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我就是警察
看到江天晓的尸体,沈行琛脑海中一片空白,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明明白天还约了他要一起谈话的人,现在怎么就这样倒在这里,无声无息,血流成河,一点生命迹象都没有。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副模样的?
那个说要和他统一战线,并肩作战,搜集证据,惩治恶人,用法律武器还受害学生公道的江天晓,居然这么轻易就……死了?
他呆呆盯着地上的躯体,大脑像被一滩又稠又黏的胶水团团糊住,几乎运转不动。
许是听到他的脚步声,很快,便有几个人从里屋疾步走出来,看到他,面面相觑。
房间里还活着的人,除了他,还有三个。
一个年轻的他认识,衣衫凌乱,面色潮红,陷在一种懵逼和惊讶状态中不能自拔的,正是霍星宇。
另外两个,是年龄相仿的陌生中年男子,面色凝重,神情紧绷。
沈行琛瞪大眼睛,急促喘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
“这怎么回事!”
他骤然转向霍星宇,眼中迸出的寒光如利剑出鞘:
“你杀了他?!”
对方却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愣愣地瞅着他,一言不发。
“你是谁?”开口的是那两位中年男子中的一个,身穿西装,声音虽然不失沉稳威严,却总有种令人觉得不适的冰冷阴鸷,让沈行琛想起不怀好意的毒蛇。
“你们杀了他,是不是?”沈行琛此时慢慢找回意识,心绪逐渐变得愤怒而震惊。
是霍星宇——还是眼前这几个人——丑事被撞破,所以杀了江天晓?
那单小梅呢,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看上去已经死了,是目睹他们的罪行后被灭口,还是……
他不敢去想那个可怕的,令他作呕的猜测,光是在脑子里动一动这个念头,他就恶心得想要当场掐死霍星宇。
“霍星宇你个王八蛋!”他双眼微微泛红,低吼一声,就朝对方冲了过去。
他知道自己赤手空拳,打架也不是霍星宇的对手,可他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脑中只剩下一个想法——弄死这个混蛋,为江天晓,单小梅,以及遭到侵害的另外几十个学生报仇。
“我他妈……”他眸中燃着怒火,向霍星宇扑过去,可指尖还没接触到对方衣角,脑后便传来一阵剧烈的钝痛。
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闷哼,他便两眼一黑,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
他是被一阵颠簸的摇晃惊醒的。
模模糊糊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辆行进中的轿车里,被绑在副驾驶位,双手也被安全带捆住,动不了。
“你醒了?”
身旁传来一个严肃而不失温和的男声,他立刻认出,这个人就是刚才宾馆房间里,那两个中年男子当中,没有说话的那一个。
他试着挣开双手,用力去扯腕子上的绳结,却是徒劳无功。
手上不行,他尝试抬腿去踢人,双腿却一样被缚住,挣扎一会儿,依旧动弹不得,额上已沁出一层薄汗。
他气喘吁吁地停下动作,环视一圈后,冷冷盯着开车的人:
“你的同伙呢?”
“我和他们不是一伙。”那人倒是口气平和,任凭他使劲折腾,也不阻止,只沉声说道,“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沈行琛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表示不信,外加不屑。
“放我下去。”他说,倔强地昂起头,“或者,把我带到公安局。”
“想报警?”那人问他,语气里却并无嘲讽,也不见威胁,仿佛只是单纯询问他的想法。
沈行琛瞪着对方,没有答言,只微微喘气。
“没用的。”那人却像对他的敌意视而不见,照样四平八稳地开着车,顺便提醒他道,“你还小,别插手大人的事,我现在送你回学校。”
沈行琛稍稍怔住,有些难以置信。
他刚刚从一个疑似凶案现场,莫名其妙被打昏后带出来,还没搞清楚状况,这个貌似犯人同伙的人,却要把他送回学校?
车窗外的夜景呼啸而过,他很快便认出,这确实是通往学校的路。
难道这个人真不是霍星宇一伙的?
