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匪石的目光微微一闪,心想哥哥的第六感还是这么敏锐,然后叹气道:“不要抽太多,对身体不好。”
李成均拉着行李箱从宾馆门口走出去,将口罩戴在脸上,随手打了一辆出租车,道:“去长途汽车站。”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二十。”
李成均说:“行,走吧。”然后他给江裴遗发了一条短信,说马上到汽车站了,让他不必担心。
江裴遗那边没有回复,估计是在忙案子的事。
路上,李成均没有说话,他心里只觉得格外荒诞──林匪石怎么真的可能是承影呢?他永远不该是成为恶龙的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遗漏了什么线索?
李成均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这时出租车“吱嘎”一声急刹,他猝不及防地往前撞了一下,一个男人在外面扯着大嗓门道:“能不能搭个车?我有急事要出城!”
李成均礼貌道:“你去哪儿?”
“去、去汽车站,马上要过点了这车票!”
李成均说:“上来吧。”
司机道:“你们一人给十五就行了。”
那男人急吼吼地挤上了车,膀大腰圆的吨位往李成均旁边一坐,整个车身都倾斜了一下。
司机缓缓发动车子,向西南方向行驶而去。李成均第一次来重光市,对这边的路线不太了解,只是隐约记得汽车站在这个方位,于是没有多想,闭上眼开始养神。
后来的“乘客”和司机不动声色交换了一个眼神,做了一个“OK”的动作。
过了半个多小时,李成均感觉到车停下了,起身转头向外看,前面的司机哑声道:“到了,下车吧。”
李成均看着一片荒郊野岭,奇怪道:“我到汽车站,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坐在他旁边那男人阴森森地说:“你能不能去汽车站我不知道,但是这里离黄泉路可不算太远。”
李成均悚然一惊,打开车门拔腿就想往外跑,旁边那人动作比他更快,一针扎进他静脉血管,李成均只觉得浑身一麻,眼前瞬间就黑了下去。“过去那么长时间,谁表现的怎么样,我们也想不起来了,毕竟是一年以前的事了──不过我可以提供给你们当时来提人的那些家属的名单,这个我们还留着。”一个长相鬼精鬼精、五官像猴儿的民警跟江裴遗说,“江队,实在不好意思,帮不上什么忙……”
江裴遗打断他:“知道了,马上把名单发给我。”
过了一分钟,江裴遗的办公系统收到了一份来自花朝分局的文件,由于只是犯人家属,分局并没有留下他们的照片信息,只留下了姓名、性别和年龄。
除去已经死去的三个人,还剩下十一个嫌疑人。
江裴遗首先将女性亲属排除,剩下六个男性家属,有的是父亲,有的是哥哥,还有的只是寻常朋友。
“这六个人重点调查一下。”江裴遗将他们六人的信息群发给市局其他同事,“看亲戚朋友对他们的评价,有无心理问题、犯罪前科,还有三起案子发生时的不在场证明,也旁敲侧击地问一下,但是不要表现的太明显,不要让对方感觉到警方已经怀疑他了──只是一场例行公事的问话。”
祁连等人点头:“明白!”
江裴遗看了一眼时间,舒出一口气,轻声说:“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我们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祁连微微瞪大了眼──江裴遗其实很少会在他们面前说这种话,在他印象里的江队永远是冰冷的、强硬的,在过去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里,祁连几乎没有听到江裴遗用这种无可奈何的语气说过什么话。
其实祁连不觉得凶手会在短时间内高频率作案,而且他们警方已经暗地联系了其他十一位女性,告诉她们要提高警惕了,应该不至于再出事。
然而江裴遗眉间似乎格外凝重,不知道是不是祁连的错觉,他感觉江队最近几天的心思一直很沉重。
李成均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耳边嗡嗡的响,好像有人照着他的脑袋来了那么一下,整个脑壳都在荡着低鸣的回音。
──显然,他被人绑架了。
而敢在重光市这么明目张胆对他动手的人,想都不用想只有一个──沙洲,承影,林匪石。
想到这个人,李成均的脸色瞬间刷白,他抬起眼打量四周,这是一间空空荡荡的房子,在东北角有一个厚重的大铁门,他应该就是被从那个门里弄进来的。
李成均站起来,走到门边,用力推了一下铁门,发出“吱嘎吱嘎”刺耳的声响,然而那门纹丝不动,被人从外面上锁了。
就在这时,房间里某处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你醒了。”
李成均吓了一跳,瞳孔剧烈缩紧,神经质般盯着四周,声音几乎走了调:“谁?──”
对方沉默片刻:“你难道不清楚我是谁吗?”
