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殷切地望向门外,见到李松出现,刚要觉得奇怪,不料对方竟先一步哭丧着脸冲过来对她惨声道:“夫……太太,少年差点被老爷给打得没命了,现在连药都喝不上,您快想想办法吧!”
胡氏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面色剧变:“你说什么?!臻儿他怎么了?!”
“少爷因为之前那事受了老爷一顿家法,才刚能下地,又被老爷重打了一顿,大夫都说不好生医治就要落下一辈子病根了。结果现在府上上下都听那个姓余的姨太太的,给少爷送来的药都是糊了霉了的,老爷也偏着她,实在没有办法了。”
胡氏听到这一番话整个人都有些懵了,不敢置信道:“臻儿居然被打成那样了?!什么余姨太太?还能做府上的主?臻儿可是嫡少爷,一个小妾竟敢这么对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之前厉王送到府上的那几个人,那个余姨太太头些日子怀孕了,就在老爷那里得了宠。少爷听说之后不信,去找人说了两句,结果那余姨太太摔了一下,老爷就大发雷霆,把少爷打得昏死过去。结果那余姨太太根本就没怎么样,反倒是少爷被打得差点都要没了气。”
李松越说越显得委屈,“老爷现在都偏帮着这个新姨太太,还说生出来是儿子就让余姨太太当侧夫人。咱们院里的老人好多都被打发走了,现在少爷这边连药都被人动了手脚老爷也不管,这么下去,少爷恐怕都没活路了。”
胡氏被李松这一番话炸得头晕目眩,听到祝子臻伤重急得差一点就直接倒了下去,好半天才勉强稳住心神,但仍是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用力抓住李松追问:“你说的都是真的?祝瑞鸿他现在为了一个刚怀孕的贱人就对臻儿这个亲儿子这样?”
见李松点头,甚至又接连抱怨了许多余氏欺负祝子臻的事,胡氏呆怔了好一会儿,终于不得不接受了现实,紧接着心头便涌上一股强烈的恨意,一下子染红了眼睛。
“祝瑞鸿他怎么敢!”胡氏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牙。
她之所以会顺了祝瑞鸿的意,不顾判罚自己把罪责一力承担下来,就是为了保下祝子臻,可现在祝子臻却反倒因为祝瑞鸿差点连性命都保不住,那她当初的顾虑和妥协还有什么意义?!
让祝瑞鸿把自己摘得干净,回头再跟小妾生新儿子,不管祝子臻?
胡氏恨得快要心头滴血,听见李松说“现在少爷还虚弱得不行,小的只能来找太太问问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勉强定了定神,瞪着赤红了的眼睛恨声道:“你去……找到祝瑞鸿,告诉他要是不好好对臻儿,再让一些没脸没皮的贱人踩到臻儿头上,我就把他那些腌臜事情都说出来,他休想再风风光光当他的一品大员!”
什么余姨太太,当初还是她送到厉王府的人!这可是誉王特意要塞到厉王府的暗子,多半都是些烟花柳巷的出身,祝瑞鸿竟然还真有脸把人给收用了,还为了这种人欺压已经成人的正房嫡子,也不嫌丢人!
她当了祝府一二十年的正房太太,就算不懂朝堂官场的事,多少也会知道些不足为人道的东西。祝瑞鸿既然不仁,那就别怪她不义了!
李松被胡氏抓着的手臂一阵发疼,皱着脸嘶了一声,听了胡氏的话更是一阵心慌:“可、可是我现在都见不到老爷的人……”
“那你就去孝文伯府,让孝文伯府的人帮你去找祝瑞鸿!”胡氏快速说道,喘了一口气,盯着他说:“动作快一点!臻儿现在伤成那样,拖不得了!”
李松着急忙慌地走了,胡氏脑子里突突地疼,气血翻涌,都顾不得冷了,既担心又愤恨,一宿未眠。
第二天她神思不属地等着李松或者祝瑞鸿那边的人过来,腹中空空也吃不下什么东西,结果却是先等到了自己中毒呕血。
“还成,没吃几口,人救回来了。”
“奇了怪了,这位不是早就认了罪的么,之前也好好过来了,怎么现在突然有人下毒?”
