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匪石想了想,坦然洒脱道:“没关系,我去吧,正好试一试水,看我的演技怎么样──不过可能需要你连夜帮我‘补习’一下了,比如你们平时见面的时候都会说什么,还有以前你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最好事无巨细地跟我描述一遍,不然可能会当场翻车。”
这时,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江裴遗突然开口道:“匪石,你跟我出来一下。”
林匪石怔了怔,对贺华庭打了一个“稍等”的手势,转身跟江裴遗走出卧室,道:“怎么了哥?”
江裴遗紧紧拧着眉头,有些不太赞成地问:“你相信他吗?”
林匪石往卧室那边看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放低声音道:“裴遗,你不觉得吗,他现在就像飞蛾扑火。”
江裴遗:“……”
“对于不断徘徊于黑暗的人来说,光明对他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林匪石的声音很轻,几乎带着一点自嘲的味道:“虽然这么说很卑鄙,但他曾经有多么后悔过,现在就有多么迫切地想走向我,虽然华庭现在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已经非常动摇了。”
“所以我不是无条件信任他,我是相信……我的判断不会出错,”林匪石困顿地捏了一下眉心:“贺华庭到底能不能相信,明天就会有结果了。”
次日晚上,十点半,南城茶楼。
舒子瀚慢慢悠悠地倒出一杯茶:“南风今晚不在家?”
“贺华庭”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桌子上,双腿在下面微分,垂着眼道:“嗯,最近正合适碰上一起案子,就让他留在市局了,他不会发现我出门的。”
舒子瀚惬意地往后仰了一下,靠到了沙发上,闲谈似的说:“怎么样,跟他相处的还习惯吗?”
林匪石蒙人不打草稿,张口就来:“最开始几天有点紧张,总是觉得他可能会发现什么,不过后来就好多了,毕竟……我也学了林匪石这么多年,对他的了解比江裴遗都深刻,不至于连一个外人都蒙不过。”
舒子瀚啜饮一口茶:“你昨天说的赵霜那个案子是怎么回事?省厅的人已经到了?”
“是的,赵霜可能是以为风头过去了,前几天闹出的动静太大,不小心被‘眼’盯上了,公安局对他的通缉可是一直没撤下来……还有昨天江裴遗在市局被袭击,省厅的人这次来,我感觉也是在变相保护他。”林匪石摇了摇头:“老板,您找的那个狙击手似乎有点不太专业,晃了一枪就被江裴遗发现了,现在他已经明显提高警惕了,以后再想对他下手或许就没那么容易了,这件事还是交给我吧。”
舒子瀚一直在兴致勃勃地摆弄那个升温就会变色的茶杯,没有说话,林匪石的手心开始微微出汗了,但是脸上还是那副与贺华庭神似的阴郁、内敛。
过了足足五六分钟,舒子瀚才终于“啊”了一声:“你应该知道‘死枭’吧,国际杀手榜排行第九的华裔狙击手,R国总统三年前就死在他的枪下。”他似笑非笑地抬起眼皮看了林匪石一眼:“如果连这个人都没办法杀了江裴遗,那南风可能真有什么‘锁血’秘诀吧。”
林匪石瞬间口干舌燥,浑身冷汗都顺着毛孔蒸发了:“原来是他,那死枭现在在……”
“本来我给了他五天的时间让他拿到江裴遗的人头,不过现在你这边有了计划之外的突发情况,就暂时先缓缓吧。”舒子瀚不急不缓道:“等省厅的人走了再说,现在我还不想跟那群老顽固正面对上。”
林匪石想了想,问:“那您今天叫我来是有什么打算吗?”
舒子瀚“嗯”了声,淡道:“我想最近把沙洲总部迁移过来,等到省厅的人走了,再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江裴遗,有你一个人在市局控场,整个重光市就没有人能够限制我了。”
林匪石马上问:“需要我做什么吗?”
