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祝答应了,兄弟也只能帮你到这了。”
瞿既明的回复很快速:“多谢,下个月的经费会在下周一打过去。”
莱昂没有再回复,只是长长地,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
这餐饭约在了周五,祝念慈从起床时就隐隐有些心神不宁,洗澡时差点将洗发水当沐浴露用,出门时又险些忘了换鞋,等回过神来时又烦躁起来,微微皱着眉啧了声,关门的力道都大了些许。
跟瞿既明扯上关系就没好事,他想,或许我就不该答应那个邀约。
但他还是处理好了所有的工作,准时在六点的时候走出了实验室的大门,似曾相识的时间节点让他看着窗外还没有暗下来天色微微失神,他站在楼下等了会,听见莱昂在身后喊自己。
“那么早?”
他回过头,对莱昂说:“毕竟也没什么事情做,对了,我今天没开车。”
“没事,坐我的。”
莱昂领着他朝外走,状似无意般问道:“怎么,真的对他什么感情都没了?”
祝念慈嗤笑一声,说:“还能有什么感情,他当初一句话不说就跟我断了联系,我又不是他的狗,怎么可能那么多年了还对他念念不忘。”
莱昂戏谑地看了他眼,笑着说:“谁问你喜不喜欢了,我是说,你恨他吗?”
祝念慈愣了愣,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恨吗?好像也没有那么严重,但要说完全没有怨气,又怎么可能呢?
若真的不在意,他又何必答应这场根本没必要赴的约。
他一直觉得分手了就该老死不相往来。
等上了车,祝念慈盯着前面已经略显拥堵的街道,轻声说:“我没恨过他,这个词用得太严重了,但他的确对不起我很多。”
莱昂点点头:“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车内安静了瞬,他接着笑了声,说:“所以待会多吃点,那家店有钱都约不到。”
祝念慈轻松地笑了笑,说:“好,我知道了。”
等到那里时瞿既明早已在包厢里等着了,祝念慈在对上他的视线时脚步微不可查地一顿,而后笑着微微颔首,主动说:“久等了。”
Alpha的视线似乎带着灼热的温度,他有些想躲,所幸几年里锻炼出的完美表情成功撑住了场面,最后也只是波澜不惊地抛出了一个新话题:“你看起来和五年前没什么变化。”
瞿既明注视着他坐下,忍耐又忍耐才让自己的口吻尽可能平静:“你变了很多。”
“人总是要长大的,”祝念慈垂眼一笑,“大概是因为我以前实在太愚蠢,所以变化才比较大吧。”
“没有,”瞿既明听不得他这么说自己,“你那时候——”
他在祝念慈略显淡漠的眼神中顿了顿,喉结轻轻一滚。
“非常好。”
“是么。”
祝念慈笑得有些假:“你还是这么会夸人。”
气氛骤然凝滞了下来,莱昂适时地打圆场:“都不饿吗?有什么话等吃完再说也可以。”
“也好,”瞿既明顺着他的话说,“都这么晚了,先吃吧。”
他的态度实在太顺从了点,祝念慈收回视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吃得略显心不在焉。
“不合胃口吗?”
耳边传来Alpha熟悉而温和的询问,他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瞿既明接着说:“我记得这些菜都是你喜欢的。”
的确,满桌子菜色都是当年出现在他们餐桌上过的,祝念慈突然就有些恼,轻轻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
“口味总是会变的。”
他看向瞿既明,轻轻淡淡地说:“毕竟都那么多年了,当年喜欢的现在不喜欢了,不是很正常吗?”
