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不中意你,”他佯装苦恼,“只是我对择婿有些要求。”
“什么要求?”萧晓好奇。
周瑭清了清嗓子,神情郑重。
他确实对公主的夫婿选择上有些要求。
此时的他已不再是周瑭,他把自己代入到了择取驸马的公主身上。
“——夫君须此生独宠我一人,不可与其他任何人有染。”
“——夫君须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身高六尺,身强体健。”
莫名地,周瑭脑海里晃过了薛成璧漂亮的手臂线条。
“哦对,”他很认真地补充,“夫君还不能是断袖。”
“就这些?”萧晓骄傲道,“待我及冠,这些条件全都能符合。”
“还没说完呢。”周瑭还留有后招,有点小得意,“夫君还要位极人臣哦。”
位极人臣,意为地位最高的臣子。
除非他爬到《奸臣》里公主曾经屹立的位置,否则绝不可能满足这个要求。
萧晓听罢,果然有些为难地皱起了脸。
他从小金尊玉贵,又没有长辈教导,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这还是第一次发觉,原来想要迎娶心上人竟然还要做这么多事情。
萧晓打算从现在开始努力。
“...简单!”他自信地拍拍前胸,“到时候你可要说话算话!”
周瑭知道,原书里萧晓就是个宗室纨绔子弟,连个闲职都没有,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偷瞄一眼老夫人——很好,脸色没有完全垮下来,说明还比较满意他的回复。
总算是皆大欢喜。
萧晓正要走,忽然想起一事,从腰间解下一只锦囊,塞给周瑭。
“这里面有枚玉,就当做我们约定的信物,你收好了。”
周瑭迟疑:“这么贵重的物件……”
萧晓硬塞给他:“不值几个钱,就当个凭证。”
周瑭不太会拒绝人:“好吧,我先帮你收着。”
以后再还给你。
萧晓心里美滋滋。
那块玉其实是他亡母的遗物,父亲说只能送给未来的夫人。拿了他的玉,就是他的世子妃了!
私下里,侯府女眷们议论纷纷。
“竟然拒婚了?”大夫人低声纳罕,“这未免太过不识好歹,裕王世子她都不满意,难不成还想嫁给太子不成?”
三夫人姚氏温声道:“这是以退为进之计。信物都送了,结亲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们年岁不大,不急着成婚,敦促夫君上进总是好的。”
“原来如此。”大夫人恍然大悟,“怪不得婆母纵着她拒了婚事。想来婆母也是不满这回纳征太过草率,想等世子殿下再成熟些,规规矩矩走过三书六礼。”
二爷续娶的孟氏轻叹:“表姑娘瞧着单纯,没想到城府如此之深。”
其他两位夫人也深以为然。
裕王世子纳征的车队大张旗鼓地来,惨遭拒绝之后,竟又意气风发地走了。
这幢怪事成了京城一大奇谈,沸沸扬扬传进了宫里。
当日东宫太子召见了萧晓,萧晓兴高采烈地进宫,被萧翎训斥了一顿,哭丧着脸回府。
依着太子哥哥的教训,萧晓回王府闭门思过,抄录了十遍《士昏礼》,直到熟记嫁娶仪礼。
为了努力达到“位极人臣”的目标,他还吩咐管家准备了送给方大儒的束脩,预备过两天就进武安侯府的学堂,和小美人一起进学。
暮春时分,细雨飘摇,残红遍地。
清晨,薛成璧如幼时般早早候在云蒸院外,等周瑭同去学堂。
他踏着零落满地的桃花瓣,问出想了一夜的问题:“昨日你说,若想做你的夫君,非位极人臣不可?”
周瑭正脸颊鼓鼓吃点心,闻言险些呛到:“...搪塞他罢了,这怎么能当真?”
“真的非位极人臣不可吗?”薛成璧眼里有种异样的执着。
他神色那般认真,周瑭也不由自主思索起这个问题。
位极人臣的那一个,只有可能是公主。
而众所周知——公主只能做夫人,不能做夫君。
所以结论依旧是没人能娶自己。
好诶!
“嗯嗯,”周瑭自觉条理清晰,满意地点点头,“这么说也没错。”
薛成璧垂下眼,薄唇微弯,缓缓勾勒出一抹笑。
“如果只有唯一的位极人臣才能配得上,”他轻声自语,“若我...便无人...”
“哥哥方才说什么?”周瑭没听清。
“没什么。”薛成璧神色淡淡,情绪却似乎有所好转,“裕王世子的玉,你还带在身上?”
“在呢。”周瑭掏出那只装玉佩的锦囊,愁道,“说来他对我起意,本来就是我的错...只希望他能快点忘了我。”
薛成璧轻笑:“恐怕没那么简单。”
周瑭有多招蜂引蝶,他最清楚。
周瑭没听出他笑声中的寒意,“哎”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隔着锦囊把玩玉佩。
薛成璧的手忽然伸过来。
周瑭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小小一跳,差点丢掉了玉佩。
然而薛成璧冰凉的手只是轻飘飘地略过他,拿过了玉佩。
原来是冲着玉佩去的。
周瑭刚警觉立起来的兔耳朵,又放松地垂了下去。
薛成璧从锦囊里取出玉佩,细细端详上面的纹路,半晌都没有还给他的意思,颇有些爱不释手。
“哥哥喜欢?”周瑭问。
薛成璧眸色暗沉:“尚可。”
“哥哥若是喜欢,便替我保管着吧。”周瑭大方地说,“等世子殿下要的时候,再还给他。”
“这么信我,”薛成璧撩起眼皮,“就不怕我转手丢给乞丐?”