“暂时还不需要,只是跟你谈一下这个打算,以后我们的‘沙洲’就在重光落地生根了。”舒子瀚眯了眯眼,用一种非常愉快地语气道:“省厅的人对鱼藏深信不疑,不会想到我就敢在他眼皮底下发展,这样下去,再过五年时间,沙洲就可以完全掌控整个元凌省的命脉了。”
──舒子瀚能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如此野心勃勃又令人不寒而栗的疯话,果然是个病得不轻的疯子。
这恐怕是沙洲盯上鱼藏那天起,就在舒子瀚心里形成的巨大阴谋。
林匪石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向来处变不惊,可是这次确实有些触目惊心的惊悚了──往前看三年时间,但凡他走错了一步路,舒子瀚此时的阴谋就已经得逞一大半了。
林匪石抬手举了一下杯子:“祝您心想事成。”
舒子瀚哈哈大笑起来,半晌拿过外套起身,抬步往门口走去:“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有事随时联系我。”
林匪石恭恭敬敬地把舒子瀚送出去,然后也低垂着眉眼离开茶室,天空月明星稀,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林匪石借着黑暗的掩护,伸手从耳朵里拿出了一枚小小的通讯芯片,那芯片非常小,形状不规则,半透明的人皮色,皮肤似的贴合在耳骨上,戴上去根本看不出来──就是容易没电,顶多坚持半小时,不能长期使用。
一辆铃木摩托车停靠在几条胡同之外的墙角,江裴遗见人走过来,将手上搭着的外套披到了林匪石身上,给他系上扣子,低声道:“我都听到了,你表现的很好。”
这时候已经是深秋了,晚风的温度很冷,透骨似的,林匪石不由自主打了一个激灵,带着一点笑意说:“表现好有什么奖励吗?”
江裴遗:“……”他跟林匪石认识一年了,唯一没变的就是这人一如既往地不要脸,也不知道是“师承何派”,当然也可能是天赋异禀。
──姓林的流氓左右看了一眼,发现此时正是“月黑风高夜”,旁边半个人都没有,非常适合偷情,于是抬手将江裴遗刚系起来的扣子扯开了,一双乌黑的桃花眼隔着夜色望着他,低声暧昧道:“我可以申请袭个警吗,江警官?”
江裴遗想骂句“滚”,可是喉结滚动了两下,没能发出声来,“别闹了”也没说出口,就被林匪石灵巧的舌尖渡到他的口腔里去了。林匪石袭警完毕,犯罪过程长达三分二十多秒,才恋恋不舍地在江裴遗的嘴唇上啾了一下,状若无事道:“走吧宝贝。”
江裴遗抿了一下嘴唇,浓郁的夜色掩盖他通红的耳尖和身体其他不同寻常的反应,他脚步不自然地走到摩托车旁边,顶着夜风带着林匪石离开了这里。
好烫。
贺华庭这时已经被允许在家里自由活动了──当然以他现在的状态哪儿也去不了,只能带着固定带在床上躺尸,两个警花回家的时候,他还没睡下,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警惕地抬起眼望了过去。
林匪石慢慢拧开卧室的门,小声问:“华庭,你睡了吗?”
贺华庭冷淡道:“没有。”
“我们回来了,跟舒子瀚已经见过面,托你的福,他没对我起疑。”林匪石坐到贺华庭旁边,认真道:“华庭,很感谢你最终愿意跟我站在一边,我说过了,只要你还愿意回头,什么时候都不晚”
贺华庭斜了他一眼,讽刺道:“谁跟你站在一边了,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林匪石心想:口嫌体正直咯,原来这人还有“傲娇”潜质!
江裴遗走过来,很郑重地说:“贺华庭,谢谢你。”
贺华庭看他一眼,没吭声。
“对了,”林匪石说:“舒子瀚今天找我,主要是说了以后准备总部迁移的事,他准备借我的身份当一个密不透风遮天蔽日的‘保护伞’,让沙洲覆盖整片重光市的土地。”
“说起迁移,”贺华庭忽然想到了什么,斜起眼角看着林匪石,轻轻地说:“舒子瀚以前列过一个所有迁移人员──也就是最终沙洲总部所有成员名单。我知道他放在哪里,但是不容易拿到。”
林匪石不由一震!
