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陆笙以极快的速度整理好思绪,他声音低沉温柔的如同催眠曲:“好,你要先答应我听完之后,不准发脾气,不准胡思乱想,好不好。”
白郁皱了皱鼻子,不满的说:“你把我当小孩子哄?”
宴陆笙满眼的温柔情深,看的白郁心里一软,他下意识的就松懈了态度,点点头。
宴陆笙握住白郁的双手,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道:“医生说你患了一种怪病,但并不致命,需要吃药和治疗,时间比较长,我之前不说是怕你情况不稳定,你怪我吗?”
白郁心口一滞,他摇了摇头:“我不怪你,可你不该瞒着我。”
宴陆笙难过的垂下眼镜,雾蒙蒙的水汽浮在眼底,眉心褶皱着,他无奈的苦笑道:“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瞒着你,我多希望生这个病的是我。”
白郁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他紧张的问道:“很严重吗?”
宴陆笙摇了摇头,“不严重,只要按时吃药,听医生的话,就能好。”
白郁笑了笑,虽然宴陆笙隐瞒了病情,但不可否认因为他的安慰,白郁觉得轻松许多,对自己身患的怪病都减少了许多忧患和恐惧。
此后的几个星期里,医生开始频繁的出入宴陆笙的家中。
白郁刚开始还能乖乖的接受治疗,可放疗的过程和对身体的副作用让他变得暴躁,手腕处的疼痛和无力感让他愈发的恐慌。
不止一次,白郁觉得自己曾在隐约中听到诸如切掉,防止进一步扩散这样的字眼。
白郁一头冷汗的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正是凌晨三点,他眼神一凝看向自己的手腕。
纤细的手腕处布满了扎过的针眼,青青紫紫,很是骇人。
白郁闭了闭眼,心里涌起一股不可言说的痛楚。
他知道再过不久,这双手就会因为剧烈的疼痛而肿胀,变形,最终只能像个垃圾一样从他的身体上被摘除。
白郁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悲鸣。
低低的,陈痛无比。
一下子就惊醒了趴着睡在床边的宴陆笙,他下巴上冒出青青的胡茬儿,眼睑下有浓重的青黑色,显然已经数天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
听到白郁的呼声,他急忙的托起白郁的头,月光也掩盖不住他眼底的星光,黯淡却又炙热:“怎么了?哪里痛?”
白郁怔了怔,他瞪圆了眼镜,瘦骨嶙峋的胸膛狠狠的起伏数下,然后他胡乱的挣扎起来,极力的想要挣脱宴陆笙的怀抱。
他尚且病着,力气不及宴陆笙的万分之一。
宴陆笙却顾及着怕伤着他,迟迟的松开手,黑暗的房间里两人犹如搏斗过的兽,气喘吁吁。
白郁扯下氧气罩,声音微弱却很清晰:“宴衡修,你还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爱狗血,狗血使我快乐!
第七十三章
黑暗里, 宴陆笙身姿僵硬, 他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中,白郁冷漠的态度和眼神让他全身笼罩在寒凉之中。
白郁的身体依然很虚弱,他说完这句话以后就再度陷入昏迷。
宴陆笙俯身, 自上而下的看着白郁。白郁整个人半陷在柔软的床垫里,薄薄的眼睑轻轻的闭合着,秀丽的轮廓清瘦憔悴,修长的脖颈上青黛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他正在变得越来越虚弱。
这个可能让宴陆笙感到恐慌, 他的手掌最终落到白郁的面颊上, 滑落到他平直的锁骨,胸膛。
白郁的肌肤冰凉,仿佛他的血管里流动着的不是血液, 而是冰渣。
他颤声道:“当年……你到底为什么会离开, 是因为生病吗?”他抿紧嘴唇,连指尖都在用力的颤抖着。
他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源源不断的泄露出去。
如果白郁当年的离开是另有隐情, 那么他这么多年的恨意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无法想象,当年白郁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离开宴衡修, 又是怎样一个人孤独的在异国他乡求医治病。
他甚至不能确定白郁是否知道宴衡修后面的遭遇, 否则他为何会说出刚才那句话?
0599:“宿主,宴陆笙的恨意值往回落了, 爱意值章涨落落,一直在变动!”
