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虞归晚看着电视上关于案件的后续新闻播报。
手机响起嗡嗡两道消息推送声,她拿起手机,看到是工作群在刷消息,大伙热闹纷纷地讨论周末去哪儿聚餐,虞归晚也被多人艾特。
[虞老师,周末你想吃啥啊?这次能抓到冯丹青,你功不可没]。
虞归晚打字:[看大家想吃什么吧,主要还是大家的辛苦付出和齐心协力才能抓到嫌犯]。
信息发出去的同时,病房门被人打开。
江起云一只手拎着果篮,一只手插在外套衣兜里,走进来后将果篮往床头柜上一摆,“别看我,领导和队员买的,他们忙着写各种资料,没时间过来,让我代表他们过来看你。”
虞归晚早已习惯江起云的口不对心,也不拆穿她,笑笑道:“那能麻烦江队给我削个苹果吗?”
江起云没吭声,拿起水果刀,脚尖带过垃圾桶,手指翻飞,十几秒就削好了一个苹果,递给虞归晚。
虞归晚接过,温柔地笑:“谢谢江队。”
垂落在肩头乌黑的头发和脸上有些病态的苍白形成鲜明对比,太阳穴和右侧脸颊贴着的绷带也让虞归晚看上去柔弱了几分。
但江起云知道,这是表象,虞归晚有着跟外表并不符的强大的内心,在那样危及生命的情境里,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惧怕。
江起云将落在虞归晚笑容上的目光收回来,问:“不害怕吗?”
虞归晚咬了一口苹果,脆生生的口感和苹果香气溢满唇齿间,“嗯?”
江起云淡淡道:“被冯丹青抓到的时候,害怕吗?”
虞归晚拿着苹果的手缓缓放下,思索两秒后,轻浅地笑:“不怕。”
“你就不怕我在电话里没听明白,露馅了?”
虞归晚缓慢地眨眼,抛去一个打趣的眼神,“不怕的,江队若是连这点警觉都没有,也坐不上重案队队长的位置。”
江起云心里十分受用,哼哼两声道:“过奖了,也多亏虞老师的神机妙算,才能这么快抓到冯丹青。”
虞归晚微笑不语,几秒后问江起云:“那你不怕吗?不怕在剧场对峙的时候,我没能理解你让我偏头的手势。”
江起云怔了怔,垂下眼皮,盯着白花花的病房地砖,是怕的,怕自己救不了虞归晚,可她嘴上却说道:“没有这个假设,我想你入职前应该接受了入职培训,如果连这点战术交流手势都不懂的话,你也不适合做刑警。”
虞归晚顺着她话道:“嗯……是还有些生疏,不如江队以后多教教我。”
江起云脸色依然深沉,发出的嗯字音调却明显轻快了几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后,江起云准备离开了,临走前道:“安生歇着吧,情况我已经汇报给了领导,上面批了你一周的假。”她背对着虞归晚挥挥胳膊,“走了。”
走出病房,江起云在拐角碰上个熟脸,高大的男人穿着靛蓝色的针织开衫,休闲西裤,右手捧着一束包好的鲜花,左手拎着个保温桶,显然是来看望慰问病人的。
男人站定,先江起云一步打招呼:“江队,好巧。”
江起云扫了一眼石庭生,态度冷淡,“是挺巧。”
“你也是来医院看望小晚吗?”
江起云从鼻腔发出嗯的一声,石庭生又问:“小晚病房是在走廊底第二间吗?”
江起云惜字如金,还是只嗯了一声。
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江起云爱答不理的态度了,又何况石庭生这样在商场上见惯了千人千面的人,他不在意地笑笑:“那我先过去了,江队慢走。”
江起云侧身看着背影宽阔的男人走向虞归晚的病房,待身影消失在门后,她脚下一转,又倒了回去,站在虞归晚病房门外,半蹲着身子悄咪咪往玻璃小窗内看了一眼,进去也不是,偷听又不道德。
几秒后,江起云肩膀被人拍了拍,她内心正在天人交战,于是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头。
来巡房的护士又耐心地拍了拍她,“小姐,麻烦让让。”
护士的语气平和,声音却有些大,引起病房内正在交谈的两人的注意力,他们同时朝门边看来,正好护士打开了病房门,江起云都没来得及闪开。
三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眼神各不相同,江起云难掩一脸尴尬,石庭生则是有些疑惑刚刚离开的人怎么又回来了。
虞归晚眼底浮起笑意,轻咳两声问:“江队,怎么又回来了?”
