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唯一能抓住的就是白郁,他曾经拥有过他,又如何能接受再度失去。
哪怕……哪怕白郁只剩下一具躯壳,他也要抱着他一起入坟墓。
几天后,白郁从重症里被转了出来,医生说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至于为什么依旧没有醒过来或许是他自己主观意愿,不愿再度醒过来罢了。
宴陆笙听完之后很平静,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只要白郁不死,他就必须在自己身边。
半个月后,白郁的身体指数都趋于正常。
宴陆笙每天都会来医院抱着白郁和他说话,给他擦脸,怀里的身体日渐消瘦,却仍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宴陆笙仔细温柔的给他擦试着脸颊,剪指甲,一切细小麻烦的事儿他都亲力亲为。
白郁的手指很漂亮,纤长秀丽,比女人的手还要白皙秀气,就是这双手画出了许多美丽的画作。
宴陆笙神情虔诚的犹如在擦拭一件稀有的艺术品,他轻柔的说:“我已经给你联系了国外最好的脑科医生,明天我们就出院到西里斯州去,在那里你会接受最好的治疗。”
“……就算你不愿意再见到我,不愿意醒过来也没干系。我会永远陪着你。”说罢,宴陆笙亲了亲白郁的指尖。
真是奇怪,对这个人的欲望从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消减,他笑着说:“就算你老成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了,我也想抱着你亲吻。”
宴陆笙对人类所谓的感情,爱从来都是模糊的,从前他不懂为什么宴衡修可以为了一段感情让自己泥足深陷,疯魔半生。
现在他仍旧不懂,他只是遵从内心,本能让他放不开白郁,他对于爱恨的一切认知间接的,直接的几乎都是白郁给他的。
这个男人在他生命里占据了太重的份量,只是等他意识到的时候,白郁已经知道了一切。
宴陆笙头一次怨恨上苍,为什么不多给他点时间,只要再多几天,他能保证白郁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就这么和白郁生活一辈子。
“你什么时候醒过来呢……我好想和你煲的汤,郁叔叔,你听的见我说话么。”
握在掌心的手指抽搐了两下,宴陆笙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白郁。
半个月的沉睡让他瘦的两颊都凹陷了下去,那双时刻透着冷漠的眼茫然的看向他。
宴陆笙俯下身,用最轻柔的语调哄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白郁或许是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对他表现出意外的顺从和依赖,他嘴唇蠕动,声音小的几近蚊子:“头……痛。”
宴陆笙按下床头的铃,白郁的头上包裹着层层叠叠的纱布,血迹隐隐的渗出了点,想到医生说过的脑颅损伤,宴陆笙心口一紧。
医生鱼贯而入,给白郁做了一系列详细的检查,白郁就安安静静的任由医生摆弄,他脸上带着茫然而又天真的表情。
似乎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头还在阵阵发痛,就像有人拿着大锤子在不断的敲打着他的后脑勺。
不过一会儿,白郁脸上就汗津津的,宴陆笙对吩咐医生道:“给他止疼。”
护士给白郁端来水和药片,宴陆笙手指抬着白郁的下巴,一颗颗的把药喂入他的嘴里,再盯着他把水喝下去。
白郁全都乖乖的照做了。
喝了药,他感觉好多了,脑袋不那么的疼痛,也不那么的晕,只是全身虚脱无力,白郁无力的抬起手揪住男人的袖口。
“你坐呀。”
宴陆笙神情一变,白郁不对劲儿。从他醒来到现在,一切都透露着古怪。
宴陆笙紧紧的盯着白郁,不愿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白郁摸了摸自己的脸,奇怪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宴陆笙摇了摇头。
白郁松了口气,他有些累了,皱着眉思索道:“我是怎么到医院来的?”
宴陆笙沉沉的说:“你都不记得了么?”
白郁瞥了瞥嘴,“我记得我还问你干嘛啊。”
他抱着手臂,尖尖的下巴一扬,“宴衡修,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宴陆笙瞳孔猛地收缩,他压抑住内心滔天的惊讶,声音里还是不自觉的带着些颤抖:“你刚刚,叫我什么?”