他神情极为冷漠,有一瞬周瑭竟以为他真的会那么做。
然而很快地,那双冰冷的凤眸里便漾起一抹笑意。
“...哥哥又在拿我寻开心。”周瑭哼了一声,“差点被骗了。”
薛成璧微笑着,不置可否。
他又问一遍:“真的,就那么信我?”
“当然啦。”周瑭笑道,“如果哥哥不可信,那这世上还会有可靠的人吗?”
他的笑容热烈而真率,满是发自内心的信任。春晖落在他鬓角,都被他衬得黯然失色。
薛成璧缓缓攥紧了玉佩,浅笑:“我会替你好好保管。”
他加重了“好好保管”这四个字,衔在唇齿间咀嚼噬咬。
方才胸中涌动着的暴虐念头被尽数压下。
毕竟谁会舍得利用这份纯白的信任,来满足自己的阴暗欲望呢?
薛成璧垂下眼,所有的温和悉数不见,唯余恹戾。
他摩挲着玉佩。
——这块肮脏的石头,他该如何处置才好?
第36章 晋.江.首.发.正.版
今日武安侯府的学堂格外热闹, 裕王府家仆一窝蜂般围在学堂外。
萧晓神气地骑在高头大马上,翘首以盼。
看到周瑭的瞬间,萧晓眼里立刻点亮了两簇小火苗, 在家仆的簇拥下翻身下马。
周瑭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萧晓故作潇洒地撩了一下额发,“本公子当然要努力上进, 才能不辜负小美人对我的殷切期待。”
周瑭皱起小脸:“不要叫我小美人。”
“为什么不能叫?”萧晓叉腰,“我就要叫。”
那副贱兮兮的蔫坏表情,让周瑭想起了小学里那些为了吸引女生注意就揪人家头发的调皮坏小孩。
周瑭拳头痒痒。
正想出拳教训一下幼稚鬼, 他注意到身旁的薛成璧,又犹豫了。
当着公主的面打人,好像有点粗暴诶。
会不会吓到公主?
周瑭鼓起包子脸。
刚忍气了没一瞬,便忽然被薛成璧拉扯着,转了个方向。
这一转身, 周瑭背后的书袋就面冲向了萧晓。
——缝了八只炸毛兔子的书袋。
“……啊!”
炸毛兔子的视觉杀伤力极大, 萧晓瞬间捂住眼睛, 泪流不止。
裕王府的家仆们大惊, 想看谁人胆敢行刺小世子的眼睛。这一回眸,视线对上周瑭的书袋,顿时痛叫声哭泣声连绵不绝。
路过的同窗们偷偷幸灾乐祸。
终于有人和他们一起承受辣眼睛的痛苦了!
周瑭此时却全无心思关注外界。
刚才薛成璧扯的是他的书袋, 力道也很克制,绝不会有什么肢体接触。
可是因为这一下拉扯, 他的鼻尖差一点点就触碰到了公主的前胸。
温热地起伏着,苦涩的药味糅杂着丝缕梅花香。
每隔几个月,周瑭都会给当初那只绣了仙人球的梅花香囊换香, 所以这些年来,梅花香的味道经久不衰, 一直珍藏在薛成璧的心口里,远了闻不出,凑近胸口才能嗅到。
梅花香原料易得,由周瑭亲手制作,一个铜钱都不值,京中贵人没人能看得上这等廉价的香料。
可周瑭却觉得,这梅花香放在公主身上,比任何名贵的香都要好闻,甚至好闻得让人……有点着迷。
不由就有些发呆。
薛成璧垂眸,见他木愣愣的没有反应,以为他又在介意男女之防。
他眉目微凝,正要退远。
却听周瑭小声嘟囔:“好香哦。”
薛成璧一顿,眉梢慢慢挑起。
周瑭走完反射弧,乌黑的发顶腾起一朵热蒸汽,忙不迭跑远。
“啊啊对不起!我绝无轻薄你的意思。我在夸赞我做的香囊很香,才不是…不是……”
——才不是夸你的胸香。
这话即便没说出口,即便只是一个念头,都是对公主的莫大玷污。
周瑭自责得要命。
都怪自己不学好,离萧晓这个登徒子太近,近墨者黑了!
“走了。”薛成璧神色如常。
周瑭窘迫得抬不起头,迈着小步子跟上去。
跟屁虫萧晓锲而不舍地追上来。
“我要坐你旁边。”萧晓霸道地说。
然而他刚被炸毛兔子辣哭过,眼圈红红的,看着一点都不霸道,反倒挺可怜。
周瑭怕自己再沾上他小登徒子的气息,用书卷挡住脸:“你又不是小娘子,要坐竹帘那一边。”
“他也是男子,为什么能和你做同桌?”萧晓指薛成璧。
因为哥哥就是小娘子哇。
这么想着,周瑭嘴里道:“因为他是我亲兄长。你若姓薛,也可以坐在这边。”
薛成璧听着周瑭口中那声“亲兄长”,眉心拢起一抹阴鸷。
“我才不姓薛。”萧晓哼了一声,面皮慢慢泛红,“若是改姓周,还可以考虑一下。”
姓周,入赘随夫人的姓啊。
竹帘对面的小郎君们听闻此言,发出一片“啧啧”声。
周瑭倒是没想到随夫姓。
他想到的是,小学里男孩子们都有一个奇怪的爱好,就是执着于让别人喊自己“爸爸”。
叫了爸爸,当然是要改姓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