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祝霜桥道:“也不对。李融景的存在没有被抹去。虽然他可能真的即将自尽,在未来的时间线上消失。但他过去是存在的。
“这场游戏带给这个世界的,是很多人命运的重置。”
时踪拿出纸笔放在桌上,画了一条数轴,从左往后,用笔点下了三个时间点——
时间点①,作为明月,他在23岁那年跳楼自杀,前往地狱。
时间点②,3年后,顾良、杨夜去往地狱的生死之间参加游戏,并于同年离开地狱回到人间。
时间点③,又5年后,段易、明天、薛景参加了游戏。
其中薛景死在这个时间点。
现在薛景同时踪一样,从所有人的时间里消失了。
在这个世界,他被抹去了存在。
时踪垂眸审视这数轴片刻,手里的笔尖顺着数轴继续往右走。
然后他圈出第四个时间点,标注为“时间点X”。
拿起手机,他对那边的祝霜桥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世界被复制了?”
“复制?”
“我原来的世界是世界A,这个世界是世界B。
“我和薛景都死在现实的某个时间X上,有某种未知力量复制了世界A,造出了世界B。复制世界的时候,那股力量复制的都是活人。
“对于已经死去的人,它选择了彻底抹去,为此它重塑了所有人的记忆、或者说故事。
“与此同时,它不能和世界A的地狱互通,它没有那些游戏的数据,所以复制世界的时候,它直接把参与过地狱游戏的人的相关经历抹去了。
“尽管如此,每个人的命运、重要经历,与世界A不会有太大的不同。这是复制世界与平行时空的本质区别。”
略作停顿后,时踪的语气沉了一分。“我们这游戏的系统,在每次副本结束后都会重置时间线,改变游戏参与者的命运,修改非游戏玩家的记忆。
“它有这样的能力。”
晚上10点半。迷藏客栈前台。
贺真没找到时踪,找到左三丘问:“时老板呢?”
“哦,下午他见了……那个叫明天的人,还跟一个叫、叫段易的说了几句话。再然后……哦,他带着段易走了,说是想让他帮自己找一个人……”
左三丘想了好一会儿,看向贺真:“那个人好像是叫,顾良。”
左三丘不料,听到这句话的贺真的脸色,竟变得异常严肃。
细看这下,他这严肃里似乎还隐隐透着些怅惘。
“你、你怎么了?”
“没怎么,我只是觉得,原来在他心中……”
贺真没说话了,又问左三丘:“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左三丘举起手机。“我刚问过他。他说他想自己喝点酒,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自己喝酒?
捕捉到这几个关键词,碰运气一般,贺真在没联系时踪的情况下,去了上次那家酒店,按响了上次那间房的门铃。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开了门。
是裹着浴袍的时踪。
迎贺真进屋,时踪与他并肩坐在了沙发上。
他手里端着加了料的威士忌。
“料”是他不久前找那个Alex买的。他想感受一些气味。否则这个世界带给他的虚假感、抓不住的模糊感,会更加明显。也就会让他的心里越空虚。会让他觉得自己什么都留不下。
喝了一口酒,时踪看向贺真的目光从些微的诧异变得了然。
然后他听见贺真开口:“你去找……顾良了?”
时踪有些失笑。“你该不会以为我和他来了这里?”
沉默了一会儿,时踪看向贺真的目光变得有些深。“你吃醋了?”
贺真也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再看向时踪。“我来,其实是想和你好好谈谈。
“我想知道,在上个副本里……你为什么提出让我去当‘内奸’,你又为什么,会阻止我杀横林?”
时踪身体向后仰,将头靠在了沙发上。
这个动作让他连锁骨都从微湿的浴袍领口处露了出来。
贺真喉结一动,移开了目光。
时踪倒是笑了,然后道:“我累了,不想谈这个。”
贺真问他:“那你想谈什么?”
“为什么非要谈点什么呢?”
时踪用懒洋洋的语调道,“直接做不好吗?”
“你——”
贺真立刻看向他,目光透出了明显的不可思议。
与此同时他的眉头下意识皱起来,从肩膀到小臂的线条迅速绷紧。
“所以,想做吗?”
顿了一下,时踪又道,“不过要提前说好,只是炮友,或者说床伴。其他的我给不了你,也不想给。
“如果双方有了其他喜欢的人,或者因为其他原因随时想中止关系,那就随时中止。
“如果你能接受的话,就留下,接受不了的话,现在就离开,我要休息了。”
贺真以非常认真、认真到几乎有些凝重,而又显得有些愤怒的眼神望了时踪许久,久到他因为身体崩得太用力,肩膀都抖了一下。
然后他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房门打开又合上。
贺真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背靠着门板站立,然后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他说不上自己心里到底什么感觉。
总之那滋味绝对不美妙,交杂着无尽的疲惫与一言难尽的心酸。
时踪说出这种话时那轻浮的表情让他觉得格外难过。
他觉得时踪还不如直接说出一句——
“我不喜欢你,我们不合适,我们绝不可能在一起。”
贺真想立刻抽身离去。
可双脚跟灌了铅似的。他半步都迈不动。
10分钟过去,20分钟过去、一个小时过去……
贺真都不知道自己在这门外过了多久。
而后走廊里走来两个人。
那是一个染着金黄色头发、穿着花哨、脸倒长得还算不错的高挑男人,正搂着另一个纤细苗条的、看上去年纪很轻的男生。
两个人刚从电梯里走出来,这会儿正一边接吻,一边找房间。
过程中贺真听见年纪轻的男生,对那个金黄色头发的男生开口说了句:“你是叫Alex?对吧……Alex,你多大了?”
Alex?
是时踪见过的那个Alex吗?
