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寒雨搭了一眼慌慌张张的小少年,嘴角轻轻勾着笑。八殿下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皇姐?”
“无事。”
这之后的风寒雨,每次赏人东西时,还不忘带上各位少爷的书童们。
燕锦当然也舍不得吃,最后那些东西还是孝敬给了燕枭。
燕锦的十五岁就像秋天走了,寒冷的冬天一定会跟上一样来的理所应当。
她裹着老管家特意去城里给她打的新袄子,去帮燕枭准备书本以备燕道平的抽查。
燕枭十六岁束发武象后,开始参与进燕道平和迦南王的每月论政。
只不过这日走到门口的燕枭,不像往常一样直接入门,而是回头对她说了这么一句:“你也跟上来吧。”就此改变了燕锦的一生。
燕道平见燕锦入门一点儿诧异都不曾有,她猜测大概是燕道平事先默许了的。
迦南王每月来一次,这次恰好在场。
他心神难凝的先开口,“真是怪事了,戎狄难攻,她的驸马在那儿风吹日晒的呆了五年回不来洛阳。朝廷要增兵,和我们扯皮了好几日的人选,最后她竟然妥协了。燕大人如何看此事?”
燕道平也跟着蹙眉,“军功是两人平分,难处自然也是。平怀公主最近行事越发诡秘,此事还需静观其变。枭儿,你如何想?”
燕枭踌躇着支支吾吾说不上来,习惯性的揪燕锦的衣袖。
在国子监时,先生考校学问他不会的时候,就经常这样向燕锦求助。这习惯也不经意的被带到了此刻。
燕锦抬起头,跳过燕道平,直直朝迦南王跪下,“贱奴倒有几分不成熟的小想法,望殿下与尚书大人听上一听。”
风之武拿着自己手里的茶碗,轻轻用茶碗盖儿撇了撇茶面上的茶沫后才看向燕锦。
“你是燕枭的书童?”
“是。”
“嗯,也是读过书的,讲一讲。”风之武就这点好,他知道自己的出身和太子比不了,所以对于招募人才上格外的宽容。
他的亲信不看出身,只看肚里的墨水。
“不知殿下可有听过贪羊而穷的故事。讲的是一个道士特别会驯虎,笼子隔成两半,中间用栅栏隔断,一半放只羊,剩下一半打开门方便老虎进入。老虎一旦入了笼子,笼子上的机关就会将老虎关进笼子里。”燕锦顿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饿它,然后用绳子将老虎的舌头扎住。再次饿它,每天只给它一点点肉吃。时间长了,老虎就一副衰弱的样子。这之后,即使不给肉,只给饭和菜,老虎也会吃下去。将老虎放出笼子的那刻,虎威早就被磨没了。”
迦南王沉思了一会儿,“你是说定远将军就是那头老虎?”
“正是。平怀驸马也是惊雷将军,有他在北疆呆的五年,北疆军中早就没了定远将军的位置。不出奴所料的话,除了北境,其他边境也要出乱子了,平怀长公主应该提前收到了消息。此刻把定远将军捉到北疆,岂不是打掉了殿下最尖利的牙齿。这之后殿下也只能看着太子殿下一方的人相继立功了。”
迦南王和燕道平对于此话都没给出什么明确的喜好善恶,只是在最后迦南王将要离开的时候,燕道平提了一嘴,“她是下官的私生子。”
迦南王重又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眼后,笑着对燕道平开口:“生得似燕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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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世上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者亦易矣;不为,则易者亦难矣。
出自《为学一首示子侄》彭端淑
第6章
迦南王在早朝上把定远将军拖在洛阳几日,果然边疆有战事频频传来。
风之武对着坐在对面的人大笑,“燕大人,这可是块儿宝贝。”
燕道平斟酌了一会儿后小心开口:“兴许只是她不小心蒙准了呢?”
风之武伸出一根食指对着他摇了摇,“非也,非也。如此逻辑清晰且条理相扣,如何是瞎蒙的?”
“殿下决定用她?”
