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江裴遗到底什么来头?
林匪石对他的身份其实并不了解,当时他接到任务的时候,就只是被告知这姓江的以后是他的亲密搭档,虽然两人的职位听上去一正一副,但是在权利分割上其实是没有差别的。
郭启明自带“不怒自威”的BUFF,是人间行走的阎王爷,他手下的小兵都非常惧怕他,但是林匪石在他面前总是没正行的架子,还总是跟小孩子似的撒娇──郭启明很少见林匪石憔悴的模样,在他的印象里,这姓林的好像永远都是优哉悠哉、桃花般迷人的样子。
郭启明眉头一竖,拍了一下林匪石的肩头,直接把他拍回了座椅上,沉声道:“几天没睡觉了?你这黑眼圈都能蘸墨了!”
“您让我多照顾江队,结果刚来没几天就把人照顾进医院里去了,这可是严重失职呀,”林匪石眨了眨桃花眼,不由叹气道:“江队不醒,我哪敢睡?”
郭启明“哼”了一声,道:“我都听你们何局说了,这个江裴遗,真是胡闹!”
郭厅训话时气势如虹,吐沫星子都能在墙壁上砸出一个巨坑,震的地板都瑟瑟发抖──江裴遗的眼皮轻轻颤动几下,张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一点乌黑的、湿漉漉的眼珠。
林匪石好像背后长眼,分明是背对着江裴遗的姿势,却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转头往回看去,捕捉到了那一点动作:“江队,你醒了?”
江裴遗这时候眼前看不清东西,脑海深处、耳边都在嗡嗡地响,瞳孔根本不能聚焦,他似乎看到了两个模糊的影子,感觉眼前眩晕的厉害,天翻地覆似的,又把眼皮阖了起来。
郭启明也走到病床前:“小江?”
江裴遗放在被子底下的手指微微抬了一下,将被套顶出一个弧度,算是回应了,他嘴唇轻轻张开,吐出一个沙哑的字节:“……谁?”
这时候过来换吊瓶的护士正好走了进来,看到病房里的状况,不由分说皱着眉训斥道:“你们都凑在病床前面干什么!病人现在需要静养!”
林匪石起身歉意地对她一笑:“抱歉,刚才他好像是醒了,所以才想看一下他的情况。”
这个值班的小护士是第一次看到林匪石,她非常地明显吞了一下口水,咽喉处“咕嘟”一声,然后强行转移跟眼前男人对视的目光,语气瞬间温柔的像慈爱的老母亲:“手术做完两天,他也是该醒了,听说这还是个人民警察呢!等一下我让我们主任过来看看。”
林匪石风度翩翩地说:“那就麻烦你了。”
郭启明对这人恃靓行凶卖弄风骚的作风特别看不上,在旁边见怪不怪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小护士红着脸换了吊瓶,低着头走了。
围绕在江裴遗神经中枢的耳鸣声渐渐地低了下去,他再一次睁开了眼睛,发现刚才看到的两个人影并不是错觉,他的眼珠有些迟缓地往林匪石的方向转了一下。
林匪石道:“你感觉怎么样?哪里疼吗?想不想喝点水?”
江裴遗喉结滚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
林匪石看他还是有些反应迟钝的样子,轻声道:“郭厅来看你了。”
江裴遗先是没什么反应,随即整个面部表情都一震,转过头看向另外一边的人,立刻挣扎着想要起身:“……您怎么……”
“病号就别动了,伤口刚缝合,一会儿裂开了。”郭启明大马金刀地坐在板凳上,向下一低头,压出了威严的双下巴,冷声质问道:“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千万不要冲动行事,遇到困难跟小林商量着来,你怎么一个周就把自己送医院里去了?”
