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忘州耳根一热,边转身给自己施法诀穿衣,边低声道:“胡说,你快穿衣服,今早有事情要做。”
话音未落,鲛人已经衣衫整齐,只是依旧慵懒地躺在榻上,抬手勾着他指尖,活像诱着君王不让上朝的妖妃。
沈忘州一大早就看了好些眼司溟的身体,难免有些“上火”。
逃跑似的下床,他看着鲛人,脸色故作严肃,转移注意力地叮嘱:“你现在是司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修,要喊我们师兄……记住了吗?”
说完转头示意他该起来了。
鲛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他手上,食指指腹点在掌心,暧昧地画了个圈,睫羽微垂:“记住了,我现在很病弱,要师兄抱着才会起。”
沈忘州手指不明显地抖了一下,喉结微滚,烫到了似的收回手,转身就走:“你自己起来,我不抱你。”
眼底的笑意随着抬头的动作溢出,鲛人不紧不慢地起身,整了整衣摆后,随沈忘州一同去开门。
动作自然地牵住沈忘州的指尖,勾缠着要沈忘州牵着。
平日出门,司溟也会与他贴近,但都是司溟单方面的,如今鲛人非要他给回应……
沈忘州怕鲛人不会演一个“病弱无力”的十八岁少年,想了想,还是牵住了那只手,紧紧攥在掌心,也可以看着鲛人不要离开他的视线。
“你的眼睛,变回黑色,”他推开门前低声说,“司溟的眼睛是黑的。”
“你喜欢黑色?”鲛人不知为何问出这一句,下一瞬变幻成漆黑瞳仁。
沈忘州不免想起了他那张会变换表情的面具,他一直想知道面具上的面容可不可以变成狐狸的……
今早要去幽水宗的前殿抽签,确定各仙宗的对手和上场顺序,各仙宗有实力的弟子都会前往,也是容易起冲突的时候。
修真界仙宗无数,总有互相有过节的。
以往都保持着距离,如今聚在一起,想安分守己都难。
鲛岳仙宗去的不早不晚,路上同行的弟子不在少数。
沈忘州牵着“司溟”,往常懒散的人反常的严肃,时不时偏头和“司溟”耳语几句,若人离他远了些,就立刻用力拉回来,还要小声教训几句。
“别走远了,你要跟着我。”
遇锦怀看着还以为两人起了什么矛盾,相处模式忽然如此草木皆兵。
殊不知他小师弟只是在担心,他若是不时刻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不高兴就可能把整个幽水仙宗,不,整个修真界灭了。
前殿上,仙宗到齐,开始抽签。
为了给二代弟子们上场随意历练的机会,在第一轮里,只报上了沈忘州四人,确定会稳赢到中期。
鲛岳仙宗上前抽签的人自然是首席弟子季寒溪,他在一方金鼎上轻轻一抹,一枚玉签入手,虚空中浮现出行行金色字迹,是鲛岳仙宗第一轮的顺序和对手。
第一轮随机到四位弟子,分别是遇锦怀、沈忘州、司溟、秦雨。
“司溟?”沈忘州猛地蹙眉,转头看向遇锦怀,“谁把司溟报上去了?他是医修!”
“昨天未给司溟分发玉牌,他的名字是如何出现的。”遇锦怀也微微皱眉。
沈忘州看向台上,季寒溪的神情明显也没想到会这样。
台下同样议论纷纷。
四位一代弟子天资绝顶,早打出了名堂,修真界就算是各宗长老也都有所耳闻。
突然出现的司溟,他们之中只有去过断寒仙境的才了解。
但当初断寒仙境突然崩塌,无数弟子陨在里面,知道的少之又少。
有人语气暗讽地介绍:“你们有所不知,这是个医修,和沈忘州极为亲近,断寒仙境时几乎是将人搂在怀里护着了。”
“沈忘州这是求而不得,转头找了个对他百依百顺的?”
“医修上擂台?看来鲛岳仙宗也不是传闻中那么门规森严,只要爬上一代弟子的床,要什么没有。”
沈忘州都听见了,但他此刻没工夫管,他还在问季寒溪:“玉牌是昨天师叔们亲自发的,参赛名单是你亲自统计的,司溟是怎么算上的?”
