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磊极度煎熬,他虽被蒙着双眼却能感知到有人在他身后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他不敢放松,又实在是不知道平怀带他过来到底想要干嘛。
过了一炷香时间,风寒雨方才想到他似的,突然开了口,清冷的女声回荡在这密闭着的车厢里犹如震在刘磊的耳廓边,“周丞相的人?”
刘磊动了动嘴唇,没张嘴。
预想中的拳头没有落在自己身上,他还诧异了一下。
又听到平怀开口:“师父是礼部尚书王平阳。看来王尚书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不知道本宫皇兄知道了,会如何対他呢?”似是在喃喃自语,不求回答一样,越说越小声。
刘磊却竖起了耳朵,跪得笔直。“不是,恩师不清楚我做的事。”
过了半晌,刘磊才听到那女人轻“呵”了一声。“你做的什么事啊?制飞.叶.子,卖到大齐的四面八方,搞得整个国家千疮百孔,从里到外烂了个透彻你其心可诛啊。”话音刚落,手狠狠拍桌面的声音震荡在车厢里。
刘磊抬起脸,循着那声音的方向仰头,什么话都没说。
有轻微的脚步一步一步走近,随后刘磊眼前的黑布被谁一下子抽走,有光狠狠的刺到他的眼睛,他条件反射的闭上眼锦适应了一下,再睁开眼睛是近在咫尺的一张国色天香的脸。
他向后蹭了几下,“平,平怀长公主殿下。”
风寒雨在他面前蹲下身,看着这样的刘磊似是觉得非常好笑,“你不是知道是本宫吗?把本宫的眼线找出来还算你厉害。”
刘磊喉头滚了滚,头摇的像那女工脚下的纺车。
风寒雨把玩着手里的黑布,眼皮一抬,一巴掌就狠狠的打在了刘磊的脸上,“本宫想把你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但是把你交给那小混蛋,你也好受不到哪里去。”她修长的食指指着刘磊被打得偏到了一边的脸,咬牙切齿地开口。
“想要王平阳好好活着的话,到了洛阳受审时一定要说他是本宫的人,记住了吗?”风寒雨站起身,一脚踢向了刘磊。
刘磊被踢倒在一边,又快速的跪好,“殿下为何要保我师父?”
“你师父是给你陪葬还是好好的活在这世上,全在你的一念之间,其他的你就不用知道了。”她说完,就対着他身后的蒙面者挥了挥手。
那蒙面着提着他的后颈就将他带下了马车。
刘磊不知道的是,进了洛阳地界,才是他真正苦难折磨的开始。
那白衣玉面小郎君生的一副翩翩君子的样子,可是折磨人的手段倒是层出不穷。
不知道这是哪里找来的茅草房,一股子霉味儿。像是很多年已经不住人,黄土砌的棚顶上都是大大小小的蜘蛛结下的网。水缸上放着一个缺了齿的葫芦瓢,原本的黄色已经被脏兮兮的黑所遮盖。
刘磊就是在这水缸旁刚挨的指夹板儿,还没怎么休息,就又被兜头一大桶凉水浇下来。激得他浑浑噩噩,实在想不通活着的意义。
在他又一次想要咬舌自尽的时候,被那玉面小郎君一个拳头就敲掉了下巴,再也合不上嘴。
她什么也不问,把他关进这破茅草屋就开始施刑,直到他已是奄奄一息的状态时,她才终于开了口。
“说说吧,不说就要带着秘密下九泉了。丞相府依然门庭若市,你,合族上下六百七十九口,就要为丞相背这一口洗不干净的大黑锅了。”
“大齐没有这么严重的刑罚。”他艰难的抬起头,去寻那小郎君的眼睛。
那小郎君却一脸冷漠的看向他,“不要欺骗自己了,你自己知道这是什么样的重罪!你们这是动了大齐的根本,意图亡国可是要诛九族。”
“怎么会,怎么会,不过就是卖一卖带劲儿的冲剂罢了。”
听闻这话,燕锦直接笑出了声。“随便你吧,你要是现在说出来,兴许还能救一救你那根本没见过面的亲戚们。你要是带着这秘密下了九泉,那六百多口人的冤屈也不知道会不会让你在下面也过不安稳。”
豆大的汗珠随着刘磊的动作,“劈啪”的往布满灰尘的土地上砸。汗水与土地相触的瞬间,就在地上结成了一小块儿泥。
燕锦无所事事,靠在那勉强还算干净的水缸边,沉默着欣赏刘磊脑海里天人相交的表情。
燕锦突然说话,狠狠吓了他一大跳。“丞相通知你我们去查你的时候,也用什么途径威胁你了吧?”