江裴遗张了张嘴,没吱声,也并不解释。
林匪石话音温软地说:“领导,我们江队才刚醒呢,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您就别训他了。”
郭启明又“哼”了一声,才不情不愿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的时间早就过了,江裴遗后腰那缝合的枪伤疼的不可思议,无数根针一齐往里扎似的,但是江裴遗脸上除了嘴唇格外苍白之外,竟然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甚至是云淡风轻的,他低声道:“没什么,好多了。”
江裴遗不习惯躺着跟人说话,林匪石就把床板摇了起来,让他靠着床坐着,江裴遗慢慢吐出一口气,又说:“……这次让您担心了,您平时那么忙,真的没必要特意过来一趟。”
郭启明道:“我省里的事当然多,两个小时之后的车票,马上就走了。”
林匪石在一旁用小刀雕着同事带来的大苹果,刻出了太阳花形状的果肉,一片一片剔到盘子里,在旁边摆了几根牙签,放到江裴遗的腿上:“你两天没喝过水了,嗓子应该不太舒服吧,领导训话也累了,一起吃点水果。”
江裴遗垂着眼睫:“谢谢。”
这可能是姓江的难得一见的好脾气,林匪石温柔多情的眼角冲他一弯,坐到一边听另外两个人说话,掏出手机喂青蛙去了。
“弄这么些净好看的玩意儿,苹果都能吃出花来。”郭启明一边嫌弃,一边用牙签插了一片放到嘴里,末了还来了一句:“闲的你!”
林匪石:“……”
这是成年未婚男子的浪漫!
郭启明吃完一片太阳花,又转移了炮口,拧着眉对江裴遗说:“我知道你是想先摸排一下各个分局的情况,心里有个眉目,但是我早就跟你提过醒,重光这个地方水太深了,不是你一个人能试出深浅的地方,这次是你瞎猫碰上死耗子运气好──等出院之后你就回市局吧,跟林匪石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经过塔步村这个奇案,江裴遗的身份暴露地路人皆知,也不能隐姓埋名地往哪儿蹦跶了,只好说:“是,我知道了。”
郭启明这才满意,语气稍稍一缓:“说说吧,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裴遗失血过多又重伤未愈,其实是很疲惫的,他微微阖着眼皮,话音有些缓慢:“那天晚上,我们接到当地村民报案,说发现他的邻居死在了家里,希望我们能派人过去处理一下……”
“等一下,”坐在旁边玩手机的林匪石忽然插了一句话,垂下的眼皮不知何时抬了起来,“你是说,打电话报案的人是塔步村里的村民?”
江裴遗像是同时反应过来了什么,脸色倏然一变。
第7章
这简直太荒谬了,塔步村作为一个充斥着各种妖魔鬼怪的“盘丝洞”,就算有人并没有参与犯罪过程,所有的村民应该也是对此心知肚明的,并且因此获益,怎么可能会故意把“塔步村”捅到江裴遗的眼珠底下?
当时报案的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真的是塔步村的人吗?
江裴遗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里面的蹊跷,不过当时他连自己的命都不一定能保住了,更没有心思去想那么多。
他咳嗽了一声,不由牵动了伤口,浑身疼的发麻,气息有些微弱地说:“给我一根笔,还有纸。”
郭启明不动如山地坐在原地,看着两个小辈为了这意料之外的突然发现而忙碌起来。
江裴遗的手相当好看,白皙如玉,指节笔直修长,握笔的时候指骨凸起的棱角也极为漂亮,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个男人的五官轮廓,然后一张人脸渐渐成型。
是当时等在村碑口,带领江裴遗他们去边树全家里的那个男人。
江裴遗慢慢吸了一口气,道:“当时天色太黑了,我看不清那个报案人具体的长相,只能大致复原成这样,你让人去问塔步村里的那群毒贩子,这个人的身份到底是谁。”
──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还是在晚上见的面,没有刻意地端详,在四天之后还能将这人的五官特点描绘于纸上……就单挑这一项能力,就已经可以算得上一个非常出类拔萃的刑警了。
林匪石在忍不住赞赏之余,接过白纸扫了一眼,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语气都有点不太对了:“……是他?”
江裴遗眉心一跳:“你认识?”
林匪石的神色难得严肃起来,说:“就在你出事的那天凌晨,这人在路上被车撞死了,市局到现在都没有查明他的身份。”
──那天上午,市局发现的那个没有查明身份的尸体,居然就是在向阳分局报案的那个男人!
