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犬——文云木

作者:文云木  录入:04-27

  “你的东西?”项穆清可不是好惹的,即便疼得站不起来,仍双目狰狞,拿手臂撑着身子,抬头冷笑:
  “放你那嘴巴干净些,茹毛饮血的疯子,好端端一个人,叫你说成东西。”
  靳仪图充耳不闻,冷凝那捂胃挣扎的,切齿继续道:
  “影斋熬蛊法暗培的杀手,我杀了百人才从血泊中爬得出来,这世道你死我活,我踩的路,我在的地位,我要的东西……哪曾视而不见,放纵随性过了?就该是我的,你可好——
  项穆清眉头紧皱,硬是半晌没闹明白他在说得什么胡话,听不懂。只是过了片刻,才半疑着扯出个无语的笑,使劲抓了抓头发:
  “狗仪图,你嫌我脏了?”
  “……”
  “怎么一回事儿啊?”
  项穆清见他这般反应,没想居然被自己猜了个准,但又实在理解不能,气得冒出干笑:
  “我项穆清纨绔公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你靳大首领心知肚明的,也和我搞得欢喜,干什么偏今天犯这神经?且说咱俩又不是什么拜堂夫妻,也不是私定终生的真情,解决个需求,寻些刺激的关系……怎就莫名其妙,把我归成您的东西了?”
  靳仪图敛言,拳头捏得抖。
  项穆清把自己都说乐了:“在下知道自己生得好看,皇城上下哪有不贪这张脸的。靳大人,没什么必要,就当生得好看是我的错,我天生媚骨,迷了您罢,我该死,莫要当真了。”
  说完撑起身子,小声念叨今儿真是气运不顺——
  不见天日的深谷中饮血踏尸长大的人,耳濡目染尽是杀戮占有,想要的怎会得不到,怎就得不到,无法填补的占有欲窜行在骨缝里,分分寸寸疼得人皲裂。
  何尝品过这般滋味,即便只字未言,眼中杀意早如洪涛奔涌。

  那不安与冲动按不下去,让他开始怀疑,是不是眼前人死了,自己方能寻得安生。
  死了算了。
  杀了算了。
  杀了 算了。
  杀了吧,干脆杀了。
  项穆清见他说不出话,摆摆手,扶着倒在一旁的桌子起来,抱怨嘟囔着“准有什么毛病”,要从这是非之地离开。
  彼时背后响起阵衣料摩擦的刷刷声,不等他摇摇晃晃迈出五步,一只手骤然闪来,扯住头发凶狠将他带摔在地!
  不容反抗,捞着腰将人捧起,撩开下摆咬牙低吟一声,硬是强行挤了进去。
  几乎撕裂得锐痛惹得人眼冒金星,项穆清甚是没敢相信自己身上当下发生的是什么事儿,可那剧痛要他清醒,嘶声怒吼,折身跟这不知好歹的打成一团。
  光凭拳脚断然打不过那影斋的狗,干脆呸一口吐他脸上,破口咒骂:
  “狗仪图!你他妈把我当什么了!做也是两厢情愿,你当我是春楼低三下四的官儿啊!”
  “不然呢。”
  靳仪图脸色冷得似冰,怕他听不清似的,更压着嗓音,一字一顿,说:“不然呢,项大人该是什么。”
  “………什么?”
  项穆清恨得牙痒,才勉强得站,就被靳仪图无情一脚踹在喉结上,登时仰摔在地,咳嗽不止,险些断了气。
  “靳仪图……!咳咳——放了!”
  靳仪图没听,一意孤行地使劲把他翻过身去。项穆清伤了条胳膊,自己撑不住,就被靳仪图捞着肩膀侵犯。
  这位富贵公子头脑发昏:“放开!!!靳仪图!!!”
  可他除了更用力地强迫,再一声不吭,攥着腰身的手重得快把内脏挤烂了。
  “放——了我!我操……我操你……咳咳,狗东西!你等着,我要你好看!当真瞎了眼才与你搞在一道,不是人的东西!”
