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耿岳渎职,贬去工部都水司。
大学士宁琛协查有功,重回御前……
一夜之间,朝中形势便大为逆转。尤其前些日子传言“失了圣眷”的宁大人,这下又成了御前红人。
而旧太子党一派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随着崔家倒台暂时低调了下来。
但众臣并没有多少时间来仔细琢磨,因为马上又要迎来另一件大事——
大承朝一年一度的春狩。
·
春狩日当天,宁如深收拾了个小包袱。
拾一同他说,最好带一套轻便的骑装,换洗的衣物也带上。春狩短则几日,长则半月,什么情况都可能有。
宁如深收好便去往宫门外。
时辰一到,浩浩荡荡的春狩队伍就穿过大半京城,在满城百姓夹道间向着郊野出发。
这一路很长,基本是武将骑马,文官乘车。
宁如深被颠得头晕目眩,脸色苍白。
就在他认真思考着这条路是不是通往他人生终点的时候,马车终于一刹,长长的车队抵达了春狩围场外面。
一下马车,他云里雾里差点一脚踏空。
缓神间,一阵嗒嗒马蹄路过他跟前。接着停了下来,李应棠的声音从上方响起。
“宁大人可是身体不适?”
宁如深抬眼,看李应棠正高坐马上,一身白色骑装,相当英姿飒爽。
他气若游丝,“晕车。”
李应棠乐了声,“那没事,好生休息。”说完又策马而去。
四周还停着不少马车。
宁如深刚缓过神,转头却正对上几名同僚看过来的目光。
那目光一触即离,三三两两地移开。
宁如深收回视线拍拍心口:还是晕车,呕。
…
围场很是辽阔,放眼望去与天相连。
背后是茂密的山林,还有一条清澈的河流汩汩穿过。
供天子百官休息的帐篷很快被侍卫搭好。除了圣上和王爷有单独的营帐,其余朝臣则按官职共用一顶帐篷。
宁如深正拎着包袱四处打量,耿岳便带着耿砚过来了,
“上次的事,承宁大人厚恩。若是不嫌弃,此番春狩就同我们一道?”
耿岳拍了下耿砚,“帐篷那些,让犬子来收拾就好。”
宁如深欣然应下,“好,那先谢过犬子。”
“……”耿岳。
耿砚差点掐死他:哪有管别人儿子叫犬子的!?
好在耿岳并不介意,寒暄了两句很快又被别的同僚叫走,只留下咯咯磨牙的耿砚。
“走,带你去帐篷。”
两人进了帐篷放好东西。
耿砚看了他一眼,“你还是换身轻便的装束。这会儿虽然不会正式围猎,但估计有驰逐、投壶,提前博个彩头。”
宁如深拆着包裹,“我一个都不会。”
“不会也换上。”耿砚说着出了帐篷,“我先去外面瞅瞅。”
待人走后,宁如深便换上了那身骑装。
他从穿过来之后一直身着宽袖长袍,这还是头一次穿回轻便贴身的衣服。
袖口裹着手腕,裤筒扎入长靴;绯色的上衣束进深色的腰带中,勒出一道漂亮的腰线。宁如深将长发束在脑后,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来。
他换完神清气爽地掀开帐篷走出去。
一出门,远远就看见那顶明黄色的主帐。跟他隔了段距离,中间却并无遮挡。
李无廷正站在帐前同侍卫吩咐什么。
旁边还站着德全和尹照。
宁如深见李无廷着了身玄色骑装。
虽然看不太清楚,但依旧能感受到那高大紧实的身形,肩宽腰窄,无可挑剔。
显然是勤于锻炼的。
他正明目张胆地望着,那头的李无廷突然顿住,接着目光一转精准地朝他落过来。
宁如深,“……”
他是该远远行一礼,还是假装不经意地移开视线?