白郁翻了个白眼:“宴衡修呀!”
他奇怪道:“你怎么了?”
宴陆笙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渐渐收紧,果然,和他猜的分毫不差。
只是为什么,白郁会把他错认成宴衡修呢。
看着白郁毫不掩饰的担忧的面容,宴陆笙觉得心里有种奇怪的情绪在酝酿。
他终于明白自白郁醒来后的一切怪异的源头,白郁的神情举止不似青年,他是一个活脱脱的少年。
他会乖乖的喝下他亲手喂给他的药片,只是因为他以为他是宴衡修。
那个他还没有认识的时候。
宴陆笙起身,给白郁掖好被子,“你先睡,我给你买吃的回来。”
“我不要喝粥,我要吃辣的!”白郁鼓起嘴,分明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宴陆笙顿了顿,最后道:“好。”
他从不知道白郁喜欢吃辣的。
宴陆笙轻轻的关上房门,神色莫测难辨:“这是怎么回事?”
医生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战战兢兢道:“剧烈的撞击伤到了脑部的人脸认知部分,这种情况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也许随着失忆症状的减轻,这种情况也会随之治愈的。”
宴陆笙双手插兜,他目光淡然的看着房间内的白郁。
那种轻松的,乃至天真的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白郁的样子。
比之白郁用憎恶恐惧的眼神看着他,他更情愿白郁这样轻松的生活下去。
和他一起生活下去。
至于在白郁眼里他究竟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重要的是他可以继续拥有他,照顾他。
第六十八章
白郁醒来以后就变着法儿让宴陆笙放他出院。
他的腿还是有点疼, 脑袋偶尔也会有些刺痛, 但这并不妨碍他想出院的迫切愿望。
宴陆笙把刚煮好的汤面盛到碗里,白郁讨厌喝粥,他就换个花样让白郁吃更有味道的面条。
“今天天气不错, 是个适宜出院的好日子。”
宴陆笙端着汤碗的手微微一顿,白郁正半坐在病床上,巴掌大的脸蛋儿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狡黠。
宴陆笙顿了顿,“听医生的话再观察几天, 我们再出院也不迟。”
“迟了!”白郁跟他急道:“马上就要期末考了, 我得回去准备啊。”
宴陆笙沉思不语,医生说他的记忆停留在了大学时期,那个时候他刚和宴衡修认识, 还在学校里读书, 准备考试和毕业,之后的十几年里他的记忆则完全丢失了。
见他垂眸不说话, 白郁以为他又在犹豫,不由的有些生气:“宴衡修你是想让我不能毕业嘛!”
宴陆笙微笑道:“先把这碗面吃了, 我就告诉你我们什么时候能出院。”
白郁气鼓鼓的盯着他, 狭长秀丽的眼瞪成圆圆的杏眼,颇有些张牙舞爪的小猫儿炸毛的模样。
“宴衡修你——”
宴陆笙的姿态不容拒绝, 白郁有些奇怪,他醒来以后宴衡修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但眼前那张脸分明是他的样子,白郁就是说不出有哪里不对劲儿。
他拉住宴衡修的袖子,鼓着嘴小声的说:“我不想吃。”
宴陆笙眼神变了变, 他叹了口气道:“那好吧,我先和你说,说完了咱么再吃好吗。”
白郁没接话,但显然他想先听听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出院。
宴陆笙难得用这么严肃的态度同他说话,白郁不自觉也被感染了些。
宴陆笙的声音如大提琴般低沉缓重:“你不用去上学,也不用参加期末考试,今年是21XX年,你和我……已经结婚了。”
宴陆笙握着白郁的手,举起手机给他看今天的时间,“你不小心撞伤了脑袋,医生说你有短暂的回溯性失忆,只要坚持治疗就会慢慢好起来。”
白郁迷茫的看着宴陆笙,他喃喃的道:“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么?”
“我们……已经结婚了?”
宴陆笙淡淡一笑,握紧白郁的手,“是啊。”
白郁怔了怔,耳朵透出薄薄的红,他结巴道:“什、什么时候?”
