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批完打回去,队长和聊了几句,待办事项清单里,可算完成一件。
孟远岑把眼镜带上,手指重回键盘上,他还有一份发言稿要写,因为一个多星期后,他会和法学院另外两个老师一起,去邻省的省会城市参加学术交流大会,这是琮江三角洲地区,几个政法专业排名靠前的高校联合举办的。
同学们上课时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坏了,暗自窃喜下下周又少了四节刑法课。
至于补课时间,孟远岑已经让班委在组织全体同学投票表决,虽然备选的几个时间里,每个时间都有同学说没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没空,但他也是学生时代过来的,学生的那点小心思都明白,并不戳破,敲定一个缺课人数最少的时间,在班级群里发了通知。
九点,发言稿的大纲完成,孟远岑活动了一下手臂,这才有空拿起手机,他看到沈浔发了消息。
孟远岑方才码字码到手指发酸,现在哪怕手机拼音只有九个键也不愿意碰,他直接发语音过去,“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把那张彩虹的照片洗出来了,看书的时候就顺手拿它做了书签。”
他鲜少能和沈浔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上,大多是他发消息过去,对面隔上几个小时才回,或者聊着聊着对方就不见踪影,孟远岑能理解,人民警察都这么忙,这次他没能及时回复,也不指望沈浔秒回。
结果下一秒,新消息就从对话框里直接跳了出来。
【你现在在忙吗?】
孟远岑挑了重点道:“我几天后要去一趟外省,和别的学校的大牛交流,这几天得准备发言的稿子,然后我还带了两个本科生队伍参加比赛,他们下午的时候来问了我一些专业上的问题,我才回复完,所以现在暂时不忙。”
【嗯】
孟远岑又说:“彩虹的照片你不用还给我了,太麻烦,这张就送给你吧,我想要我还可以再洗一张。”
对面这次却没有秒回,屏幕顶端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消失几秒后又冒出来,再消失再冒出来。
孟远岑静静地等待,他的光标停留在输入框中闪烁。
叮咚,可算等到了——
【你昨天在微信里说的话还算数吗?】
孟远岑往前翻了翻聊天记录,他似懂非懂,隐约有猜测,但不确定,“什么?”
【和我聊天】
孟远岑不解道:“我不是正在陪你聊吗?”
【我的意思是,我想给你打个电话,有些事电话里才能说清楚】
孟远岑:“打吧。”
语音接通。
“孟远岑。”
沈浔轻轻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嗯?”
“这么晚还打扰你,不好意思。”
“很晚吗?”孟远岑将自己平时的作息习惯统统抛之脑后,“你想说什么就说吧,离我睡觉还早的很。”
“是我和梁砚的事情……”沈浔才说半句,竟然又卡住了。
孟远岑双眸微眯,“你给我打电话,就只是为了说你和梁砚的事?”
“不是,不只是我和梁砚的事。”沈浔急忙否认,“是我回忆当时的情景,想到了几个你可能误会的点,所以我觉得我下午没有解释清楚,我想先解释我和梁砚的事。”
见孟远岑没阻止,他就一鼓作气地往下说:“在你的视角,我和梁砚一起看电影,一起住在我家,他口中的荒唐话荒唐事,他知道我的电脑密码,电脑上的gv,还有昨晚弄脏的衣服,我知道这些串起来看,很像我们在同居,但是我和他就只是朋友,我没有骗你。”
孟远岑“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昨晚给你发完消息之后,酒吧的老板打电话和我,说梁砚喝到神志不清,已经被人盯上,梁砚买醉是因为前女友,买醉是他做的荒唐事,酒后哭诉是他说的荒唐话,他大半夜的发疯,于是我陪着他不睡。”
“我们聊到很晚,后来他胃不舒服,没忍住去卫生间吐,吐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衣服,所以衣服留在我家,不是我们做了的意思,我和他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我们只是要好的朋友。”沈浔有些试探地小声问道,“应该……没有其他能让你误会的地方了吧?”