Alpha的笑容似乎微微变化了瞬,快到祝念慈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他没有停顿,接着用平静至极的嗓音说:“毕竟我也不是个长情的人。”
第90章 “迟到”
话音刚落,包厢内的寂静就达到了极点,祝念慈的视线自然而然地环顾了一圈,莱昂正低着头在回复不知道来自谁的消息,而瞿既明脸上那种淡然的,始终游刃有余的笑意消失殆尽,隐秘的疼痛浮出水面,赤裸裸地显现在他的眼中。
Alpha扬了扬唇,有些勉强,像是想遮掩什么:“这样。”
他摘下眼镜,飞快垂眼从西装口袋里找出手帕,擦拭的动作很专心仔细,但放在这个时候做,其实有些不礼貌了。
“那你现在喜欢吃什么,”祝念慈听见他问自己,嗓音略显干涩,“再点几个吧。”
“不用,”祝念慈客套地说,“不劳烦你破费了。”
瞿既明终于抬起头,镜片遮掩了微红的眼眶,他喝了口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太客气了。”
无力感涌上心头,他这才发现,如今的自己甚至已经找不到与祝念慈好好交流的方式,只能沉默着,放任气氛朝着最糟糕,最尴尬的方向走去,生怕哪句话就说错,让Omega直接起身走人。
说出去都没人信,最巧舌如簧的成功政客居然有让气氛冷场的一天。
祝念慈低下头,刻意地忽略了他呼之欲出的满腹心事,开始专心致志地享用这顿晚餐。
不得不说,味道的确不错。
没过多久,莱昂看了眼通讯器,站起身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祝念慈应了声好,包厢门被关上的瞬间,头顶的空调冷风似乎一下就低了好几个度,他垂着眼细嚼慢咽,终于忍受不了宛若实质般的,牢牢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放下筷子目光冷冷地看向瞿既明。
“所以,你特地把我叫出来,是想说什么?”
瞿既明似乎是被他突然的询问弄得有些意外,隔了片刻才扬起笑容,温声说:“我想你应该猜到了。”
“我能猜到什么?”
祝念慈没忍住般笑了声,像是听到了个好笑的笑话,又莫名讽刺:“瞿先生的心思比海都深,你这么说一句,我哪儿知道你是现在退休了,想看看能不能再找我玩玩刺激的婚外情,还是单纯地觉得当年只睡了一觉不太够,想再睡一觉看看?”
瞿既明的笑意顷刻间消失无踪,隐隐的痛楚浮现在那双总是很深情的雾蓝眼睛里,祝念慈没有躲闪,坦然地跟他对上目光。
“不要这么说,”Alpha的话语苍白无力,“祝……祝念慈,我找你,不是为了得到这些。”
“是么,”祝念慈笑着说,“那看来是我猜错了,所以你想说什么?单纯叙旧?”
他似乎将Alpha所有的情绪都忽视了,瞿既明垂眼一笑,苦涩得要命:“是和当年的事有关,但不是叙旧,是道歉。”
他又想抽烟了,即使已经戒了整整五年,那个烟盒却一直被随身带着,他修长的手指蜷缩了下,克制住所有不恰当的情绪,语气轻缓:
“没有卖可怜的意思,抱歉,是我没有控制好情绪。祝念慈,你应该到现在都还恨我,思考为什么那时候我会……直接抛下你,挂断你的通讯,事后连一个道歉都没有。”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祝念慈语气冷冷,“不必妄自揣度我的想法,说实话,瞿先生,我不恨你,大家都说爱极才生恨,我当年对你的那些感情,倒也没深到这种地步。”
瞿既明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些话杀死了,那么多年都紧紧缠绕着灵魂的沉重枷锁几乎要将他彻底绞碎,他艰难地呼吸着,笑容略显勉强:“那就好,但我的确对不起你,祝念慈,当年迫不得已丢下你,我总该给你一个道歉,一个解释。”
祝念慈静静地看着他,嘴唇紧抿,心中竟然泛出几分苦涩与酸意来。
“我知道。”他说。
瞿既明似乎是愣了愣,对他的应答十分意外,从未消失过的恐慌感在这一刻达到顶峰,他勾了勾唇角,好一会后才感叹般地说:“知道了啊。”
“都五年了,”祝念慈垂眼喝了口水,尾音隐隐颤抖,“该想明白的早明白了,毕竟在那之前你还是一副坚持要复合的样子,突然不联系,的确挺奇怪的。不过我也有怀疑过,你是因为睡过了,所以打算分手。”
Alpha眼中的痛楚如此真实,祝念慈笑了笑,抢在他开口前说:“后来也觉得这想法可笑,毕竟我那么蠢,你有的是机会骗我上床,哪里需要等到那个时候,想来想去就想到了你走之前说有要紧事,于是后来也明白了,估计你是被威胁了,或者是出了什么意外,这才一句话不说,就和我断了个干净。”
瞿既明苍白地替自己辩解:“我不会做这种事。”
祝念慈没有回答,他像是没有听到般,接着说:“不过我还是不明白,都断了这么多年,你为什么突然就想要解释一下了?”