开车带走他,真的不是为了杀人灭口?
他蹙起眉头,略带戒备地打量那人。
“你平时在学校住?快中考了,复习得怎么样?有没有信心,考上一个好高中?”那人一面握着方向盘,一面拉家常似地问他,语调里居然透出几分长辈特有的慈祥。
沈行琛越发警惕地瞅着对方,一言不发。
许是看出他的防备,那人轻轻叹口气,出口的话,变得更加缓和而沉重:
“回去之后,好好读书,别胡思乱想,就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好吗?你现在能坐在这里,全身而退,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这才意识到,对方不是不想堵他的口,而是怕采取硬的方式会鱼死网破,所以来软的。
只是,江天晓死得不明不白,让他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杀了江天晓。”沈行琛咬牙切齿地说,眸中重新迸发出冷冽的寒芒,“那个姓霍的。”
“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那人淡淡道,“没经过调查之前,不要先入为主。”
“先入为主?”他敏锐捕捉到对方的用词,“你也知道霍星宇干过的那些破事儿?”
“实话实说,刚刚略有耳闻。”那人唇角似乎扬起一个苦涩的,冰凉的弧度,“就在你闯进那间屋子之前。”
“那我们快去公安局啊!”沈行琛忍不住叫道,“快去报警,把他抓起来!”
对方不答话,只默默抿起嘴唇,神情萧瑟。
“还是说……”沈行琛嗓音渐渐低下去,目光里流动的温度一点一点凝固,“你就是霍星宇一伙的?”
说话间,车已在十九中门口树荫处停下。
夜已深,四下寂静无人,沈行琛却在这个气温并不低的空间里,感受到不应属于夏夜的寒凉。
那人沉吟片刻,又叹了口气,用一种深沉却友善的目光望着他:
“我就是警察。”
沈行琛倏然睁大双眼,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顷刻间地动山摇。
那人从兜里摸出一本证件,亮在他眼前:
“信了吗?”
沈行琛视线扫过警察证上那张白底照片,上面的人眼神明亮,五官周正,脸庞棱角分明,除了身穿警服外,与身边这人,别无二致。
这人真是警察?他暗暗疑惑。
怎么会和霍星宇在一起?
他眸光移向照片之下,用端正宋体印刷的那两个字,是这位警察的大名。
严朗。
第179章 我相信你
严朗亮出证件,表明警察身份后,沈行琛先是愣怔几秒,而后猛然反应过来,双手双腿也开始激烈挣扎:
“那你还在这儿干什么!你是警察,快去把那个霍星宇抓起来啊!江天晓死在他手里,你看不见吗!还有那个叫单小梅的女生,她是我同学,很可能也是被霍星宇杀的啊……”
他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对方却不言,不动,悲哀而安静地望着他,直到他将气力都耗尽,双眼泛红,再也挣挫不动,只好瞪着自己喘气。
“你并不清楚事情经过,对吗?”严朗和善的眸光微微闪动,嗓音沉着而冷静。
“我不用清楚。”他倔强地梗着脖子,“姓霍的就是不折不扣的混蛋!还有他旁边那个……”他想起那个中年男子和霍星宇略显相似的眉眼,“穿得人模狗样的老瘪三!是他爸对吧,上梁不正下梁歪,一脉相承的老混蛋!祖传的王八犊子,不开化的野种,没打狂犬疫苗就他妈跑出来咬人……”
沈行琛把从小到大在福利院里学到的脏话,都骂了个遍,严朗却并没阻止他不堪入耳的谩骂,只是微微蹙眉,等他发泄完毕,声音沙哑,再也骂不出来时,才轻轻叹口气,平和说道:
“骂完了就先歇会儿,听我说。”
沈行琛瞪着严朗,眸中水光泛滥,单薄胸膛因喘气而明显起伏。
“那个叫江天晓的年轻人,确实死得离奇又突兀。”严朗面色不无凝重,“所以,我们需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他为什么而死,死前又经历了什么。”
“真相已经很清楚了!”沈行琛哑着嗓子道,“就是霍星宇先带走了那个女同学,江天晓发现之后去找他们,结果两个人都被霍星宇杀了,姓霍的就是凶手!”