其实下午沈浔的询问加上那句解释,已经足够解除误会,会醋也是一时上头,过后想想还挺幼稚的,孟远岑本来以为这事两人默认翻篇了,结果沈浔难得主动打电话过来,一本正经地解释,说的这么认真,还挺可爱。
孟远岑很受用,躲在屏幕后面笑,除了听到“陪着他不睡”的时候心里刺了一下,没忍住问道:“有多要好?”
“从初中到大学一直都保持联络,”沈浔坦诚道,“因为我学生时期的人缘一直都很差,梁砚是我唯一交心的朋友,他帮过我很多,我也会帮他很多,但我们只会是朋友。”
孟远岑闻言低头又笑了,沈浔的话好像专门往他心坎上说的,诚然,孟远岑从来没有想过去干涉沈浔和梁砚的关系,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想要沈浔的表态,就像这句“只会是朋友”。
这就够了,没有梁砚,也会有张砚李砚,这个砚那个砚,这些都不是障碍,孟老师对自己的人格魅力有信心。
“那我得感谢沈警官‘专程’回访为我解惑,”孟远岑朗声道,“除了这件事,还有别的要说吗?”
“有的。”
“那你说。”
沈浔静默片刻,迟疑地说道:“你夹在书里的那张照片……”
话题再度转回照片,孟远岑眼底的笑意忽然就变深了,却装作不明所以地问:“嗯,怎么了?”
是的,他就是故意的,他在还书之前,故意把照片夹在书里,他猜沈浔可能会懂,但是当他看到沈浔笔记本屏幕的瞬间,他知道对方一定会懂。
沈浔会懂,但不一定会主动来问,因为成年人擅长懂装不懂,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追求者,这是无声的礼貌拒绝,给彼此留几分体面。
只听沈浔继续说:“背后的那句英文……是你写的吗?”
孟远岑视线转上半圈,不急不慢道:“是我写的,所以呢?”
“我看懂了。”沈浔低声说。
孟远岑很喜欢这一句,还有对方的声音,沈浔的咬字有一点温吞的黏连,和他冷艳美人的长相形成鲜明的反差。
他也学沈浔话说一半,在那打哑谜,“你看懂了,所以呢?”
“孟远岑……”
“嗯。”
对面长达十几秒的沉默,孟远岑移开手机看一眼,通话也没挂断啊,信号也是满格,“你想说什么?”
没回答,还是沉默,孟远岑道:“既然你说你看懂了,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的意思,怎么敢说你看懂了?”
“……我不太确定。”
“那你猜我是什么意思?”
“你……”沈浔咬咬牙,说出来的却是,“你和我一样,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孟远岑耐心等待半分钟,就等来这么一个结果,笑了,“保守什么秘密,我爸妈我妹妹都知道我的性取向。”
此言一出,对面的沈浔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可能是觉得窘迫。
不过这一个多月接触下来,孟远岑对沈浔的性格多少了解一些,知道对方不是主动的人,今天终于得到一点积极的反馈,能够确定沈浔是想和他玩暧昧的,已经算是阶段性的胜利。
至于眼下是不敢说、不想说还是犹豫不捅破,孟远岑不清楚,但是追人总要花时间,暧昧玩起来也挺有意思的。
孟老师向来有耐心。
他帮忙转移话题,“你还欠我一顿饭,打算什么时候补上?”
沈浔也因此松了一口气,认真思考了一下,“下周不行,要值班和备勤,如果下下周没有事,我一定请你。”
孟远岑又笑问:“我有点单的权利吗?”