风之武摇头,“小老虎刚给你讲过贪羊而穷的故事,燕大人怎还如此糊涂。”
“那殿下是何意?”燕道平忙追问道。
“自是要考验一番,也要拽根绳子将小老虎的舌头拽住,恩威并施嘛。”
燕道平这日回府后突然把燕锦单独叫了过去,燕锦知道是她的小小敲门砖有了结果。
“燕锦,迦南王器重你。从明日开始你就不用做枭儿的书童了,准备准备去刑部当值吧。”
燕锦沉默。
“你不满意?”燕道平将茶杯重重往桌几上一摔,吓得燕锦心都跟着发紧。
“不是,只是世子没了奴陪伴在左右,奴不放心世子。”
燕道平听了这话才重新摆出一副好脸给她,“也别成天奴啊奴的了,我明日就将你的名字并入族谱,有个身份总归以后路好走些。”
燕锦跪在地上给燕道平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谢谢爹爹。”
这声迟来的爹爹,倒把燕道平叫的万分愧疚。
“你去了刑部,老实听话。不要和同僚起冲突,也别妄想当了我的儿子就比别人高一等了。”
“孩儿明白。”
回去高兴的睡不着的燕锦突然悲催,下.腹一紧,她忙翻开被子,借着月光看到了床榻上的血红一片。
她不敢叫老管家,一个人站在窗边焦急的踱步子。
第二天,老管家转醒看到困的坚持不住趴在床头睡着的燕锦,给她盖衣裳时瞥到了床上的一点点红。
他轻轻叹了口气后不动声色地将燕锦抱到了自己的床上,手脚麻利的帮她换好了床单。
随后在燕锦身边放了早就备好的卫生带,还是他早先亲手制作的。他一个老头子没脸去街上买这东西,只能仔细回想已经先他而去的婆娘用过的样子,尽量将这东西还原以备不时之需。
他出门上值时,还小心地锁上了房门。给燕锦带了早饭后,才回来叫醒她。
燕锦先是看到了老管家手里的早饭才看到了身边的月事带,她红着脸将那月事带握到手中,小声叫了一声:“师父。”
“嗯,先把早饭吃了吧。我给你准备了很多这个,你,你以后定要更加小心。”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起身走了。
不是他不想教,实在是他也不知该如何用,这东西只能靠燕锦自己的聪明才智了。
燕锦当了五年的男孩,在自己都要快相信了的时候,老天爷却要来提醒她,就算伪装的再像男孩,她依然是个留不住母亲命的女娃娃。
她开始觉得挫败,所以说每当她去浴堂沐浴时,不是她时间选的刚刚好,而是每次都有老管家帮她守着门。不然怎么这么多年,她在浴堂就没见过别人要进来。沐浴出来时,她的桌边还总会放着一碗热水。
她承认,她能坦然的趴在床边睡觉,就是知道等她醒来,老管家一定会帮她解决好这件事。她没办法醒着的时候和老管家开口,也只能寄希望于老管家和她一样,不愿对此事多加评价。
在屋子里擦了身后,燕锦浑身舒爽的往刑部去。
走着走着,她开始不自在。
好不容易捱到了刑部大门,直接就被人带去了阴森湿漉且暗无天日的大牢中。
她被送进去后,那人转身就走。独留她一个人无措的看着眼神不善的狱卒们。
“你就是新来的?”那看着像官最大的人率先开口。
“是,受迦南王令,来刑部当值。”燕锦小心的开口。
“受迦南王令?少他妈拿上头来压老子,在这大牢里,老子就是神。”那高高壮壮的男人拿着手里的粗棒子狠狠怼了燕锦肩膀一下。
“知道不?小白脸儿。”身边的狱卒们都跟着笑。
燕锦深呼吸了一下,轻轻点了下头。
那男人看燕锦如此听话,愣了一下。随后装作自然的又怼了她一下,“去,把茅房掏了。”
燕锦抬头直视那男人,“是刑部的人最开始都要去掏茅房,还是只有我需要这样?”
“少他妈磨磨叽叽的,让你去就去。”那男人将棒子重重摔在桌子上。
燕锦被木头相撞的闷声吓了一跳,她轻轻咳了一下调整好自己后,随后平静的开口:“如果我打过你的话,是不是就不用去了?”
