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自己已然在小区附近连续接近了他两天,如果还是这样往上扑,多半会引起怀疑,他需要更合理的偶遇场合。
一开始竞拍的几幢别墅都太贵了,以任喻给自己设定的身家背景出价就不合理。他闲得无聊,只好偷偷打量周围人的手,可惜没有好看的,有的粗钝,有的又太过细长,一旦见过方应理的手之后,这些好像都入不了眼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讪讪地收回目光,百无聊赖地从旁边的报刊架上抽出一张报纸,玩上面的数独游戏。填到一半,终于出现一些价位合适的房产,任喻酌情参与了几轮竞价,但都咬得不死,有人出更高的他就放弃,最后自然是空手而归。
散场时,任喻故意落后半步收拾遗落在桌子上的物品,直到方应理从身边过去,这才抬脚跟上。
“方先生。这么巧?”任喻快几步与对方并肩。
方应理今天与昨日出庭时一样穿正装,但西服款式更别致一些,相对而言没那么正式,一道阔挺的肩线愈发笔直,领口系一条黑色暗纹领带,额发全部向后梳去,眉眼深邃。他斜睨了任喻一眼,意味深长地顿了两秒,方才要笑不笑地回应:“好巧。”
眼神滑过对方没怎么用上的竞价牌,又问:“任老板没挑到有缘的?”
任喻转头的时候才发觉这个人比自己高十公分,视线需要稍微向上倾斜才能与他对视。
如果仰视的角度恰到好处,可以使对方降低戒心,于是他就这样提起乌黑的瞳仁,有些示弱般地朝他弯了弯眉眼。
“除了方先生,没碰到有缘的。”
作者有话说:
方应理脸上波澜不惊,心里一个闷炸:草!他好会。
第7章 眼罩
任喻五官并不浓烈,是那种特别耐看的类型,清清淡淡的,每一个单拎出来都算不上十足惊艳,但组合在一起就很俊秀,最关键的是,有一种由内而外的真诚。
方应理轻笑一声,显然吃进了他这句奉承。
气氛轻松不少,任喻话题一转:“感觉方律师很懂经济法这块,像怡风那批烂尾楼,有可能被法拍吗?”
这个问题对方应理来说有些无聊,在他乏味地打算例行公事般地开口回答时,看到任喻将刚刚桌上的黑色圆珠笔夹在指缝里转得飞起,另一道指缝里夹着被折叠成方块大小的报纸。这再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几处填3、9、5、8。”方应理忽然说。
“什么?”任喻跟随他的视线,看向自己手中的报纸,填了一半的数独游戏上还有不少空格。可他只是视线跟随圆珠笔在这张报纸上轻扫一眼就报出了答案。
任喻扬起被他折叠成方块的报纸:“方先生对这个很擅长?”
“一般。”方应理回答,意识到自己的走神,他再次回去回答前一个问题,“可以被法拍,但可能有价无市,接盘的人需要承担很多风险,比如无法办理权属过户手续,相关的费用也需要竞拍人承担。”
任喻“啧”了一声:“那还真是害人不浅,卖又卖不掉,赔又赔不起,施工又施不下去。欢颜地产的老板会坐牢吗?”
“经营不善导致破产是不用负法律责任的。除非……”
“除非什么?”任喻追问。
方应理接过任喻眸中一闪而过的急迫,浅淡地勾起唇角:“除非有非法经营、挪用资金或者诈骗等情形。”
这种无限接近真相的感受让任喻肾上腺素飙升,而他的胸袋里就有一根正在运作的录音笔,他在思考再往下刨根究底的可能性,转笔的手指倏地停下了。
“说起来,欢颜地产的老板张响,好像还是我校友。”任喻还是岔开话题,不想显得刻意,太早暴露,“同是A大,比我高七届。还是希望他好,别犯法,给母校丢脸。”
这话是任喻故意透的,他知道方应理也是A大毕业,比自己晚两届。他想攀一攀这层关系。
可方应理没有接话,并未提及自己的学校,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任喻被看得有点悚然,摸了摸脸:“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方应理移开目光:“刚才没有,现在有了。”
“?”