手指刚要抬起,另一头忽然传来一道年幼的声音,“宁大人。”
宁如深转头,只见半大点的李景煜正带着宫人走过来。
“臣见过景王殿下。”
“宁大人免礼。”李景煜顺着他刚才的视线探头望了望,“宁大人可是要去皇兄那里?”
宁如深摇头,“陛下没有召见臣。”
李景煜想了想又问,“那宁大人手腕上的伤好了吗?”
宁如深微微动容,“谢殿下关心,已经好了。”
李景煜老成地拍拍他,“甚好,以后不要老是绑着自己。”
宁如深,“…………”
身后宫人目光震惊。
李景煜补充,“除非是皇兄要求。”
宁如深唇一颤,轻声道,“小殿下,快别胡说了。”
…
另一头,主帐前。
李无廷收回目光,转头叫上德全和尹照,“同朕走走。”
德全习以为常,“是,陛下。”
营帐背后有一条河,河水清澈见底,哗哗穿过山石,映着头顶的日光。
早些年,众皇子年幼。
随先皇春狩围猎,常在这河畔牵马笑闹,意气风发,立下赌约看谁猎得多。
一晃多年,时过境迁。
德全觑着李无廷的神色,活跃气氛道,“这回还是景王殿下头一次来。奴才刚看殿下年纪虽小,却举止有度、透着英气,想必日后也是文武全才。”
李无廷神色柔和了些,嗯了声。
刚才那幕晃过,他又想起另一个人来。
一身绯红的骑装,长发束在脑后,倒是跟平常相当不同。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李无廷在河边负手站了会儿,随后调转脚步朝营地的方向走,“回吧。”
主帐众星拱月般地安扎于中央。
从这处河岸回去,还要绕过其他营帐背后。
李无廷刚走近最外侧的那处帐篷,便听几道声音出了帐篷往河边去,话中夹杂着“宁琛”二字。
他脚步停了下来。
“宁琛倒是又重回御前了……”
“有一身媚上的本事,爬得能不快?没看连两位王爷都对他青眼有加。”
德全心头一跳,忙觑向圣上的神色。
却看李无廷侧颜沉冷,神色未明。尹照也一言不发地立在一旁,手握绣春刀。
那声音还在不断传来,大概是仗着此处偏僻,肆意中渐渐带出几分狎昵:
“说到媚,嘿…看到宁琛那身了吗?”
“看到了。别说,平时看他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这官袍一脱、勾腰束腿的,啧…不知道得有多带劲儿!”
作者有话说:
李景煜:不要绑自己了,除非皇兄让绑。
德全(远远):小殿下年纪虽小,举止有度。
宁如深:……
*改名是因为“佞臣”二字不能用,新名还在抠脑壳想,文名暂定(:3_ヽ)_
【一些前情回顾】:
1.不是皇兄绑的,那是宁大人自己绑的:
第10章 ,李无廷:“不是崔相用的刑,难道是他自己用的刑?”
2.撑衣杆、宝可梦:第8章 ,都是孟柯葆。
3.梨花树:第3章 ,宁大人为自己挑了个最好看的梨花树当归宿。
4.拾一的别名“小石子”:第5章 ,每隔半炷香一颗小石子。
* 谁料红尘里,能逢白玉郎:出自《答李子光》。
第12章 啪嗒
话音夹着狎亵的笑渐渐远去。
帐篷背后一片死寂。
德全直渗冷汗:身为朝中重臣,竟敢如此谈论同僚。甚至还攀扯上了天子和两位王爷……简直是下流又放肆!
他偷偷往身侧看了眼。
却见李无廷眼睫低垂,唇线锋锐。在原处站了两秒,随即抬步往回走,什么也没说。
德全心头打鼓:这是不追究了……
刚走出两步又听得一声,“可辨得?”