0599:“为什么会这样啊”
0599还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白郁笑笑:“这证明他正在疯狂的爱着我啊。之前他以为我有愧于宴衡修,我就是造成他痛苦的直接源头。”
“现在却发现也许当年的情况并是他想的那样,他且痛苦着, 挣扎着啊。”
白郁悠悠道:“可以了,钝刀子割肉也只差最后一刀,把资料发给他吧。”
0599:“好的!”
白郁这次足足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他的情况乍然变得凶险万分。
宴陆笙直接从宅子里把他转到了晏家名下的私人医院进行进一步的看护和治疗。
白郁醒来时护士正在给他扎针,尖细的针头刺破皮肤,扎入血管,冰凉的液体顺着管子流入体内的感觉绝不好受。
他狠狠地一哆嗦,脑袋头痛欲裂。
他奋力的想要发出声音,却只发出猫儿一样的嘤咛,喉咙里不断的血沫在往上涌。
他半睁着眼看见自己的手上插满了针头和输液管。
剧烈的恐慌感占据了白郁的思绪,他开始不管不顾的剧烈的挣扎起来。
然而长时间的滴水未进让他虚弱无比,就算拼进全力的动作,在旁人看来也只是不安的呻吟罢了。
想到宴陆笙对白郁的看重,主治医师连忙联系了正在院长办公室的宴陆笙。
宴陆笙听到白郁醒来后就匆匆的赶了过来,他站在病房门口,一向整齐的头发凌乱不堪,凌厉的双眸有些发红。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能给人不小的压力,随后跟来的院长叫苦不迭,一堆人围在白郁身前左左右右的做了许多检查。
半个小时后,白郁已经彻底的清醒过来。
他道:“站在外面做什么,进来吧。”
宴陆笙的身体陡然一僵,白郁的态度太平静了,平静到让他觉得不可捉摸。
宴陆笙最终还是走了进去,白郁正靠坐在床头,宽大的病服匡在他身上就像是挂在衣架子上一样。
宴陆笙喉头上下滑动,眸色深沉的盯着白郁,“你……”都记起来了吗?
白郁的脸色在看见他后白了白,他默然不语,深秀的轮廓在光下投出漆色的剪影。
似乎碰一碰,就会破碎。
白郁的沉默点燃了宴陆笙心里的焦躁和不安,他握紧拳头,无坚不摧的身体看上去竟有些许脆弱。
他在等着白郁开口,像是一个囚徒在等待着宣判。
白郁沉默的盯着自己的手指,苍白纤细,却很是无力。
他的手,已经没有知觉了啊。
白郁心里涌起一股苍凉,他眼底浮起一层水雾,很快就弥散在空气里。
他淡淡道:“宴衡修,你过来做什么。”
宴陆笙猛地抬起头,脸上的颜色五彩缤纷,最终化为不敢置信。
他哑声道“你叫我什么?” 难道白郁并没有恢复记忆吗?那为什么对他的态度如此冷淡,如此的怪异?
宴陆笙心跳加快,他慢慢的走到床边,每一步都让似乎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隐隐的觉得自己已经抓住了些他错失的东西,却始终不得头绪。
白郁露出讽刺的笑靥,“宴衡修你在装什么啊,你不是要去结婚吗?”
“我还得恭喜你,取得娇妻美人,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他竭力的想要控制自己的语气,可是病痛依旧让他失控了许多,白郁无法抑制住自己心里的疼痛。
他只能尽力的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让自己至少看起来不那么的像一个失败者。
宴陆笙却因为白郁的这番话瞬间堕入地狱。
是了,他记得宴衡修在回到家族中后被强制安排和一位千金订婚,就连喜帖都印好了。
那时候宴衡修就已经有了抑郁的症状,或许是白郁的离去让他失去了反抗的动力。
他顺从家族的安排快速的订婚,结婚……就在大家以为一切都步入正轨的时候,宴衡修却突然发病了。
宴陆笙闭起双眼,所有的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白郁的病是造成他直接离去的源头,或许当初他还曾试图联络过宴衡修,只是那时已经迟了。
他等来的是宴衡修的一纸婚书,和即将于门当户对的千金步入婚姻殿堂的消息。
那时候的白郁……该有多痛啊。
宴陆笙茫然的退开两步,他脸上的表情太过骇人,白郁忍不住道:“宴衡修,你没事吧?”