──得到了这份名单,就等于得到了最后沙洲骨干的全部信息!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的剧情我已经基本上想好了,还会有最后一个反转,大概再有十万字+就差不多惹
第115章
“这份名单是舒子瀚大概在四个月之前就拟定好的,上面非常详细地记录了沙洲骨干成员的信息,真实姓名、照片、平生过往……差不多是一份周密的个人档案,沙洲一向有非常严格的‘准入’制度,每个进入沙洲的人都会有这么一份档案保存。”贺华庭道:“我不知道这份档案对你们来说有没有用处,如果有的话,我可以帮你们复制一份出来。”
有这份档案当然是好的,会为他们以后行动解决不少麻烦,林匪石迟疑了片刻,问:“知道这份档案存在的人多吗?”
毕竟知道的人越多,以后东窗事发,贺华庭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小──他们以前卧底的时候就经常要衡量一件事的行动与否,向外通风报信固然对警方有利,可假如因此暴露了身份,就得不偿失了。
南风在黑鹫卧底近十年,一共只向组织传递过三次信息,而警方彻底击溃黑鹫的势力,也同样只走了三步。
“不算太少,大概有三十个人左右,都是跟了舒子瀚很多年的心腹。”贺华庭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平静道:“我在沙洲将近十年,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背叛’组织的事,不到二选一的时候,舒子瀚一般不会怀疑到我头上。”
江裴遗问:“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这份名单存放在舒子瀚的私人电脑加密文件里,我以前看到过一次,”贺华庭道:“房间外面有监控,并且有外人闯入的报警系统,所以当我进入监控范围之内开始的那一瞬间,整片区域必须停电半分钟以上──林匪石,你应该知道他们临时驻扎的地点在哪儿吧?”
林匪石点了一下头:“我知道。”
“你们只要帮作控制通电就可以,其他的事我都可以单独完成,”贺华庭垂眼看了一下身上的绷带,“不过最起码要等我可以下地之后。”
“没关系你先养伤,这件事不着急,最近这段时间我先处理裴遗的问题。”林匪石的手在他头上摸了一下。
贺华庭满脸嫌弃地偏过头去。
林匪石平生花团锦簇,就算卧底的时候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鲜少有不被人待见的经历,他掩饰什么尴尬似的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现在时间不早了,我跟裴遗先去隔壁休息了,有事你再找我们。”
说完他带着江裴遗出门了。
贺华庭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他真的可以回去吗?回到那个他多年不敢肖想的、阳光普照的大地……
一个周后,元凌省公安厅厅长在主持召开省级会议时遇袭,险些命丧黄泉,当夜紧急召回嗅觉敏锐、十项全能的“南风”贴身保护,江裴遗受命快马加鞭赶回省厅,连跟同事告别都没来得及──实际上也确实不需要告别,因为这只是虚晃一枪的烟雾弹,江裴遗表面上离开重光市局,实际上仍旧在林匪石的周围活动,保护他的安全。
如此一来,在市局掌权的人终于只剩了一个“贺华庭”,舒子瀚暂时搁置了对江裴遗的追杀,沙洲筹谋已久的迁移行动也在南风离开之后慢慢展开,于重光市荒芜广袤的土壤之上铺开了一张贪婪的大网。
浓郁的夜色仿佛最后一场阴谋未拉开的帷幕。
一个月后的黄昏,暗红色的天边压着一片滚滚的乌云,雷电在厚重的云层之中翻涌咆哮,闷雷声中带着勃然而出的愤怒,家家户户都关好了门窗,又听“轰隆!”一声开场,一道雪亮的惊雷劈下,划破了漆黑夜空,倾盆暴雨紧随而至,开始了一夜不停歇的狂风暴雨。
“滋啦滋啦──”
又是一道巨雷落下,玻璃被风吹的咣当咣当直响,“呼”地一声,窗帘直接被整个掀了起来,房间里忽然黑了下来,变得伸手不见五指,所有的灯泡一瞬间熄灭了!
“操!怎么回事?停电了?”
“应该是直接被闪打回去了,妈的,这个鬼地方,有点刮风下雨就要出毛病!真不知道上面怎么想的,要把总部弄到这地方来!”
“我去总闸那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