“我登科以后远离洛阳去荆州府那日,就已经知道我不得善终了。”刘磊自嘲的笑了一下,“当了土皇帝那么久,这辈子也算也够本儿了。”
“嗯,你够本儿了。被你祸害到家破人亡无数个家庭不知道够不够本儿。你还有挽救的机会,如果你不说下去那地方,不知道要受多少次刑,不让你转世投胎,受着这些你也觉得够本儿了吗?”
大齐人从小就受着尊师重道的教育,対佛啊浮屠啊也常铭记在心。即使最凶恶的恶徒,也常会揣几个铜板,虔诚的上山祈求佛祖的原谅,还要假惺惺的为自己的家人祈福上几句求个心理安慰。
边劝边恐吓,终是人之初性本善的想法占了上风,刘磊颓败的点了点头,“我的家人是救不回来了,希望我们刘家其他边支还能留些香火,不要让我下去愧対我们刘家的列祖列宗就好了。”
燕锦也跟着呼了一口气出来,将脚边的饭碗端到刘磊嘴边,直接用空着的那只手抓起来食物地道了刘磊嘴边,刘磊伸头都一一吃下了肚子。
这么大的案子,自然是要移交刑部圣上亲身三司旁审的,刘磊现在还不能死,也不能被发现。
周朗是三朝元老文官第一人,门生遍布各大部,在大齐可谓是只手遮天。
瞒天过海的事他做了不少,圣上都念着他过往的功劳一笑而过了,燕锦不知道风寒雨这么费劲的去和周朗硬碰硬是不是出于怜悯苍生的心理。她自己则小气多了,只想要义父平平安安的走出丞相府,顺带着希望那大齐百姓尽量不要再吸食毒草了。
她带着疲惫返回自己的小院儿,许久不见柳平,这小子还胖了一圈儿,正背対着门口神色认真的用小炉子煮着什么。
她在他身后轻“咳”了一声,还是把他吓了一大跳。
他还未开口,屋子里却突然蹦出来一个穿着鲜艳的小丫头,一晃而过的嫩黄色与薄粉相交,直抱上她的胳膊。吓得她赶忙甩开了她的胳膊,定睛一看,原来是风寒洇。
“你回来了啊,本宫都来你这小院子好几次了,每次你都不在。”说着说着还撅起了嘴。
“殿下来这干嘛?柳平你煮什么呢?我师父呢?”燕锦刚问完这个,又转头问那个。
“哦,老管家睡下了。公主,公主殿下驾到,我想着给殿下煮点儿好茶。”挺大个小伙子,说着话竟还红了脸。
燕锦点头,“是该煮点儿好茶,小点声,不要吵醒师父。”
柳平赶忙应好,坐回小炉子前挥着小扇子更卖力了。
“殿下来干嘛啊?”燕锦和风寒洇打闹了一个晚上,相处下来也没那么拘着,只拿她当妹妹看。
“来看你啊。父皇说本宫快到能嫁人的年纪了,允许本宫常出宫走走的。”她偷偷把寻觅佳婿的话隐在了心里。
“那是好事啊。殿下就要嫁人,可以一直生活在宫外了。”燕锦刚解决完那费脑子的刘磊,现在说话完全就是不动脑子的瞎应付。
她直接坐在房屋的门槛上,看着眼前的柳平认真的挥小扇子。
风寒洇也丝毫不嫌弃的坐到了她旁边,也跟着看向柳平。
倒把柳平看的从里到外的发热,他快速扇了几下赶忙在一边的石桌上摆好茶碗,提着那煮好的茶壶望着那茶碗儿干瞪眼了一会儿,到最后还是求救似的看向了燕锦。
燕锦笑呵呵的接过来,先是洗茶,第二泡才将那瓷白的小玉碗儿推到风寒洇面前,“快尝尝,这是咱们未来的柳将军亲自为殿下砌的茶。”
风寒洇听话的喝了一小口,烫的小鼻子都皱成了一团,还是夸奖道:“真不错。”
柳平从始到终眼睛就没离开风寒洇过,见她対着自己竖起大拇指,不好意思的低头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燕锦眼神一搭这正处于青春躁动时期的俗家小和尚,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不知道该不该欣慰,柳平像她,眼光足够高。
但是风寒洇最快明年就要选驸马了,也不知道这小和尚能不能扛得起人活着都要经历过一次的失恋。
三个人就坐在小院子里,小声着互叙家常。
飞扬着的年少气息就像飞上枝头的鸟,让外来人插不进去只好远观那一去而不返的青春。
“殿下,我们不进去吗?”都走到了门口的绿箩很是诧异的去询问已止住了步头的风寒雨。
“回吧,本宫这些个破烂事就先不要打扰她了。”风寒雨脚步一转,已独自前行了几米,绿箩才恍然的跟上。
“十殿下为何来此了?”绿箩还是不明白,也就顺着心意问出了口。
走在前头的风寒雨脚步似是顿了一顿又好像没有,“大概是,年少的空欢喜吧。”
年少欢喜就欢喜,还是个空欢喜。
绿箩咂摸着这话,一时半会儿都没悟透。
小宅子离平怀长公主府很近,不算上树冠上藏匿着的暗卫们,两人只是用走的,没一会儿也走到了长公主府。
到了长公主府,风寒雨又生生止住了脚步,良久后回过头対绿箩笑的疲惫,“不然,你再陪本宫走一会儿吧?”