“放他娘的狗臭屁,你他妈弱得跟个鸡崽子似的,还打得过刘老大,吹牛都不打草稿啊?”那粗壮的男人身边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人开口。
燕锦话都没说一句,转身就去拿了工具往茅房走。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没见过刚进来就如此听话的兵。
“刘老大,上面说要磨一下这小子,我看也不用咱们磨,听话得很啊。”刘老大对面坐着一个颇有些书生气的中年男人开口说道。
“谁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上头说,这小子聪明着呢。去,小六子跟上去看看。”那尖嘴猴腮的人蔫声搭气的领命去找了燕锦。
走到茅房门口时,燕锦先是将自己身上的衣裳扯了两条塞进了鼻孔里,随后操.起铁锹就硬着头皮上了。
她今日身上不太爽利,打又打不过,还不如老实得干完活,省的他们继续想写别的损招搞她这个新人。
她曾经听母亲说过,进了大牢里的人,再出来都会被磨的没了人气儿。还不都是这些狱卒们一个个平时没别的事干,最大的事就是严刑逼供和折磨人。
她越听话老实,她身上的传闻就越加一层神秘色彩。跟着她连着挑了一天大粪的小六子,回去报告时,脸都绿了。
“刘老大,这人太能忍了。那味儿,我都受不了,那小白脸就跟闻不到似的。”
刘老大闻言,转头和那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人开口:“富贵儿,要不,咱们换一招?”
富贵眼珠咕噜噜地转了几圈,“明天再说吧,看看她什么态度。”
老管家休班的时候,看到孤零零一个人脏兮兮靠在墙根的燕锦。还没走近她,瞬间就往后退了几步。
燕锦苦笑了一下,“您稍微忍一忍,先进屋吧。我等一会儿浴堂没人了就去沐浴。”
老管家进屋后还是将她硬扯了进去,“这都冬天了,哪能那么在外冻着。你等着,我去帮你打热水,就在咱这屋里洗。”
燕锦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洗上热水澡时,她觉得自己是这天底下最最幸福的人。
去上值的第二天,燕锦觉得自己没第一日那么痛了。今日说什么都不能再干下去了,囚犯刚入狱时还知道挑牢里看着最厉害的人打呢,她也不是那能受着的命。
刚走到刑部大牢,小六子直接在门口就把她堵在那儿了。
“喏,拿走,今日你去西门的茅房。”小六子嫌弃的踢了踢那工具。
燕锦平静的看了一眼小六子,随后操起那铁锹,就往他头上砸去。
把小六子砸的嗷嗷叫,那铁锹还没清洗过,燕锦就操.着那铁锹,一路打进了大牢。
凡是人都绕着她走,谁也不敢靠近她。
进去之后,她将那铁锹也学着刘老大的样子往地上一杵,“来,谁还不服气,和爷单挑。爷生下来就是治你们这帮孙子的。”
黑话听了一天,张口就来。
刘老大蹙着眉头,“你把那玩意儿拿出去。我和你单挑,今日你若赢了我,我们就给你派正常的活,怎么样?”
燕锦想了一想,这单买卖可以。她就算拼了自己的老命,这第一仗也不能让刘老大占到什么便宜。
反正最差不过鱼死网破,整好了,还能摆脱茅房。
“得,就按你说的办。”
两人在大牢外面空旷的场地上准备好,周围围满了刑部同僚们。
“刘老大,干死这小白脸儿。”
“刘老大,不如让这小白脸儿一只手,哈哈哈哈哈。”
刘老大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液,“去,去。”
燕锦轻轻扭了扭脖颈,又转了转手腕,提前冲了上去,打了个刘老大一个措手不及。
刘老大被迫用胳膊挡了一下,燕锦瞅准时机,手指转了个弯先百会,后神庭,点的刘老大捂着脑门连连后退。
燕锦勾着嘴角,挑着眉,还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下嘴唇。“躲什么啊?爷爷最近刚看完《针灸甲乙经》,疼死你丫的。”
刘老大指着她“你,你”了半天,随后提起拳头就冲了上去。
燕锦凭着身姿轻盈,就着他的胳膊,直接跳到刘老大的背上,死死勾住他的脖颈不放手。
刘老大疼的维持不住平衡,两人一齐重重的摔到了沙地上。燕锦死死的锁住他的脖颈,一点儿不敢松懈,额上的青筋也全部突了起来。
刘老大也好不到哪里去,被燕锦勒的眼泪都生理性的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