  向来面上清正雅致的大人如今开了荤口,但叫那霸道行事的更觉像是把什么高岭寒花折了的快感。
  可靳仪图也清楚,他哪儿是那皮面上冰清玉洁,风姿傲骨的雪莲花呢。
  他是那塘里的莲,看似纯白亮丽,实际踩的却是臭烂腐朽的泥,哪儿有什么出淤泥而不染,只是深藏着惺惺作态。
  更是咬牙切齿,一手移上去掐紧那白嫩后颈,另一只手撑着墙,撞得更狠。
  项穆清嘴里咬不住地疼出嘶吟,挣得厉害,怎奈怪了,不知为何今日就是较比以往手软脚软,使不出没有气力,挣不过他,像个纸偶似的落他手里摆布。
  “我杀了你,杀了你!”
  “你试试。”
  靳仪图一声喟叹,暖地浇了他一身,若无其事整衣站起,睨着那团发了疯嘶吼的白泥:
  “你何时有这能般耐,当下可是我要杀你,你又如何杀得我心服口服。”
  项穆清跌坐地上,喘着粗气,从怀里噌地抽出把小匕,直朝他两腿间刺去:
  “狗东西,我不阉了你!”
  “你阉!”靳仪图反手扣住那腕子,摘掉匕首丢到一边,终是忍无可忍,高声质问:“你他娘的不正喜欢阉人!”
  “…………!”
  项穆清愕然噤声。
  顿做失魂落魄,呆滞仰头,惊悚看他,那水气眼中除了茫然,绝望,难以置信,再就剩惶恐。
  甚连刚刚的恨意都不存了。
  肩膀不自控地颤抖两下,喉结一滚。
  “你说什么了……靳仪图,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
  靳仪图当下也是叫欲念跟盛怒麻了前额,逼前蹲身,眼中闪着不屑,厌恶,冷地一哼:
  “侯卫大人,莫要装模作样了,你真当我是傻子?啊,义父,替他卖命,孝顺……频繁出入曹亭廊寝居,呵呵呵哈……”
  恶鬼瞳孔再是一缩,眼白几乎占了整面瞳孔,骇声道:
  “和你那见钱眼开的贪官父亲项伦一样!不不不,您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真不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别人卖的是人性,尊严,你连身子都肯卖!”
  项穆清面如死灰,攀着用尽力气余下去绞拽他衣领,强咬着打颤的声线:
  “你监视我?”
  “真恶心。”靳仪图根本没有理会项穆清半句,亦似是对监视一事不置可否。
  “那满是尿骚,年老珠黄的臭阉人也下得去手。项穆清,你可真恶心。”
  靳仪图一字一句都是刮骨的刀,冷漠无情,冰凉把他尊严,羞耻心,脸面,傲气,全像瑶琴上一根根的琴弦。
  一根根的挑断。
  胸腔内反复共振悲鸣,割得他鲜血淋漓,凌迟似的疼。
  “……你再说一遍。”
  项穆清全身发抖,把牙咬得铁腥味溢了满嘴:
  “你真当我是如此了。”
  “不想项大人把自己从头到脚养这么极品,竟是为了讨好那半截入土的老太监。”靳仪图像个无心人一般把话说得决绝:
  “我一想到你用那和老太监欢愉的物什与我做过,我真觉得恶心得要命。我看你倒不如那西楚的小官儿干净,至少人家,心是纯的。”
  “闭嘴!”项穆清红了眼,声音早就成了嘶哑:“你闭嘴……”
  “我闭了嘴,没人说,项大人便能自欺欺人觉得自己高贵,干净了?什么好玩的呢,两腿间空荡荡的阉人,怎么,是他耍得巧玩意儿了,花样多了?那老禽兽总不会要您踩了他在上头。”
  “……你当我是愿意的。”
  “你当我乐意!!!”
