗暗摇头:“换做以前,我肯定不会信你也有爱而不得的一天。”
瞿既明顿时轻笑了声,说:“非常贴切的用词。”
他戴上戒指,将那个小绒盒珍重地放进了西装外套内侧的口袋中,最后平静地坐回了象征着最高权利的椅子上,如同孤独站在刀光剑影簇拥中的王。
王不能有软肋,不能有鲜花,也不能有爱情。
“你走吧,”他说,“一定要照顾好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