江起云不自然地摸摸鼻尖,走进病房,朝着地下左顾右盼,“掉了个东西,我找找,你们聊,当我不存在。”
虞归晚没多说什么,眼神流连在江起云身上,笑意愈发明显。
石庭生从保温桶里取出一个小碗,往里盛鸡汤,“试试咸淡,小心烫。”
“谢谢。”
背对着两人的江起云翻了个白眼,直起身子,“估计是掉路上了,二位慢聊,我先走了。”
离开病房,江起云杵在走廊一头给贺玫打电话,电话接通后,语速飞快地问:“妈,咱家还有乡下买的土鸡吗?鸡汤怎么炖?”
贺玫乐道:“哟呵,今儿是怎么了,突然想着自个下厨了。”
江起云答非所问,咬牙切齿:“不就是炖汤吗,还不是有手就会,显摆什么。”
作者有话说:
等第一个案子正式结束后,会走几章感情线
第28章 精神导师
江起云夸下那句炖汤的海口后, 当天下班回家就严格遵守食谱上的步骤,一步步熬出了一锅浓郁的香菇枸杞鸡汤,上层飘着油花,点缀着几颗红红的枸杞, 像模像样的。
江起云自信地递给贺玫汤勺, “妈, 你试试。”
贺玫舀了一口鸡汤送入嘴里, 抿唇品鉴一番后, 放下汤勺,语重心长道:“阿云呐, 你要想喝鸡汤了就给妈说,不用你自个做,想吃什么, 妈都给你做。”
江起云皱眉, 没勇气自己尝一口, 她有些怅然,觉得不至于此吧?做饭怎会像一门玄学?一时间觉得菜谱上每每提到调料都以少许、适量等词概括, 十分不科学, 炖汤这事遂不了了之。
接下来几天, 江起云带着方昉陪秦方明一起到北洲市市局汇报案情, 审讯中冯丹青也如实承认了几起命案的犯罪事实。
前两名组织强迫妇女卖。淫团伙中的受害者女性是他听油画界同行介绍, 说里面有的是拐来的黑户,不怕被牵扯上,所以才将她们选为了练习作案手法的目标。
至于第三名被害者张雅,俱冯丹青供述, 他是偶然刷同城微博刷到的她, 那条微博的内容已经记不清了, 大概是表达加班好累一个人在异乡打拼好孤独之类的,冯丹青自此开始默默关注张雅,通过她的微博照片,发现了她上班所在的写字楼,以此还发现了张雅其它相关联的社交软件账号,通过浏览收集张雅发布在网络上的所有文字、图片、信息,去了解她的性格喜好。
之后他便精心策划了诱骗张雅的计划,先是每天到她公司写字楼楼下广场写生,在她下班时间段与其发生偶然的短暂交集,留给张雅印象,再在接下来的时间准时准点出现,加深她对他的印象。
时机成熟后,他便去到她回家必经的涂鸦墙小巷,假意进行涂鸦创作,再次制造偶遇,送出提前画好的素描,表达委婉的赞美,寥寥几句透露出自己在这座城市没有亲人朋友,很孤独,以此迅速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之后的几天,他便不再出现在广场写生,而是在涂鸦墙上留下别出心裁的内容,进一步让张雅放下心防。
冯丹青说,他是选取张雅背包上的一个兔子玩偶形象绘制了一副连环画,因为不管张雅换什么包,兔子都会挂在包的拉链上,足以看出张雅对这个小玩偶的喜爱。
他每天在涂鸦墙不经意一角画上兔子漫画的一个小情节,同时关注当天张雅在社交媒体上透露了的心情,通过两人已经建立起来的涂鸦墙连环画传达对张雅的安慰之情。
再到下一步时机成熟,他就在涂鸦墙上对张雅发出邀约,张雅如约去到江滨公园后,趁其不备,打晕了她,伪装成背着喝醉的女朋友的男朋友,一直沿着江边河堤,绕过监控到达一侧准备好的车,开车回到市场出租屋的地下室内,趁着清晨四五点市场畜肉区各摊贩开工剁肉的动静,杀害了她,而唯一的意外是,他没想到张雅腰间会有胎记,所以才不得不又物色了下一个猎物,也就是秦菲。
认识秦菲同样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因为山水系列画的爆火,被大学邀请参加学校的联名画展,而他也很快注意到了有着姣好身材白皙皮肤的秦菲,之后便是如法炮制,先探取秦菲的个人信息,接着一步步接近猎物,最后捕杀猎物。