根据林匪石提供的时间线,也就是说,这个男人前脚刚在向阳分局报了案,把塔步村死了人的消息放了出去,带着江裴遗领走了边树全的尸体;后脚就在两区交界的路上被撞了个“天女散花”,尸体凉了四五个小时,然后被一辆路过的拖拉机发现,出现在市局警方的视野之中……
……太巧合了,这一切都巧合地诡异,为什么恰好是他呢?
是谁杀了他?
江裴遗的脑子不由自主地高速运转了起来,但是身体状况却跟不上,他现在其实非常虚弱,在疼痛巨压之下的精神状态根本不适合深入思考案件──江裴遗的呼吸变的急促起来,闷雷般的耳鸣声跟着一起卷土重来,嘴唇开始轻微地颤抖。
郭启明:“小江?”
这时江裴遗的主治医生推门而入:“林队长,我听说江警官醒了?”
林匪石弯腰将床板摇平,让江裴遗平躺在床上,担心地对医生说:“刚醒不久,我们说了一会儿话,他现在好像不太好。”
主治医生皱起眉道:“病人现在不适合跟任何人谈话,流血受伤都是失元气的事,需要静养一阵才行,更何况他还在发低烧,情绪一定不能太过激动。”
“哼,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娇气了!”郭启明特别不以为然地说,“当年老子中了三发子弹,浑身都是血刀子,第二天照样能躺在病床上指挥行动,要是谁都说两句话就完蛋,元凌省早就没人了!”
“您勇者无敌嘛,”林匪石急忙顺毛道,“我们江队的身子骨可比不上您当年硬朗,再说了,我们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都是吃垃圾食品长大的,不骨质疏松的就是非常健康了!”
郭启明斜了他一眼,林匪石和江裴遗都是他特别偏爱的两个后辈,虽然性格千差万别,但是在郭启明眼里,这两个人身上有一种共同的、让人不忍斥责的气质,他摇了摇头:“既然小江没事,我就先回省里了,这边的案子你们自己解决,但是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永远是生命安全最重要,明白了吗?”
林匪石含笑道:“我最惜命啦,这句话我一定转达给江队!”
郭启明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开了病房:“守着江裴遗吧,不用送我了。”
江裴遗又昏睡了八个小时才醒过来,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外面的星空一片墨水般的浓黑,病床旁边吊了一个小灯,从金黄色的灯丝里发出非常暗淡的光。
林匪石伏在病床边,歪头躺在臂弯里,闭着眼睡的很熟,从江裴遗的角度看过去,他的睫毛卷而长,嘴唇一直是玫瑰花似的嫣红色,微弱的灯光给他渡了一层浅金色的边,这个年轻男人简直好看的不可思议。
江裴遗看了他片刻,默默移开了视线,不想吵醒他,就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一直没有说话。
不想林匪石却忽然直起了身子,伸手揉了一下眼,小声嘟囔了一句:“你醒了啊。”
江裴遗看他连眼皮都没睁开,一副困唧唧的样子,忍不住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呼吸声变轻了,能听出来。”林匪石半睁着说,“想吃什么吗?喝不喝水?上厕所吗?”
江裴遗一直是挺冷感的一个人,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也总是独来独往,他单兵作战久了,都快忘了被人照顾是什么滋味,在不太适应之余,还有点难以言喻的感动。
“不用了。”江裴遗轻声说:“你继续睡吧。”
他的目光向外面扫了一眼,看到这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还有一个寒碜到让人牙酸的小破沙发,犹豫了片刻,他又说:“不介意的话,可以上来睡。”
江裴遗这个是特别加护病房,具体表现在病床比普通病床要宽那么一点,躺两个成年人基本没问题,再加上这两个男人都是瘦的细条条的,中间估计还能再塞上一个。
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林匪石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同床共枕算什么,只见他一点儿都没犹豫地把披在肩头的大衣放到沙发上,掀开被子躺到了江裴遗的身边,稍微歪了一下头,垫了一下枕头,然后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