李成均这才发现头顶上有一个传音箱,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令他更加悚然的是墙角似乎有一摊干涸的血迹,他不是第一个进这个屋子的人!
李成均的心脏狂跳起来,全身血液一齐冲上头顶,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你说过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的!”
“……后来我改主意了,因为我最近无意听到一句话,”那人轻轻地哼了一句:“说是‘放火金腰带’,我想试试这句话说的到底对不对,你说呢?”
李成均的冷汗顺流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没什么码字的感觉,哭哭
第88章
江裴遗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就看到林匪石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支棱着两条老长的“二郎腿”,戴着一对蓝牙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歌。
江裴遗面无表情走过去把他两条腿拆开放平在沙发上,林匪石的腿很长,沙发装不下,从小腿往下都悬空在外面,林匪石挑眉摘下耳机,神色如常把手机屏幕按黑,然后单手撑起半个身子:“你回来啦?”
“不要这样翘着腿,对腿部血液循环不好,而且你伤还没好,也不怕压到?”江裴遗垂眼看着他,语气不轻不重地训斥。
“错了错了,”林匪石弯着一双桃花眼油腔滑调道,“再也不敢了,以前有点习惯了,一时半会没改过来。”他的话锋一转,“怎么样,有什么发现了吗?”
江裴遗顿了一下,说:“已经让人去查了,假如在这几个人里没有发现可疑对象,下一步再扩大侦查范围。”
林匪石知道江裴遗现在头上顶着很大的压力,凶手尚未落网,下一个受害人随时都有可能出现,说“时间就是生命”一点都不为过,走错一步就有可能要付出鲜血的代价。
因为侦查方向错误而错过最佳破案时间的情况,实际办案的时候经常会遇到,谁也不能保证他们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一定就会有什么发现,这是每个杀伐决断的刑警都难以避免的困境──他们现在手里证据不足而又时间紧迫,只能按照最大可能性的那条路向下走,但是这条路并不一定是对的。
而江裴遗作为市局调兵遣将的总指挥,手里的小兵都是奉命行事,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事,责任都在他一个人的身上──起码以江裴遗的性格,假如侦查方向失误,一定会把责任都揽到他自己的头上。
这起案子不涉及什么利益,明显就是出于私人目的的犯罪行为,就算林匪石想借“承影”的身份给他另外开一个视角,也做不到了。
林匪石将他拉到身边,轻声道:“别太担心了,我看你最近都没怎么休息好,现在都八点多了,先回宿舍睡觉吧。”
──市局有案子的时候他们一直住在宿舍就不回家了,来回太耽误时间,要不是林匪石在这儿,江裴遗随便找个沙发就能凑付一晚上。
江裴遗并不是完全因为这次的案子才彻夜辗转反侧,他最近总是感觉无由来的心慌,那是他徘徊生死一线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的剧烈失重感,江裴遗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大概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他的作息一直不是很好。
晚上九点,两个人一起回了市局宿舍,江裴遗有些疲惫地躺到床上,睡觉前看了一眼手机,这时才看到李成均给他发的那条信息,他看了下时间,感觉这个点李成均肯定已经下车了,于是回了一句:“您回去了吗?”
发完消息之后他把手机放到了一边,林匪石不知道什么毛病,刷了牙之后又坐在床边上窸窸窣窣喝酸奶,把酸奶袋子卷成了一条细细的线,把里面的酸奶压榨的一干二净,真・一滴都没有了,然后慢慢吞吞地再去漱口,又回来换睡衣。
江裴遗看着他手臂上白色纱布,“这些纱布什么时候可以拆下来?”