在宴陆笙眼里,白郁已经是无数重叠的倒影。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被撕裂开来,整个世界都碎成了无数片,除了痛,还是痛。
白郁看见宴衡修这样,声音里带着惊恐:“宴衡修,你还听得见我说话吗?”
宴陆笙全都明白了。
白郁恢复了记忆,却不是属于他的记忆,他回到了刚和宴衡修分开的那段时间。
白郁惊疑不定的看着宴陆笙,他额头上冒出点点汗珠,说是面如金纸也不为过。
比起他,宴陆笙倒更像是生了重病快要死去的那个人,白郁没有错过宴陆笙眼里的沉痛。
那种深刻到让人为之震撼的情绪,让白郁的心也忍不住跟着颤抖起来。
难道?是他误会了?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自己这个愚蠢的,可笑的念头,晏家继承人的婚事怎么可能随意的取消?
白郁颤动的睫毛还是泄露出了他的心绪。
宴陆笙深深地凝视着白郁,他没有错过白郁脸上的任何一点变化。
他太过了解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这么多年他用着高傲来掩藏自己内心的脆弱,用冷漠来伪装自己。
可笑的是,他还是给了他伤害他的机会。
宴陆笙扯动嘴角,他低着头,想要竭尽全力的安抚白郁,“别胡说,我……怎么可能取别人呢?”
白郁瘦弱的胸膛接连起伏数下,他以为自己的心脏不会再因为宴衡修而感到疼痛。
可是现在,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白郁无法否认,他其实从心底希望这宴衡修能为自己取消这场婚礼。
见白郁没有回应,宴陆笙眸子里难掩失落。他蹲下来,仰视着白郁。
他能看到白郁挺秀的鼻尖,淡色的唇,病痛已经夺走了他太多,即便如此,白郁看上去依然有种惊人的美。
宴陆笙轻轻的亲吻起白郁冰冷的指尖,冰凉的药水让白郁的手脚冰冷沉重,他无法感知这个轻柔的吻。
可是宴陆笙的神情是那么的诚挚,那么的情深,他就连想要抽回手都做不到。
白郁的大脑一片混乱。
宴陆笙笑了笑,他道:“是谁告诉你我要结婚的?”
白郁皱了皱眉,显然宴陆笙的这个问题让他回忆起了不愉快的记忆,他冷淡道:“你母亲。”
宴陆笙隐藏在袖子里的手捏成拳头,他又试着问了白郁几个问题,确定他只是恢复了分开后的那段记忆。
关于之前的记忆,和遇见他的记忆白郁则都忘却了。
或者说,那些记忆现在只是暂且的沉睡在他的大脑里,不知何时就会全部记起。
到那时,就是他彻底被宣判死刑之时。
钝刀子割肉都不过如此,他看着自己被切割的血肉模糊,却还得甘之如饴。
在死神之剑彻底落下之前,他至少还能拥有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在凌晨吧,你们先睡
第七十四章
和宴陆笙的交谈耗费心力, 白郁勉力支撑着不让自己滑落下去。
宴陆笙双手沉稳的拖住白郁的身体, 他的腰纤细的不堪一握,即使是半个身体都沉在宴陆笙的怀里,也是轻飘飘的, 重量所剩无几。
宴陆笙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揪紧了。
白郁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他顺势躺了下来,双眼迷茫的看着天花板,癌细胞每分每秒都在吞噬着他的生命。
无力, 高烧, 疼痛,还只是最基本的。白郁不怕死,却怕在痛苦中一步步的走向死亡。
白郁费力的牵动手指, 他声音微弱:“别走……”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抓住什么, 在知道自己得病的最初,他的确想过要隐瞒宴衡修, 让他回去,回到正轨, 继续做宴家的大少爷。
其实知道宴衡修结婚的消息的那一刻, 白郁是松了口气的,这样至少说明, 就算没有了他宴衡修也能很好的生活下去。
他和他之间也许就该停留在那个美好的夏季,让一切在最美妙的时刻戛然而止。
他本该是天上的骄子,不该为了他被打落红尘碾作泥。
可是随着病情的加重,即将失去手的恐惧, 一个人承受病痛的折磨和孤独等待死亡的日子让他变得脆弱。
他的抱怨,他的冷漠,不过是纸糊的老虎,一碰就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