“是。”另一道利落的声音回道。
德全愣了下,反应过来这是在问一旁网罗情报的锦衣卫指挥使。
尹照从容不迫,“翰林院侍讲卢章,修撰龚桧林、谭烽。”
李无廷穿过草地走回主帐,“嗯。”
…
围场中央的空地上。
侍卫们正在搭建驰逐、投壶的场子。
宁如深溜到围栏边,找耿砚一起凑热闹。身后还缀了个没事干的小王爷李景煜。
他溜过来,“小犬。”
“你他——”耿砚冒着火一转头,差点噎住!他忙行礼,“臣见过景王殿下。”
李景煜摆手,“犬大人免礼。”
耿砚:。
宁如深轻声,“殿下,这位是耿侍郎。”
李景煜若有所思:是叫耿犬。
这会儿人多耳杂,宁如深俯身叮嘱道,“小殿下,‘绑起来’的话题不要再提了。”
“为什么?”李景煜眨眼。
宁如深忽悠,“涉及陛下的私事。”
李景煜点头,“好。”
两人扒在围栏边,很快李应棠也寻了过来,“景煜,你在这儿。宁大人也在,你们在聊什么?”
李景煜讳莫如深,“在聊皇兄的私事。”
李应棠:???
“……”宁如深跳过这个话题,“轩王殿下。”
李应棠看着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掏了把扇子出来哗哗扇风,不再说话。
三个人都扒在了围栏边。
宁如深一身绯红骑装,身段挺拔,腰细腿长。明艳又灼人,本就很惹人注目。
这会儿身边多了两尊大佛,顿时吸引了更多视线。
然而视线中心的本人并没有察觉。
宁如深还挂在围栏上,思考着自己待会儿该怎么混。
耿砚看不下去了,捅了他一下,“你收敛一点,别太出风头。”
宁如深从思绪中抽回神,“我?哪里??”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完全是一条挂在围栏上的咸鱼!
耿砚看他毫无自觉,恨铁不成钢道,“春狩是百官各凭本事在陛下跟前露脸的时候。要是有人能在一会儿的驰逐、投壶上赢过你这个御前红人……”
宁如深没忍住,“他也好意思?”
耿砚,“……”
隔了不远的李应棠“吭哧”漏了声笑音。
·
场地搭得很快。
搭好时日头斜照,太阳还没下山。
圣驾从主帐一路到了看台,李无廷一身骑装英姿勃然,端坐在主位之上,帝王贵气中多了几分利剑出鞘般的凌厉肃杀。
宁如深远远看着,忽然想起李无廷虎口、指节处都有剑茧。
在御书房里扳他脸那次蹭得他一阵刺痒。粗粝而干燥,像是经历了长年累月,积累成一身武艺。
在他思绪飘忽间,场中礼乐已毕。
百官分文武比试。
宁如深收回神,看一群人跟鲤鱼争饵一样噗通噗通往上涌,顿时放下心来。
这么激烈,轮不到他。
一颗心还没落地,忽然听有人朗声,“听闻宁学士君子六艺样样精通,请邀一试!”
宁如深:?
他微微睁大眼:还真的有人好意思!
众人的视线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他循着声音一看,就见三名年轻官员站在场中,为首的人似冲他扬了下嘴角,有点不怀好意的味道。
卢章拱手“礼让”,“驰逐或是投壶,由宁学士来选就行。”
众目睽睽之下。
宁如深的唇动了动,茫然中透出几分局促……
卢章心头得意,翘首静待。
宁如深默然了好几秒,局促地转头向耿砚求助,“他是?”
卢章:……
众人:…………
耿砚不忍直视,“你在翰林院的同僚,卢侍讲。”
看台上。
德全对李无廷笑道,“看来宁大人这脑袋还没治好。”
李无廷垂眸看着场中闹剧,轻轻哼笑了一声。
场中,宁如深向卢章告了声罪。
他品着这有备而来的情形,扫过卢章几人的身量,片刻笑了下,“那就驰逐吧。”
话落,场中安静。
卢章几人面有惊怔。
宁如深已经转过身去挑选马匹,他摸摸找找寻了匹最温顺的马,心头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