宴陆笙从善如流的接道:“就在毕业以后。”他勾起嘴唇,笑容里有一丝羞涩:“我怕你被人抢走了,所以一毕业就赶紧向你求婚了。”
白郁被这笑容晃了晃眼,连带着惊讶都被冲散了许多。他又陆陆续续的问了宴陆笙许多问题,宴陆笙全都滴水不漏的圆上了。
白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身体比之从前更加颀长,五官也张开了些,多了些凌厉和秀美,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蛋,依旧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宴陆笙说当初他们毕业以后就在国外注册结婚了,之后他回国创业现在开了一家公司,至于自己在一所大学里面教书。
不久前因为个人原因辞去职务,打算和他一起周游世界,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意外。
他当然愿意无条件的相信宴陆笙所说的一切,只是……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虚长了十几岁,生活也大变样,任谁都无法坦然的接受。
宴陆笙见白郁正呆呆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里划过一丝暗流。
他整理好表情,笑着走过去:“在想什么?”
白郁的腿上打着石膏,伤筋动骨一百天,未来有一段日子他还要接着带着石膏才行。
白郁神情有些难过:“我不知道,脑袋里空空的,我总觉得自己忘掉了某些很重要的回忆。”
宴陆笙扶住他的肩膀,他深黑的瞳孔如同漆黑的夜空要让人沉溺进去,“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最重要的是我在你身边不是吗?”
宴陆笙的声音犹如催眠的魔咒,白郁心上的不安果然被安抚了些。
他拍了拍宴陆笙的手,露出放松的表情:“我知道,谢谢你一直陪着我。可我……却忘了我们之间的回忆。”
宴陆笙低头含住白郁的耳垂,蜻蜓点水般的亲啄,白郁却身体紧绷,刹那间对宴陆笙本能的应激反应几乎让他哼出声。
白郁气哼哼的从镜子里盯着宴陆笙。
他总算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了,从前宴衡修不会那么大胆的对他动手动脚,就算是亲吻也是羞涩的,未曾主动过。
可是这回,他却像是从头到外都变了一个人,总是若有似无的对他‘动手动脚。’每当他想出声制止的时候,宴陆笙已经收回了蠢蠢欲动的爪子,让他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难道是这十几年的婚姻生活让宴衡修转了性?
白郁说不出个所以然。宴陆笙低低的笑了两声,白郁立刻明白他是故意的,横眉冷对佯怒道:“放开我!”
宴陆笙紧紧地抱住白郁的腰,他忸执的说:“我不放。”
白郁在心里暗笑,拍了拍他的手,“好啦,我们不是今天出院吗?”
宴陆笙的眼神清醒了几分,他笑笑:“你好像很期待?”
白郁已经半强迫自己接受了这当中空白的十几年,他点点头:“走吧,我想看看我们一起生活的地方,说不定还能记起些什么呢。”
宴陆笙抿起嘴唇,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比他更不希望白郁想起来。
他可以凭空捏造出并不存在的十几年,他可以伪造出一切他们一起生活过的痕迹,却唯独不能控制白郁的大脑,让他今生今世都不要再想起他曾经对他所做过的一切。
老实说,当得知白郁失忆了他心里的欣喜盖过了一切担忧,他觉得这就是老天给他的第二次机会,让他可以和白郁重新开始。
白郁单腿跳出一段距离,发现宴陆笙并没有跟上来,他回过头就瞧见宴陆笙正垂着脑袋脸上的神色有些暗沉。
他皱了皱眉,叫道:“衡修?衡修?”
他叫了好几声,宴陆笙才反应过来白郁是在叫他,他大步走上前把白郁抱在怀里,“走吧,我们回家。”
白郁接近一米八的身高被宴陆笙轻松的抱了起来,他拍着宴陆笙的脖子恼怒道:“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宴陆笙不为所动,他的胸肌坚硬的和岩石一样,白郁推都推不动。
他有些气恼,宴衡修从前也只比他高几公分而已,现在却已经比他高大太多,无论是从力气还是别的什么方面,他似乎都不占优势。
还有他与生俱来的强大的侵占力,只要他在身边,白郁就无法忽略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