“谁知道呢,听说昨天刚有人来探过监……”
“我看上头是没打算管这事的,她这次命大,也不知道还能命大几次。”
胡氏迷迷糊糊醒转过来,听到狱卒的对话,浑噩的脑子里一个激灵,顿时浑身如坠冰窖。
她刚想用祝瑞鸿那些隐秘的把柄威胁对方,就差点没了命,是谁下的毒简直再分明不过。
胡氏浑身发冷,微微哆嗦着,又惊又怕。狱卒却没怎么管她,给她灌了点解毒汤之后就又把人关回了牢房里,果然是没有多问多查的意思。
胡氏生怕自己会被祝瑞鸿收买的狱卒或者官员用各种方法弄死,见这些人并不管她,仍旧不能安心,恨意更是一层层地累积起来,若不是惦记着祝子臻的处境,简直想要干脆把祝瑞鸿的把柄直接给捅出去。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祝瑞鸿似乎也并没有收买到所有的狱卒,又一个不敢入眠的夜晚过后,李松再一次疏通了关系成功和她见面了。只是还不待胡氏高兴,就发现对方哭得比上次还厉害。
“太太,少爷……少爷让人下了毒了……”
胡氏怎么都没想到得来的消息会是这个,脸色刷地惨白,声音发怔:“怎么回事?”
李松一边抽噎一边焦急地解释情况:“我按您说的去伯府了,可是我一个小厮,也没见到伯爷。那边只说会去老爷面前帮少爷说说话,没答应带我去见老爷的面。”
事实上李松说要帮胡氏给祝瑞鸿传话时,孝文伯府便避之不及了。胡氏下药被抓判了流放,不光丢人现眼,还树敌不少,祝瑞鸿把人休了,孝文伯府也不愿意再跟她扯上什么关系。
一个小厮拿着一个囚犯的口信找到伯府来,有谁会当回事?
看在祝子臻好歹是孝文伯外甥的份上,得知祝瑞鸿让小妾掌家欺压祝子臻,他们可以以外家的身份提醒一二。但要让堂堂伯爷去亲自带一个小厮向祝瑞鸿传话,那就太失身份了。
李松还是没能见到祝瑞鸿,但孝文伯能帮祝子臻说话的话,他们的处境大概也能好些了。哪知道李松怀着期望,等来的却是祝子臻的药出了问题中了毒。
这次祝瑞鸿终于前来看望躺在床上昏迷的祝子臻了,然而李松刚要哭诉余氏对祝子臻下毒手,迎来的却是祝瑞鸿劈头盖脸的一顿斥骂,倒是给祝子臻安排了人手服侍,也请了大夫,但却痛骂李松是吃里扒外的奸仆,说他没把祝子臻照顾好,还跑到外面多事。
李松试图给自己辩解,祝瑞鸿却对他坚持是余氏下毒的说法非常反感,把余氏也叫了来,命人彻查。结果余氏早就拉拢了不少人,凭借一副看起来确实意外又无辜的模样,三言两语的,不知怎么就变成了李松出去买回来的药有问题。
祝瑞鸿也没深查,见到证据就信了,直接把他从祝子臻身边撤下去,打了板子关起来,说要发卖出去。
李松见识不好,也没法顾及场合了,就想把胡氏交代的那些话说出来。然而却没有这个机会,直接被人绑上封住嘴丢到了柴房里。
“小的好不容易才跑出来……伯爷那边说话也没用,现在老爷一心只听那位姨太太的,少爷身边也都换成了生人,以后更要落在她手里了。这回少爷中毒明显就是她弄的,现在少爷也昏迷了她想再动点手脚恐怕更容易了……”
李松把这一番变故说完,六神无主地看向胡氏:“太太,现在可怎么办啊?”
胡氏听得脑子里嗡嗡作响,等回过神竟不禁咳出了一口血来。李松见了越发惊慌失色,胡氏却完全无心去管,只满面憎恨之色,眼中都是恨不得要将人千刀万剐的利刃。
“好,好!不光给我下毒,连臻儿都要下毒,祝瑞鸿他可真是好狠的心!枉我还以为虎毒不食子,哈……”胡氏惨笑了两声,眼神越发狠绝,逐渐下定了决心。
她刚让李松带话,就和祝子臻接连中毒,一个小妾就是胆子再大,也没有这么巧的,显然是祝瑞鸿想要斩草除根,连亲儿子都毫不留情。
既然对方这样赶尽杀绝,那她也只有鱼死网破了。
李松没听明白胡氏的话,怔愣地看着已经有些状似疯癫的人,只见对方突然又扭头对他急促道:“你想办法回尚书府去躲着,要是府上乱起来了,就找机会多藏些细软银子,一定要把臻儿的命保住!”