自己如果不答应他的要求,他会找别人?
将这个问题想了三遍,贺真的瞳色变得越来越深。
然后他握拳,转过身,直接敲起了门。
大约一分钟后,时踪打开门,露出一张染了醉意与困倦的脸。
贺真一把握紧他的手腕,用力攥着他的手进了屋。
后脚带上门,贺真再一个转身,将时踪抵到了门板上。
第81章 一夜
时踪先前大概是真的决定要睡了, 所以客厅的大灯关了,这会儿只有玄关处的廊灯亮着。
廊灯很暗。光影下,贺真英俊冷感的五官越显深邃, 时踪带着醉意的眼睛倒是更显迷离。
贺真抵着时踪的额头不说话, 但胸膛一上一下起伏得厉害。
时踪静静看着他半晌,问:“改主意了?”
贺真抿了下嘴唇盯着他,仍不答话。
这让时踪想起了那场梦里一言不合就抽身离去的宋帝王。
他皱了皱眉,然后拍拍贺真的肩, 让他松开自己的手, 再走到客厅打开笔记本电脑敲打起来。
“你做什么?”贺真问他。
“拟个协议。”时踪道。
贺真本想问什么协议,在看到时踪的电脑屏幕后, 知道自己不用问了。
只见上面写着——
“1、任何一方感觉不适, 喊出‘停’的时候, 另一方需要立刻停止。类似的词汇包括但不限于……
“2、尝试道具前需提前至少一天告知彼此,在充分考量了生产厂家,确保道具的质量与安全问题后方可尝试。
“3……”
贺真:“……”
十分钟后。酒店前台,贺真盯着前台小姐姐异样的目光, 托人把协议一式两份打印了出来, 又按照时踪的要求去附近找商店买了些必须产品。
等这一顿折腾,贺真先前那呼之欲出的心脏、剧烈的心跳、纠结微妙焦躁心酸等等所有情绪, 也都得到了平复。
甚至房间里某种暧昧旖旎的气氛也就都消散了。
见贺真回来,时踪懒洋洋地窝在沙发喝酒, 和他一起在协议上签了字, 然后指挥人去洗澡。
等贺真洗完澡出来。时踪看着他抿着唇,锋利冷感的五官绷紧的样子, 淡淡道:“协议内容不一定非要从今天开始。”
起身去浴室又漱了个口, 把酒精味冲掉, 时踪回到卧室上了床。“去留随意。”
瞥一眼时踪的背影,贺真倒了一杯威士忌喝掉,这才缓缓走进卧室,而后一眼看见时踪的背对自己侧躺下的身影。
他的身体弧度在薄被下若隐若现,唯一露在外面的是那一头长发,还有放在被套外的那只手里露出的手。
手骨又长又细,一根一根骨节分明。
手腕极白,突出的尺骨显得冷、却也性感。
贺真走过去,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坐在床边,伸出手,将时踪那只手握住了。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十指相扣,却与贺真想象中的不一样。
在他的想象里,十指相扣应该是在心意相通的情况下。
而不是在酒店房间拟定炮友细则后、双方再出于试探的目的礼貌友好地这么一握。
签完合同再握手。
他们仿佛在做明明白白的商业交易。
跟心意相通没有半点关系。
贺真那又黑又深的瞳孔盯了时踪好一会儿,然后问他:“你是不是后悔了?”
时踪半阖着眼,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后悔什么?”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巧得很。这句话我反倒想对你说。”
贺真握住时踪的手一个用力,将他拉得平躺了下来。
而后贺真覆身而上,两手撑在了时踪耳边。
他小心翼翼维持着两个人的距离,表情正经到仿佛在做平板支撑。
时踪淡淡一笑,想到什么后问他:“等等,你确定你满18岁了么?”
贺真:“…………”
“差点忘了,看过你的资料。年后就19岁了?哦,也算是大人了。”
“…………”
沉默了片刻,贺真问时踪:“你为什么忽然想这么做?”
浅白的灯光与窗外的月色一同照上时踪的眼睛。
他回看着贺真,用一种很清冷的语调道:“觉得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找不到自己存在的痕迹,以及这个‘身份’所拥有的意义。看不到生命的边界到底在什么地方……这些事情会让我觉得有些痛苦。”
略作停顿后,时踪笑了一下,换上平时那副漫不经心的口吻。“找不到方向,对往事的记忆非常模糊,有种自己会永远迷失下去的感觉。
“可我又没有嗅觉味觉,体会不到口腹之欲……想要这具身体快乐一点,暂时好像就只有这一件事可以做了。
“或者干脆用俗套一点的话来说,可能就是寂寞了,想找个人陪一陪。但我不想跟任何人有情感上的牵扯。并且很多人的靠近都让我感到不适。
“可能因为以前在地狱里你我那点事,我对你的身体不会感到排斥。
“再者,你对我情感上的牵扯,不管有没有床上这层关系,也已经存在了。
“所以思来想去,当我想获得一些身体上的抚慰的时候,你是最合适的对象。
“但我还是那句话,我负不了责任,也给不出任何承诺。我脑神经本来就有问题,现在连灵魂都缺失了一部分……”
时踪抬起手,手掌轻轻碰到了贺真的脸。
他的目光显得有些温柔。“你问我在副本里,为什么不愿意让你当那把刀?因为我觉得你很干净。
“我不了解那个宋帝王的前程往事,但作为贺真,你在我眼里一直清白干净的少年。你和我不一样,手里不该染上血。
“然而矛盾的是,当你刚才找过来,看到你的时候,我又忽然想和你做床伴。所以严格意义来讲,确实是我引诱了你。
“引诱了你,我又不想对你那些少年人的心思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