瞿既明一瞬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对着祝念慈他已说不出再多的谎话,可挑挑拣拣后的真话又像是在卖惨和推卸责任,他进退两难,最后涩然一笑。
“当时的情况——很复杂,”他说,“太多人盯着我了,让你跟我扯上关系不是好事,所以我想,顺着这个机会跟你断了,或许是个好办法,祝念慈,比起被你记恨,我更希望你能安全快乐地活着。”
祝念慈跟他对视了几秒,而后讽刺一笑。
“断掉的方式有很多种,你选了个最糟糕的。”
“是我的错,”瞿既明深深地,沉重地注视着他,“做了那种事后不告而别,连句解释都没有,我罪无可赦,本来不应该再出现在你面前的。”
喉间顿时泛起苦涩,祝念慈张了张嘴,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你对不起我。”
可他又忍不住想,这人当年如果这么说一句,很多事情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瞿既明坦然地接受他的裁决,如同引颈受戮的归顺者。
“你可以不原谅我。”
祝念慈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
“我原谅你。”
瞿既明眼中的意外之色过于明显,祝念慈没忍住,很轻地笑了笑。
“很意外?”他似乎是叹了口气,“瞿先生,不过是谈一场恋爱罢了,我耿耿于怀的只是你一声不吭就消失了,跟丢下一条狗似的丢掉我,好像我是什么不需要的垃圾。”
“不是,”瞿既明眼眶微红,“祝念慈,都是我的错,你很好,没有比你更好的Omega了。”
祝念慈依然很平静地笑着,说:“我知道。好了,那以前的事就这么过去吧,毕竟总有很多事情要高于个人感情的,我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个迟到的道歉,我接受了。”
可瞿既明的心里依旧是沉重的——祝念慈的原谅太过于轻飘飘,就好像他曾犯下的罪名不过尔尔,连值得铭记的地方都没有,他死死盯着Omega漂亮的,温柔的面容,下颌紧绷至极。
不该是这样的。
他想说些什么,却看见祝念慈站起身,对自己微微点头。
“那就聊到这吧,”那个记忆里从来很心软的Omega说,“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但从今以后,我们还是不要有联系了比较好。”
瞿既明猛地站起身,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什么?”
祝念慈从容地接住了他的视线,轻声重复道:“不要再见了。”
“毕竟前任这个身份太过尴尬,要是被瞿夫人知道,难免会引起什么误会。”
瞿既明愣了愣,一时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而祝念慈也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只是释然地笑了笑,说:“我可是个很怕麻烦的人,先走了,再见。”
“等等!”
他试图叫住祝念慈,可Omega的脚步毫无留恋,转眼就出了门,瞿既明匆匆忙忙地追出去,却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从哪边走的。
倒是碰见了回来的莱昂,金发男人奇怪地看向他,问道:“嗯?怎么出来了?跟小祝谈完了?”
瞿既明如雕塑般站在原地,冷亮灯光落在他身上,身影仓皇到根本没有平日里从容自若的模样,莱昂顿时就明白了,语气平淡地问他:“怎么,被小祝拒绝了?”
Alpha似乎没有听见,如同失去灵魂般定定地盯着眼前如迷宫般困住他的走廊,好一会后才开口,嗓音低哑到根本不能听:“他原谅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