绿箩只好点头。
主仆两人又顺着回来时的路,重新往那巷子尽头走去。
美好的春光总是很短暂,没剩几天不凉不热的舒坦日子,就要准备去迎接酷暑了。
燕锦不知道为何,突然很想去门边看一看那门外栽种的小榕树。她承认她是看见长公主府外那颗千年大榕树,也藏着一颗不足为外人道小心思的种下了自己院子外的这棵。
她刚走到门口,一抬眉,恰恰好的见到风寒雨主仆二人风姿绰约的徐徐走过来,两人视线相撞,还是燕锦甘拜下风的第一个躲了眼神。
风寒雨自己也不知道碰上燕锦算不算自己的期望,她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期望过碰上燕锦,她只是想再走一次这条路,仅此而已。
碰上了算缘分,碰不上也是缘分。
跟着燕锦过来的风寒洇看到风寒雨,一蹦三尺高,立马抛弃了燕锦扑向了风寒雨,“皇姐,你怎么过来了?”少女软声软气的撒娇,倒也温暖了不知道为何徒增空虚的风寒雨的心。
她笑着拍了拍风寒洇围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抬起眼就换了一张任谁都找不出一丝瑕疵的笑来,“心血来潮来散步,这不就看到了洇儿你,还真是缘分。”
风寒洇拉着风寒雨走进了燕锦的小院儿。燕锦心里想的却是幸亏老管家早早就入了寝,不然在这平平无奇的小院子里突然见到两位高高在上的皇家公主,还不被吓破了胆子。
风寒洇利索的亲自提起茶壶给风寒雨倒了热茶,殷勤的推向她:“皇姐快尝尝这民间的粗茶,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呢。”
拿出家里最好的茶招待贵宾的柳平和燕锦,齐齐低下了头。
风寒雨好笑的看向垂头的燕锦,手指轻搭在那茶碗边儿转了转,才端起茶碗小小的尝了一口。
见识过了什么叫做优雅的皇家公主形象活示例以后,小丫头也身姿笔挺的坐好,还小心的收起了刚还翘着的腿。
“是不错。平常的大红袍能煮出这种味道,看来是用了心的。”
燕锦贴着风寒雨坐下以后,惊奇的看向风寒雨,“这殿下都尝得出?”
风寒雨対着燕锦挑了下眉头,手捏着茶碗盖儿朝她比了比,“这是你煮的?”
“当然不是了,是柳平这小子煮的。”她边说边兴奋的拍了两下柳平的手臂,还顺带着拉着不敢坐下的柳平坐好。
风寒雨听完这话,才妥帖的将茶碗置于石桌上放好。
“那煮茶还是相対容易一些的。”
这话在场众人只有燕锦一个人听懂了,风寒雨是在说柳平和风寒洇两个人。
“难就不试了吗?”燕锦也拿起手边的茶碗,笑着看向风寒雨。
“要试啊。直等到鸡蛋撞了石头,飞蛾扑了火,才不枉来人间这一趟。”说到‘这一趟’时,风寒雨还用指尖轻点了点石桌。
柳平和风寒洇完全被两人说蒙了,他们不知道怎么就从煮茶煮到了飞蛾扑火。
燕锦弯唇,仰头喝下一整小碗滚烫的热茶后,対着风寒雨舔了舔完全被茶水湿润了的嘴唇。
“殿下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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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风寒雨有没有喜欢燕锦,是怎么喜欢燕锦的这个看后面就知道了。(其实前面也蛮多伏笔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