林匪石迟疑一下:“再过一个周就可以了。”
江裴遗点点头,让他睡到里面──这本来就是个单身床,睡两个个高腿长的男人稍微有点挤,林匪石睡相不好,以前睡大床的时候就喜欢满地乱滚,让他睡在外面估计半夜会掉下去。
林匪石面朝江裴遗侧躺着,一条手臂搭在他腰上,嘴唇若有若无地吻在他的肩上,低声道:“哥哥晚安。”
江裴遗摸摸他的耳朵,没说话。
次日上午九点。
“江队,我们昨天分组去走访了你给我们的那六个人员名单,结合街坊邻里对他们的评价、案发当日这几个人的行程、面对警方时的表现,都没有什么发现,”祁连愁眉不展地说,“这几个人在三次案发时基本上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差不多可以排除他们六个的作案嫌疑了。”
江裴遗的心脏倏然一紧。
祁连摸了一下后脑勺,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要说有什么可疑的,有个叫建军的男人──这个家庭情况有点复杂,他有个儿子,结果婚内出轨,看上了那个叫英莲的女人,然后跟原配妻子离婚了,建军带着儿子跟英莲结了婚,这个英莲当了后妈,听说这两个人的关系一直不太好,哦,这个事发生在第一起命案之前了。”
江裴遗抬起眼问:“这个儿子有不在场证明吗?”
祁连好似没反应过来江裴遗说什么,没听懂一脸茫然的表情:“……那孩子今年才十六岁,要调查他吗?”
林匪石有句话说的没错,无知懵懂的少年时期是最容易催发刻骨仇恨的时候,并且来的单纯而浓郁,江裴遗想,或许他们一开始都猜错了,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因爱生恨,一切都只是因为──单纯的仇恨罢了。
江裴遗心里笼罩一股非常不详的预感,警方的行动可能是凶手内心的催化剂,让他加快犯罪的步伐,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他二话没说找出英莲的联系方式,拿起办公室的座机给她拨打电话。
通话铃声响了许久,然后自动挂断,英莲的手机没人接!江裴遗这时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又给建军打电话:“──你好,这里是重光市公安局,我们的人昨天晚上曾去过你家,现在请你配合调查,请问你的爱人英莲现在在哪里?”
“她一早就上班去了。”
江裴遗又问:“你的儿子在家吗?”
“他出去了,小兔崽子我怎么知道他死哪儿去了。”对面一通叽里咕噜的国骂,大概是表示对他儿子的不满,然后问:“你们问这个有什么事?”
江裴遗深吸一口气,太阳穴不停突突地跳,冷声道:“警方马上赶到你家,你现在尽可能联系你的妻子──她很可能出事了。”
挂了电话,江裴遗脚步不停地往外走,语气急促地对身边的刑警说:“你们昨天晚上到他家里走访调查,很有可能让那个孩子应激起来了,他知道身份可能暴露,在极度不安的状态下,十有八九会提前行动。”
祁连脸色瞬间巨变!
林匪石睡醒了一觉,摇摇晃晃走到办公室的时候,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他问楼下的同事:“你们江队去哪儿了?”
一个女警从办公桌后探出一个头,说:“案子好像有什么新发现,江队刚带着一队人匆匆忙忙地出警了,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呢。”
林匪石挑了下眉:“这么快?”
女警道:“是呀!”
林匪石没说什么,对着同事灿烂一笑,然后上楼回到办公室,在窗边站了一会儿,从抽屉里拿出那把手枪,放在手心里摩挲了一下。
房间里密不透风,阳光从窗进来,空气中细小的尘埃飞舞,一个男人蜷缩在墙角,放在地上的手指轻微动了动。
──这地方连个床垫枕头都没有,李成均在冰冷的地板上睡了一晚,睁开眼的时候哪儿都不好了,腰酸背痛地呻吟了一声,扶着骨质疏松的老腰从地上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