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嬷嬷不赞同道:“明日便是秋闱了,这小祖宗身子骨好,风寒事小,二公子科考事大,怎能耽误了二公子温书赶考?”
薛成璧不紧不慢道:“不耽误。用过午饭我便启程。”
郑嬷嬷一叹。
明日便是秋闱,这段时间所有学子都在抓紧时间温书,能多看一行是一行,恨不得整个人钻进书卷里去。
也只有薛成璧,事事以周瑭为先,科举功名都成了次要的。
只可惜……
郑嬷嬷又是一叹,杀鱼煲汤、准备午饭去了。
薛成璧煎上了治风寒的药,回到榻边,见周瑭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望他,盖在被窝下的脚丫不自在地动了动。
这么一个小动作薛成璧便看了出来:“脚上有伤?我看看。”
周瑭含混地“唔”了一声,不好意思道:“待会让嬷嬷来处理吧。”
“我说了要照顾你。”薛成璧道。
他触向被角,见周瑭只是脸红,没有表现出明确的抗拒,才慢慢掀起了被子。
周瑭的草鞋随他一起掉进寒潭里去了,他赤足走了一段路,虽然小心地避开了树枝,却还是被石子硌出了细小的伤痕。
薛成璧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这么不小心?”
“当时满心里想着赶回来,觉不出疼,生怕雨路难行,你就这么离开了……”周瑭带着鼻音的嗓子软绵绵的,“结果你没走,还来后山找我。”
他抱着被子笑:“哥哥真好。”
薛成璧眉宇微动,手上依旧很稳,轻轻挑出了周瑭足心里的一根木刺。
周瑭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指头蜷起,珠圆玉润地可爱。
薛成璧只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心无旁骛地给他的伤口上药。
“你不想我离开?”他忽问。
周瑭本能点头,很依赖地道:“嗯。”
随即他意识到自己像个离不开大人的小屁孩,脸上赧然,使劲摇头:“——不是不是!科举是哥哥的正事,我当然不想坏你的正事。就是...如果哥哥没吃到我亲手捉的鱼,我的祝福没有传达到的话,会觉得有点遗憾,嗯,就一点点。”
薛成璧道:“做些状元粥便罢了,为何亲自下水捉鱼?”
“哥哥本来就能状元及第,不吃粥也无妨。”周瑭道,“倒是听说考试艰辛,整整三日关在小黑屋里奋笔疾书,许多学子出来都要瘦一大圈。‘鱼’通‘余’,我想哥哥能快快答完卷子,有许多空余的时间用来睡大觉。”
薛成璧顿了顿,蓦然笑了。
周瑭很少能见他笑得这么好看,知道他是真的愉悦,高兴之余,又有些着恼:“睡大觉听起来很好笑吗?”
薛成璧不置可否,只替他盖上被子,浅笑道:“很像是来自你的祝福。”
午饭时,他其它饭食用的少,只有那两尾周瑭捕来的冷水鱼,吃得干干净净。
周瑭心满意足了。
用过饭食,又因为发热和伤寒药,他开始上下眼皮子打架。
少年窝在被子里发困,嘴里还不停叮嘱:“东西都已经备好在车上了,第一个箱子是衣物,褥子要铺上,护膝记得用...第二个箱子是文墨...第三个是药品……”
“睡吧。”薛成璧轻声道,“我不走,陪着你。”
周瑭的理智知道他这回真的必须走了,说“陪他”定是在口头上安抚他。
但莫名地,感情上他很信任薛成璧,所以这样的许诺让他很安心。
周瑭阖上了眼。
半晌后,郑嬷嬷低声提醒:“二公子,是时候启程了。”
薛成璧坐在周瑭榻边:“再过两个时辰,等他睡熟了再走。”
“那路上的时间就不够了。”郑嬷嬷道,“二公子不怕延误了科考?”
薛成璧的眸光不曾离开周瑭:“车马笨重,耗时长。但如果我单人单骑去,也还来得及。”
马车能避雨、能载货,坐在马车里还能温书、休憩。既有车马,谁愿意昼夜不眠地骑马赶考,还浇上一头冷冰冰的雨水?
然而薛成璧说得轻描淡写。
就只为了陪周瑭睡觉?
郑嬷嬷愕然:“二公子...何至于此?”
“周瑭不想我离开,我就多陪陪她。”薛成璧淡声道,“能陪多久是多久。”
是的,就只是为了多陪一会儿周瑭。
郑嬷嬷讷讷张了张嘴,又闭紧。
薛二公子对小公子实在是太好了。
好到郑嬷嬷背后发了白毛汗。
她想,薛二公子定是存了娶妻的心思,才如此掏心挖肺地对周瑭好。
若有朝一日薛二公子得知小公子性别作假,又遭欺骗,又失了夫人,以薛二公子的性子,不知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举动。
郑嬷嬷本不想打扰他们休息,想到此念却如同被下了定身咒般,定在屋角不敢离开。
唯恐稍一离开,薛成璧便会发觉周瑭的性别,从而惹出什么滔天祸事。
她这般模样,倒仿佛在监视薛成璧一般——监视薛成璧,免得他对周瑭动手动脚。
薛成璧眸中划过恹戾:“您可是信不过我?”