胡氏本来从没想过要真的把祝瑞鸿给扳倒,毕竟那样祝子臻的前途也会彻底完蛋,甚至说不定要受牵连获罪。然而现在如果不这么干,祝子臻可能现下就要性命不保。
祝瑞鸿一得知李松和她有联系,就已经有了灭口的动作,连祝子臻都不放过。一次不成功还会有第二次,她现在别无选择,仅剩的底牌这时候再不用,恐怕结局就得是她和祝子臻死得无声无息,祝家最后被那小贱人生的贱种继承了。
那就彻底来不及了。
就在胡氏恨得急红了眼,终于决心要跟祝瑞鸿同归于尽之后,“魏七”,实际叫做暗七,给容昭做了简单的汇报。
“……孝文伯其实并没有跟祝尚书提到李松去见了胡氏,属下便择机安排,让胡氏和祝子臻都轻微中了次毒。有余氏在,不出所料祝府上下都没有猜到真相,李松和祝子臻也没机会再传胡氏的话。倒是胡氏这边,听了李松‘逃跑’后说的,果然误以为中毒是祝尚书要杀人灭口,选择吐口了。”
“按照王爷的吩咐,这一份功劳也送给了晋王那边的人。属下仔细检查过,没有留下什么首尾。想来他们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的。”
容昭听完还算满意,但又淡淡吩咐道:“跟那个李松和祝子臻那边的联系先别急着断了,看看胡氏能攀扯出什么,到时候兴许还有用。”
“还有晋王那边的人,虽然是送上门的功劳,说不定也能办出蠢事,记得也盯着点。”
暗七领命,易上容继续去当探子了。
之前祝府那边的消息,容昭一直没有告诉祝子翎,不过对于尚书府最近发生的这些事,祝子翎或许挺有八卦的兴趣的。
现在情况差不多明朗了,而且胡氏的告发想必很快便会闹大,容昭便把整件事都和祝子翎说了。
“祝瑞鸿的小妾怀孕?祝子臻被打得丢了半条命?”祝子翎刚听到前情,便忍不住惊讶起来,“原来最近发生了这么精彩的事啊?”
“……这只是开始。”容昭顿了顿,继续往后,说到是他安排人引导祝府的那些纷争,以及李松去找胡氏时也没有隐瞒。
“嗯?王爷原来一直在让人偷偷管祝府的事?”祝子翎意外地眨了下眼,旋即忍不住笑起来,凑到容昭眼前故意问道:“是为了给我出气吗?”
“……”容昭本来还多少有些担心祝子翎会不喜欢这种手段,见状心头微松,伸手按了下他的眉心,面色不变道:“你说呢?”
祝子翎笑嘻嘻地把他的手抓下来:“让我说的话,那肯定是了。”
容昭没说什么,看着祝子翎的眼神却越发柔和下来,扣住对方的手,继续把后面一系列变故都简略说了说。
祝子翎听到祝瑞鸿被胡氏告发了果然很高兴:“祝瑞鸿肯定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吧?我都迫不及待想看他到时候会是什么反应了。”
容昭看他一副纯粹看好戏,半点没有为生父怅惘的神态,略微放下了心,但还是问了一句:“如果胡氏说出来的事情很严重,翎儿会担心祝瑞鸿的下场吗?”
祝子翎撇撇嘴,说:“我只会担心胡氏不中用,让祝瑞鸿逃过一劫。”
容昭见状淡笑了下,揉了揉他的脑袋,“翎儿这么想的话,就算胡氏的供词不够用,祝瑞鸿至少也会去跟她作伴的。”
这显然是容昭要趁这个机会公报私仇,狠狠报复祝瑞鸿的意思。祝子翎闻言怔了一下,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王爷为我操了好多心啊。这些事安排起来很麻烦吧?”
容昭:“只是一点小把戏,不算什么。”
容昭话音未落,就被祝子翎笑眯眯探身凑过来在那双薄唇上啄了一下。
“其他人就不会为我想这些‘小把戏’呀,”祝子翎弯着眼睛,“祝瑞鸿祝子臻他们什么下场都不关我事。”
“只有王爷最疼我了。”
容昭被他侧着脸像只猫咪似的蹭了蹭,如同被一只毛绒绒软乎乎的小爪子在心上撩拨了一把。少年乖巧讨好的尾音都在空气里发酵出甜味。
容昭眼睫微动,瞟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不错,离饭点还早。
男人顺势低头衔住了近在咫尺的精致耳垂,含糊地在有些猝不及防的祝子翎耳边轻笑道:“我会好好疼翎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