  “愿不愿意,反正您做了不是。”
  烛影颤晃,也耀不明项穆清青白无色,死人似的脸。
  他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靳仪图,看他在烛影下阴鸷讥诮的黑眸,脸上溅的血凝固成痣,薄唇抿死,嘴角天生自带的微卷,如今在他眼中竟是何等戏虐。
  眼神黯着光,只把火苗映在其中,烧着他的心脏脾肺,任凭五脏六腑声嘶力竭的叫喊。
  辩不出声。
  他说得对。
  他说的没错啊。
  像个该被打进十八层地狱的罪人仰望着阎罗大王,项穆清直至这时,才终意识到他可是靳仪图啊,是一夜斩百人的恶鬼,是活剥人皮,是无恶不作,杀人不眨眼的活鬼煞。
  我竟还曾有过错意,竟还妄想过驯服,竟以为能触其软肋……
  是我错了,靳仪图不是猎犬,也不是孤狼。
  是啖骨肉,饮人血的魔。
  “靳仪图……”项穆清心疼得连咬牙吐字的力气都没有。
  “别逼我恨你。”
  “谁又在乎。”
  靳仪图挎上剑,推门出去前留的最后一抹蔑视,下三白的眼冷得碎了骨头。
  两日后。
  画良之在院内舒展拳脚,看眼前扑腾下来一只鸽子。
  他抓了鸽子递给抱着暖炉,用纱布裹成粽子栽歪在榻上的桂弘面前。
 
 
第70章 李代桃僵
  其实这疯子也没伤得那般浮夸,不过金枝玉叶,娇惯,哼唧,赖皮,得好生养。
  几日下来,画良之不禁生了好奇心,为何桂弘杀了人,都没有半个官府的人来追抓,而他也像知道似的,怪不得自己怎么催他跑他都不肯挪窝。
  就算是陛下不想把事儿闹大,可桂弘这当千刀万剐的疯子,不得不说,能如此平安活着,那简直就已经是陛下几近极致的偏爱佳宠了。
  许是那老父亲知道自己一念之差害死亲生儿子,便将一切赎罪的心思,自责的心思,未尽的悔念,全强行加在他身上了?
  反正他也闹不到哪儿去,顶多杀个人了,还阴差阳错当成净了逆党,如此一想,倒还真没抓他的理由。
  呵,他若不是个疯子啊,嫉妒心重的大皇子估计要忌惮得暗下杀他千次。
  桂弘闭着眼,连挪个屁股都要哎呦吟上几声,苦个脸让他读了。
  这些日子的风平浪静,画良之虽意料到是陛下有意压了风头,可他不觉得桂弘白闹了,但信中所言,这些日陛下常留于德惠娘娘的寝殿,许久没召过大皇子共议国事。
  看来信任的桥,已经裂了缝。
  不过意料之外的是,最后一排字。
  侯卫辞官。
  画良之惊愕抽气,道:“项穆清?他在这关头……”
  桂弘死死拧着眉头,才刚说陈皇后之事毫无动静时,都没见得他神色如此,
  然侯卫大人名字一出,他便不适凝眉,只叫画良之觉得二人关系好不一般。
  毕竟篇幅有限的一纸传书,何必费事加上这一句与他无关之人仕途如何的话。
  “可惜啊。”画良之轻叹,瞄眼试探着瞥着桂弘的反应:“项大人,是个好人。”
  “好人?”
  果不其然,桂弘拽声抢了话。
  “哪里好了。”
  “那你得问哪里不好。”画良之提着眼楣打量他,边掰起手指头,发自肺腑叹道:
  “家世好,性格好,箭术好,长得也好。人可是皇城首屈一指的公子哥啊,风姿洒落,人才出众,举笔成文,年轻有为,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助人为乐的事儿也不少做,能有几个大官家的少爷看到路边乞儿还赏眼掏银子的。”
  “又是三天两头请咱们吃酒,禁卫兄弟们以前遇了事儿,也都托他帮持,毕竟说出身和面子,还没人抵得过他。”
  画良之说着话,竟还把自己说进情绪里去了,不甚警告:“你可以说我是见钱眼开的小人,骂我像条狗,那是我该;可若说项穆清半句不是,我都跟你急。”
  “……是吗。”
  桂弘沉吟片刻,从榻上下来,紧了紧身上紫狐皮的大氅,站在门前看积雪覆满园,冬日寒气闻起来舒心。
  “你都这么说了,那他本该是个好人吧。”桂弘看似无心地望满地银装素裹,雪荧着光。
  看久了,瞳中难免显青光难耐,正如美景不可多得,人生难得万全。
  “只可惜,命不好。”
  桂弘往怀里揣着手,心思沉静下来却似万般怅然。画良之站在下面看他,某一刻褪去顽劣轻浮后,硕长英挺,他好像只需站在那儿。
  融雪惊雀,扑碎玉满漫天。
  浑浊眼中装的都是世事人情,万里江山。
  画良之不禁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意,羡叹,但还是唤自己清醒回神,别对这自控不能的疯子起什么没用的期待。
  “胡说什么呢,他的命再不好,能坏得过你我?内情不知,但至少他父母健在,宠爱有加,那这人间还有什么艰难险阻,什么世态炎凉敌得过。”
  画良之摇摇头,扭头练起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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