沈浔连忙答道:“有的。”
孟老师便厚着脸皮说:“那我要吃火锅,而且是香辣红油锅底的,要和梁砚下午吃的那种一样的。”
沈浔想了想,说道:“我带你去吃比梁砚下午那个好吃一百倍的火锅。”
第二十五章 “逃避。”
虽说梁砚上次给出的“GV计划”一波三折,但奇妙的是,最后的最后竟然歪打正着带来了积极的效果,于是忙里偷闲的沈浔,没忍住又一次去找梁砚交流意见,当然也是因为他能交心的朋友就只有这一个,其他人沈浔都信不过。
梁砚接到沈浔的通话请求,听到对方又是来找他分析谈恋爱的事,得意的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说吧小沈,你梁哥都是过来人,经验充足,封个恋爱专家也不为过吧。”
沈浔:“也有可能是恋爱砖家,砖头的砖。”
梁砚哈哈大笑。
然后沈浔大概地描述了孟远岑夹在书里的彩虹照片,附带着补叙很多照片相关的细节,比如这张照片是在自家阳台拍的,比如照片反面的字体是用彩墨和钢笔书写的。
梁砚便说:“能拍张照片给我看一眼吗,如果你要是不乐意就算了。”
那句英文沈浔曾反复琢磨过,从用词到表达都算不上隐秘或亲昵,于是便坦然拍下发送过去。
梁砚一边用指尖将图片放大,一边观察,“你不觉得,这两行英文写的很整齐,而且基本平行于照片的边缘吗?”
沈浔也低头看了一眼,还真是。
梁砚:“这种全空白,没有横线的背景写成这样很难的,这一看就不是随手写的,而是花了很大心思写的,我这边像素问题看不清,你看一下你手里的照片,他是不是在照片背后用铅笔打过横线又擦掉了?”
沈浔捏住照片的下缘,举起来对着光线看,几秒后,他不禁诧异道:“……好像真的有很浅的、直线的痕迹,就在这两行英文下面。”
梁砚很激动,“我就知道!”
沈浔不免好奇,“你怎么能猜到?”
梁砚洋洋得意地说:“那我当年也是亲手给——”
他顿了一下,敛去部分笑意,“给她写过很多我自己做的明信片,其实就是照片,我在国外拍了很多很多的风景照,四舍五入等于她陪我去过这些地方,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有写下我想说的话。”
“一开始我不懂,拿到一张空白的照片就开始写,你知道的,我的字本来就丑,又写的歪歪扭扭,根本不好意思寄给她,后来发现打上横线会好很多。”
沈浔颔首道:“原来是这样,我很少给人写东西,因为我的字也拿不出手。”
说起字丑,两人顿时同病相怜、惺惺相惜起来,一起轻叹一声。
叹罢,梁砚继续一针见血地说道:“而且这张彩虹的照片选的就很有意味,它本身就是你们之间的羁绊,墨水也不是平常的黑色墨水,而是紫色,你们gay不是都喜欢紫色嘛。”
最后一句属实有些学生时代做语文阅读理解的感觉,一样的牵强,沈浔笑着嘲回去,“请不要对我们有刻板印象,你关于紫色的说法我不认同,其他的都认可。”
梁砚闻言朗声大笑,又道:“还有你看他写给你的那句话,你不觉得很暧昧吗?尤其是最后的那个‘love is love’,他都给你写love,你还在犹豫什么,直接告白直接冲!”
沈浔就知道梁砚会误解,“那只是LGBT人群的一句口号。”
梁砚:“LGBT是什么?”
沈浔解释道:“LGBT代表四个英文单词的首字母,Lesbians女同性恋者、Gays男同性恋者、Bisexuals双性恋者和Transgender跨性别者,包括这句话并列的七个宾语,除了‘me’,剩下六个分别对于彩虹旗六种颜色代表的含义。”
“彩虹旗又是什么?”
“彩虹旗是LGBT人群的标志。”沈浔说,“所以这句话是他在暗示我他的性取向,虽然提到了‘love’,但他想传达的也是爱无差别,同性恋也拥有爱与被爱的权利,你明白吗,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暧昧。”
梁砚半信半疑,盯着末尾那半句左看看右看看,喃喃自语:“……真的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