方应理指指自己的鼻梁右侧用来示意:“你把报纸的油墨抹到脸上了。”
“……”
统共没聊出几句话就走到了大楼外,高楼玻璃的墙体将日光反射地刺眼,方应理打开了自己奥迪车的车门。
在告别之前,任喻手肘搭住他打开一半的车门门沿:“方先生,周日来我酒吧?请你喝酒。”
方应理视线停留在任喻的鼻梁上,他刚刚蹭去油墨时太过用力,现在那里在泛红。
“我对吃饭喝酒不感兴趣。”
他直接拒绝,甚至吝啬多委婉一句。
“但我生日哎。”任喻将身份证举到对方眼前,“看到了吗?如假包换。”
身份证确实是真的,名字也是,但他毕业后、出国前改过一次名,现在几乎很难通过任喻这个新名字了解到他出国之前的前尘往事。
被猛然放大的数字占据视线以至于瞳仁短暂失焦,方应理只敷衍地掠过一眼便毫不客气地开口:“任老板很缺朋友吗?我们并不熟。”
换谁都会觉得很难接的一句话,好在任喻在跟他短暂的相处中已经有些摸到了门道。
他压近一步,眼底的日色炽亮,脸上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可是,有个问题只有方先生知道答案。”
方应理扬眉:“什么?”
“我内裤是什么颜色。”
方应理短暂愣怔,脑子里骤然出现那天在搏击俱乐部他看到的那抹灰色布沿,和皮筋勒出淡淡红痕的白皙腰腹,眼神立刻变得暧昧不清。但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掏出烟盒,敲烟的时候任喻观察到他指骨上的刀伤色泽变暗,呈现愈合的趋势,只余一道狭浅的暗红色线段。
方应理低头点烟,第一遍打火机没有打燃,第二遍才擦出火焰将烟点着。
吐出一口稀薄的烟圈后,他垂着眼睑和任喻对视:“灰色。”
“这样还不熟吗?”任喻提起唇角,压低声音,好似在袅袅的烟雾中同他分享一个秘密,“可没有几个人知道我内裤的颜色。”
方应理的瞳仁颤了颤,距离足够近的时候,可以嗅到任喻身上很清淡的椰子的味道,就在这时,任喻向后拉出一步距离,仿若刚刚只是好友间的说笑。
“来吧。”任喻挥了挥手,“晚上九点,千夜酒吧。”
千夜酒吧的老板其实并不是他。
而是他的好友,楚惟一。早期的时候他确实帮过点忙,取了个名字,搭了下台。但他不是个心定的,要他兢兢业业地经营这份实业实在太难,等楚惟一开张的时候,人已经跑到美国唐人街给一个老中医打下手去了。
好在朋友多好办事,这次做人设之前,任喻就跟楚惟一打好了招呼,分他半个老板当当,拿到尾款他就完璧归赵。
楚惟一擦着酒杯,看他支使小弟们挂生日快乐的彩色气球,有点忍俊不禁。
“认识你八百年,头一次看你拉排场过生日。”他说,“你就编吧。我估摸着人家就不会来。”
“不来就当我过生日呗,你自己都说难得一次了。”任喻在高脚凳上坐下,“我叫了一堆美女朋友,你就尽管上好酒招待着,不信方大律师清心寡欲、油盐不进,但凡要是看上一款,事情就好办。”
其实他并不过身份证上的生日,早些年管得不严,为了让他早点上学,父母把他的出生日期往前报了半个月。不过他平常也不过生日,组这个局就是想摸一摸方应理的喜好罢了。
八点五十的时候,陈薪到了,带着女朋友闵小玥一起来捧场。之前都见过面,场子热起来很快,闵小玥也是多少有点社牛在身上,眨着眼对任喻说:“我听陈薪说起这个方应理,感觉就是那种很装的律政精英吧,面上说着不要,心里不一定怎么骚……”
陈薪用脚踢了一下她的脚侧。
“……骚动呢。”闵小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回瞪了一眼陈薪。
任喻直乐,想象一下方应理那副皮囊下面,倘若藏着颗骚气的心,那还真是挺有意思。
九点整,蛋糕掀开盖子,酒水全启开,灯光已就位,人没来。
九点一刻,任喻说不等了,站起来开了一瓶香槟,特意摇过后开的,爆开的酒浪洒了一身,胸前湿一大片。气氛一下嗨起来,喝酒的喝酒,摇骰子的摇骰子,舞池里调高了音量,碟打得飞起,任喻面上看不出沮丧,闷头干了一杯,跳到舞池里跟人比跳激光雨。
他逆着光源,过分炽亮的背光从后面穿透他浅色的衣料,透出他身体的轮廓,勾勒出隐约的腹肌线条。实在是很漂亮的身形,因此跳起来不显得土,反而有点儿野,胳膊抬起时衣摆上扯,露出软而灵动的腰肢,摆得让人想掐一把。
跳累了往卡座上一瘫,任喻喘着气又喝一杯,问还在座位上的几个人:“玩什么呢?”