而为什么要将秦菲一直关着没有在第一时间行凶的原因是,秦菲的背部脂肪比张芳更饱满,那不是他想要的皮肤状态,他需要更加紧致柔韧的皮肤,所以才一直关着秦菲,饿着她,想让她尽快瘦下来。
供述罪行的时候,冯丹青全程面色平静,语气从容,甚至隐隐对这些犯罪手法十分得意,言语间不无骄傲,但每每问到冯山水失踪案时,冯丹青虽承认是自己杀了他,但俱不交代冯山水尸骨的下落,审讯工作开展几天来,他都沉默以对,最后终于在经验丰富的审讯员下态度有所松动,愿意交代,但他只跟一个人讲,那就是虞归晚。
江起云把消息转告给虞归晚时,正是虞归晚办理出院的日子。
虞归晚听后,面色波澜不惊,当天便让江起云带她去了看守所的讯问室。
钢化玻璃隔离窗的对面,冯丹青已经被剃去了一头中长的黑发,清秀的眉眼一览无遗,身体被固定在审讯铁椅上,上身穿着印着北洲看守所的橙黄背心,戴着手铐的双手搭在小桌板上,微笑地看着虞归晚,目光中仍然带着毫无掩饰的渴望。
“虞警官,几天不见,你瘦了。”他笑着寒暄,露出干净整齐的牙齿。
虞归晚没接话,转而问:“冯丹青,你的母亲昨天刚到北洲市,已经申请来见你了,正在走流程,我想,比起我,你应该有更多的话想和她说才是。”
冯丹青脸上的笑容凝固,他十指抠住桌板边沿,手背渐渐凸显出青筋,“我没什么要跟她说的,我不想见她。”
虞归晚凑近了隔离窗,轻声问:“为什么呢?现在社会上对你议论纷纷,随便一个路人都知道你的名字了,你也算是以另一种形式找到了你想要的存在感,我以为你会很想和你母亲分享你的成就的。”
冯丹青目露凶光地盯着虞归晚,在长达十几秒的眼神对峙后,他身体倏然一松,靠住椅背,挑衅一笑:“虞警官,没用的,你那套攻心术对我没用,你自认为自己了解人心通悉人性,但其实你根本就不了解,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看透了人性本质,超脱于世俗之外。”
一旁做着笔录的江起云皱眉,他?
虞归晚后倾身子,微抬下巴,“我不感兴趣你口中所谓的他是谁,于我而言,他只是一个躲在阴影处自诩神圣实则见不得光的小人,任何蔑视法律、道德和正义的人,最终的下场只会是被法律正义所惩治。”
“说说吧,关于你父亲。”
冯丹青哧哧笑了两声:“虞警官,你这么了解我,那不如你自己猜猜咯。”
虞归晚手指有规律地轻点桌面,“你对冯山水的感情很复杂,你一边恨他逼走了你的母亲,以及十几年来对你的人格打压和控制,同时又渴望得到他哪怕温柔的一句表扬。
这种矛盾的心理在你内心形成了一种情结,这也就意味着你不会把他的尸骨随意丢弃,甚至会安放在你日常活动范围内的地方,一个既具有特殊意义又能让你时常去看他的地方。”
冯丹青微微眯眼,哂笑着。
“满足上述条件的地方,一个是废弃的美术馆,一个是你画画的工作室,当然,也不能排除你把他的尸骨就藏在了你的家里。”
“这几个地点中,我想废弃的美术馆作为藏尸地点来说是很不错的。”虞归晚不紧不慢地分析。
冯丹青发出朗声大笑:“是,虞警官猜得没错,那你们就去找吧,把美术馆上上下下翻个遍,你们就能找到冯山水的尸骨了。”
虞归晚敲击桌面的动作一停,微微摇头,“看来不是,那是你画画的工作室吗?”
冯丹青眉梢微扬,“是。”
“是你以前的家吗?”虞归晚盯着他问。
冯丹青瞳孔放大了一瞬,右手摩挲过左手手背,“是。”
虞归晚骤然起身,椅子脚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不用问了,他把冯山水的尸骨埋在了那片老社区,出动警犬去找吧。”
被禁锢在审讯椅上的冯丹青开始挣扎,“虞警官,你猜错了,我把冯山水的尸骨藏在了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