“你亲眼看见了?”严朗淡淡问道。
“我……”他支吾一声,说不出来。
他心底暗暗责怪自己来得太迟,对那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一切都是猜测。”严朗顿了顿,又说,“退一万步讲,就算霍星宇真的是导致他们死亡的凶手,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报警抓他,让他去坐牢!”沈行琛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严朗微微点头:
“可是你孤身一人,势单力薄,什么证据都没有,要警察怎么相信你?”
“我……我会找到证据的。”沈行琛的语调渐渐低下去,随即,眼底又浮起一层凛冽的波光,“就算找不到,我也……”
“也要报仇,对吗?”严朗帮他接上没说完的话,口气里没有责怪,只有浅浅的担忧。
他眸光一闪,不再言语。
“搭上自己,是最愚蠢的复仇方式。”严朗的神态,自始至终严肃而温和,“你还小,未来的路还很长,不要做这种傻事。”
“可是江天晓已经没路了。”他略一仰头,掩饰住即将喷薄而出的泪意,“他没比我大几岁,他也很年轻。还有单小梅……”
他说着,嗓音里带上微微的哽咽:
“她的路断了,又该朝谁去讨回未来。”
“所以,”严朗轻轻舒了口气,语调平和而从容,“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就交给我来想办法,好吗?”
“你?”沈行琛狐疑反问,并不能立刻相信这个出现在霍星宇身边的人。
“我会调查清楚,还江天晓和那些学生一个公道。你放心,没有人会不明不白死去。”严朗并不介意他的质疑,反而向他解释,口吻平静而笃定,有着使人安心的力量。
沈行琛盯了对方半晌,才吐出一句:
“我凭什么相信你?”
严朗对他质问里充斥的敌意选择视而不见,目光安静地从他被绑缚的双手双腿上,一掠而过:
“是我把你带上车的,你昏迷不醒,如果我想对你不利,早就下手了,怎么会等到你醒过来,自找麻烦?”
沈行琛垂了垂眼睫,随即,又将脖子昂得更高,没有答话。
“据我所知,”对方眼神也放得柔和,“你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没有家人,也没有亲友,对吗?”
沈行琛略显急促的气喘,因严朗的话,而出现短暂的停滞。
严朗说得没错,他在这个城市,孑然一身,举目无亲,生老病死都不会有人关心,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弄死他,比碾死一只蚂蚁难不到哪儿去。
他无言瞪着对方,死死咬住下唇,不知不觉,浅玫瑰色双唇间,缓缓溢出一丝来自血腥的鲜甜。
严朗的视线落在那抹殷红上,眼底流露出一点微带恻隐的慈祥:
“就算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警察吗?”
这句话成功让沈行琛心头一动,缓慢而试探地,放开被咬紧的唇。
那本警察证,被严朗沉着又稳妥地拿在手中,坦荡,磊落,像这无边暗夜里唯一仅见的光明。
沈行琛凝视证件上那枚暗光粼粼的警徽许久,目光才重新回到对方脸上,轻轻启唇:
“好,我相信你。”
严朗神情里也并没有喜悦成分,只是微微颔首,看了看窗外浓重如墨的夜色:
“那我现在,送你回宿舍?”
“不用。”沈行琛拒绝得干脆,“我自己会走。”
对方并不坚持,只伸过手来,帮他解开手上腿上的束缚。
这种程度的捆绑,并没在他身上留下什么伤痕,只有些许刺痛感觉,来自他方才挣扎时,蹭破的皮肤。
他拉开车门,一言不发地下车。
门关上的刹那,他忽然伸手撑住,回过头来,望着车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