闵小玥答:“刺激的,来不来?”
任喻勾起唇角,这世上还有什么刺激是他受不住的:“来啊。”
然后几个人开始比点数,任喻掷了个2出来,就数他最小,必须要接受惩罚。
“怎么罚?”任喻喝酒上脸,嘴唇是艳的,颊上像抛过光的粉色碧玺。
下一刻眼罩给他戴上了,唇间戳进来一根细长的手指饼干。
“就叼半截。”闵小玥说,“然后有人吃外面的半截,你一会儿猜是谁。”
任喻抿着嘴唇笑,靠在椅背里,头向后仰,纤长的脖颈展露无遗。
巨大的音浪撞击耳膜,在这宏大的背景音里,他隐约听到几个人细细碎碎商量的声音,但很快寂静下去,除了鼓点,再没有别的。
“再不来,我要吃完了,这饼干都化嘴里……”
话未说毕,忽然一只手凶猛地扣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脸掰向一侧。
伴随着很松软的咔嚓声,饼干断开,分割点就紧贴着他的唇肉。
他们挨上了。
作者有话说:
我跳跃,我旋转,我阴暗地爬行
第8章 试试
任喻愣了一下,回忆一下在座的,好像没谁真能玩这么疯。
可很快他意识到,这只手有些熟悉。裹着极鲜明的烟草味,指腹有单薄的粗粝感,指节的力度蛮横,像是遒劲的一笔金钩。
但不能吧。
他有点绷着劲儿,懈不下来,在一片浓稠的黑暗里,他感受到那个人没走,就在自己身边垂着视线审视自己,等一个答案。
“猜吧。”是闵小玥的声音,不知是不是任喻的错觉,他觉得她的声音兴奋到有些发颤。
他舔了舔嘴唇,舌苔有些发干:“陈……陈薪,你小子?”
“那不能够。”陈薪拍着大腿否认。
又一连猜了两个人,都不对。
任喻呼吸发紧,他想猜又不敢,干脆一把扯下眼罩,在晃动斑斓的色彩里和方应理的视线撞击在一起,引发一场心脏深处的核爆。
“抱歉,工作原因,来晚了。”话虽这么说,方应理的视线还是向下睨着,带着几分玩味和倨傲,看上去并没有多抱歉,而是有些漫不经心,不过他身上的着装印证他的说辞,还是一件没来得及换的白衬衣,只是多解开一颗纽扣好适应现下的环境,“恰好看到你们在玩游戏,半路加入一下,别介意。”
嘴唇上刚刚接触过的那一点猛地灼烧起来,任喻撑住椅背站起来,这才发觉确实有些喝多了,身体禁不住晃动,笑意也变得和缓而粘稠:“当然不介意。我去一下洗手间。”
洗手间里空荡无人。任喻洗了一把脸,酒意的热度稍褪,但下颌被对方指腹捏过的地方还是出奇得烫。
好奇怪,像是被烙上了。怎么也去不掉。
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任喻双臂撑在洗手台上抬起头,额发尖上的水珠滴落,砸在眼睫上,他在水晕中看到方应理走进来。
狭窄的空间内,灯光是糜烂的番茄色,两个人呼吸都有些沉,有某种心照不宣的气氛在弥漫。
“喝多了?”方应理问。
“有点。”任喻的目光不可遏制地落在对方的那只手上,暴起的青筋和骨节本就轻而易举可以引发他脆弱的高|潮,而上面新添的疤痕,在破坏美感的同时,却又生发出一种隐秘而暴戾的张力。
方应理意识到他的目不转睛,故意将手撑在任喻的手侧,掌腹压出的软肉贴在一起。
“是32岁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