郑嬷嬷看着这两个孩子长大,薛二公子虽偶有阴鸷疯狂,但对周瑭最是尊重爱护,绝不会趁病轻薄。
既不会脱衣,当然也就发现不了周瑭是男子。
郑嬷嬷暗骂自己糊涂,想起暴雨来袭仓房又要漏水,带着歉意连连告退。
她走后,薛成璧静静凝望周瑭睡颜半晌,又拿起昨日还未参悟透的兵书,开始阅读沉思。
床榻很宽敞,足以睡下四五个人。薛成璧索性便靠坐在榻上看书,离周瑭还隔着两尺之遥,很安全的距离。
周瑭今日睡相格外不佳,闹腾得很,抱着一团被子不知在做什么,还在模模糊糊小声说梦话。
薛成璧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见少年脸蛋绯红,以为是热症所致,便想替他盖好被子。
他轻轻揪走了周瑭怀里抱的被子团,谁料下一刻,周瑭竟一个翻身,反而抱住了他的腰身。
薛成璧一滞。
他应当离开,然而周瑭手脚并用死死缠住他,如同一只小八爪鱼终于找到了最心爱的瓶子,兴奋地想把自己的小触腕往瓶口里塞。
甚至还有一只小触腕,爬上了对方的胸.膛。
薛成璧墨眉蹙了蹙。
他倒不是怕被占便宜。
但他怕,若明日周瑭醒来想起这件事,或许会羞赧自责到汪汪大哭。
“姐姐……”周瑭低喃。
少年脸蛋桃花蒸酒般酡红,极近的距离下,每一根睫羽都纤毫毕现,毛绒绒的惹人心痒。
似乎那酡红不全是热症。
似乎和平时的周瑭不同,勾起人一丝奇异的心绪来。
薛成璧未经人事,对气氛略有所觉,却并不知道是什么。
直到有什么东西蹭到了他的腿。
周瑭轻颤一下,终于安静下来,就这么餍足地抱着薛成璧呼呼大睡。
薛成璧僵硬半晌,才探向刚才被蹭到的地方。
触手一小片湿润。
嗅了嗅指尖,濡湿微腥。
他猛然怔住了。
第43章 晋.江.首.发.正.版
周瑭一觉睡到了第二日, 连薛成璧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晌午他坐起身,睡眼惺忪,满脑袋乱毛微微发卷。
身体有些疲惫, 心里却有种奇异的满足, 弥漫着愉悦的余韵。
郑嬷嬷在面盆里绞了巾帕,在他脸上糊了两把, 周瑭的意识才慢悠悠回笼。
“哥哥呢?”他第一句话就是问薛成璧。
“昨晚就出发去贡院了。”郑嬷嬷摸了摸他的脑门,“已经不烧了,再安生服两帖药, 等二公子考完回来,就能彻底好了。”
周瑭慢慢“哦”了一声,迷糊着捧起药碗,被苦味熏得皱了鼻尖。
他转头看窗外,雨停了, 秋阳晴朗, 看起来今年的贡院不会太冷太潮湿。
说起潮湿……
周瑭忽然发觉, 自己下.半部分的亵衣有些湿意。
他茫然搜寻潮湿的位置, 目光在双.腿之间停住。
周瑭表情渐渐凝固。
这里怎么会潮湿?
...该不会是尿床了吧?
周瑭手一颤,药碗倾斜,汤药撒了半边床褥。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郑嬷嬷忙接过药碗, 说着就要揭开他的被子,“快起来, 我赶紧收拾一下,别一会儿又着凉了。”
周瑭死死按住被子,羞得脸蛋通红。
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他这个年纪还会尿床, 不然也太丢人了!
“嬷嬷不用!我、我自己来收拾就好。”
郑嬷嬷一看便知有异,耐心问了几回, 周瑭才嗫嚅着说出真相。
郑嬷嬷愣了愣,明白过来,笑了:“这不是尿床。”
“不是?”周瑭迷茫,“那是什么?”
“是小公子长大了。”郑嬷嬷笑呵呵道。
她翻找出一只压箱底的小画册,画册上描述了性别成熟之后的种种变化,以及男女之事。打上回周瑭变声时,她便细心备好了这本小册子,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周瑭的父母不在身边,没人在他成长时教他这些私事,郑嬷嬷便担起了这份责任。
她将画册递给周瑭之后,便安静地退下,合上了门,把空间留给这个初初长大的少年。
周瑭从画册里翻找出了自己“尿床”的症状。
“是因为‘想女人’了?”
想女人,是他现在想念公主那样的吗?
“‘如不定时纾.解,便会’……”
他耳廓发烫,迅速略过那些文字,接着念:“纾.解的方法是……”
几幅富有冲击性的图画扑面而来,周瑭眼眸圆睁,愣了好一会儿,“哗啦”一声合拢画册,把画册塞到了枕头底下。
半晌犹觉不够,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画册扔进了床底。
那些图画唤醒了他昨晚的记忆。
周瑭隐约起,自己确实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再一次触碰到了暴雨里起起伏伏、结实又有些弹性的身体,只不过,这一次薛成璧没有背着他,而是在他上方……压着他?
暴雨倾盆,潮湿的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梅香。
他就像图画里的男子那样伸出手,摸到了什么柔软又有弹性的东西,手感极好。
周瑭摊开双手,慢慢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
梦里所有都是模糊的,唯独那种弹性的触感是真实的,就好像他不在做梦,而是真正地摸到了公主……
手掌心的皮肤酥麻得厉害。
周瑭想起,昨日入睡时,薛成璧陪在他身边,他确实有“作案”的条件。
难道那个触感是真的?
不会吧,不能吧?
周瑭头顶冒出热腾腾的蒸汽,他连忙支起窗牖,把罪恶的双手伸出窗牖外,让房檐落下的凉丝丝的雨水滴落在滚烫的手心里。
如果他真的轻薄了公主,该怎么办?
…要负责吗?
此念一生,周瑭脸蛋蓦然一烫。
随即又想到,就算是自己情愿负责,公主也未必需要。贸然提出要负责,对公主来说反倒是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