司溟上场打不过,他心疼。
如今换成了鲛人,他更慌这鲛杀疯了他拦不住。
“我没见过他的玉牌,名单上也没有他的名字,”季寒溪微微蹙眉,看着沈忘州,揽过责任,“我去与师叔们说,他上场后认输即可。”
鲛岳仙宗一代弟子百年来从无败绩,认输两个字不仅丢仙宗的脸,更是会让司溟成为笑柄。
沈忘州怎么可能轻易答应。
偏那鲛还在一旁煽风点火,眉眼低垂,谨记如今“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设,一脸委屈无助地低头埋进沈忘州肩膀,软声欲哭:“师兄,怎么办呀。”
演得太过了……
沈忘州抵住额头,被他蹭得脖颈通红,心里有数是有人故意换了玉签,但也只能先低声回应:“我看看还有没有办法。”
“我和大师兄一同去问,”遇锦怀知道沈忘州担心,揉了揉他发顶,温声安慰,“小师弟,你先和司溟回去休息。若是遇到有人挑衅,切记不可动怒,不到迫不得已不要和他们起冲突。”
沈忘州和无数让爹妈操碎心的孩子一样,不管做不做得到,先糊弄地点头。
“知道了,不动手。”
如今鲛岳仙宗因为雾铃镇的事情,被各仙宗针对。
去抽签的路上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对上鲛岳仙宗,自然不敢挑衅,回去后心里有底,碰不到,也就不担心擂台上被报复。
沈忘州紧紧攥着司溟的手离开,身旁是被遇锦怀嘱托“看着小师弟别动怒”的秦雨。
三个人各怀心思。
沈忘州有心想谢谢二师兄的温鲸养体丹,保住了他的肾……
但他短短几天差点全吃了,实在没面子,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刚走出前殿,沈忘州就听见有人怪声怪气地说了句。
“没想到鲛岳仙宗也有这么败坏门风的人,刻苦修炼的弟子还不如会攀附的,离师兄你太为难了。”
“区区一个以色侍人的医修也敢挑战离兄。”
“呵,诸位,我离灯这次就替他们鲛岳仙宗肃清门风,让他们知道,修真界容不下这般投机取巧之徒。”
沈忘州本就心情不妙,闻言眉头皱起,脚步一顿,眼神不善地看向说话的方向。
第67章 保护
手腕一抖, 一道边缘锋锐的赤红剑芒擦着一群人头皮飞了过去,再低一点儿立刻就能削下来一片脑袋。
袭焱嗡鸣着插进对面那道写满了幽水宗祖训的石墙上,道道金纹顺着裂痕蔓延, 内敛的剑气惹人心悸。
一众弟子眼神惊诧神情恐惧地瞪过来, 喉结滚动不敢再说话,只有那几个说的最多的拔剑冲着沈忘州,怒目而视。
“沈忘州!你想与我们断剑仙宗为敌?!”
“你们鲛岳仙宗欺人太甚!”
“无故动手伤人,我看你是疯了!”
沈忘州若是能听进去他们的威胁,那他就不是沈忘州。
说他自己他或许还懒得管,但是当着他的面说司溟, 沈忘州就算吃斋信佛修无情道了也忍不了。
抬手一招,袭焱眨眼间回到手里,化为一道流光消失不见。
沈忘州上前两步,桃花眼眼尾下压,一张俊脸总是疏狂不耐的,如今气势冷然地俯视着这群弟子,像看着群死人。
那个最先挑起话题的弟子满脸轻视地扫了眼司溟, 吊着眼睛嘲笑了几声:“果然是小白脸, 就会躲在沈忘州身后,你做的出有什么不让说——”
他话音夹在嗓子里,眼前一晃,只看见沈忘州张嘴说了句什么,下一瞬原地消失,瞳孔里一道剑芒闪过, 他大张着嘴, 声音戛然而止——
他只来得及捂住嘴巴,剧痛迟迟来袭, 他瞪圆了眼睛呜呜哭嚎,一口口鲜血从指缝溢出,不消片刻已经呕出大片鲜血落在地上。
疼得捂不住了,手掌颤抖着分开一点,直接从嘴里掉下来半截舌头。
沈忘州站在不远处,手腕轻抖。
袭焱剑刃不留血,一滴滴血珠顺着剑尖滑落在地,刚刚落下便被灼得化为一缕青烟。
“沈忘州你好歹毒!”离灯一把扶起师弟,用灵力帮他止血,目光惊疑不定地看向面色不善的沈忘州,被毫不留情的手法震慑住,咬了咬牙才再发出声音:“我师弟不过是说了他两句,你就这般心狠手辣——”
沈忘州“嗤”了声,食指轻敲了下袭焱剑柄,眼神垂着看他:“你行你也狠呢,你不是不行么。”
两句话十足的轻蔑,完全不把人放在眼里。
离灯眼前一红,瞬间拔出本命佩剑,要与沈忘州一决生死的模样。
被沈忘州割了舌头的弟子一边哀嚎一边指向沈忘州身后的秦雨,“呜呜啊啊”地喊人。
众人见沈忘州完全没有一丁点儿顾念宗门身份的意思,都恐惧地后退,大言不惭地冲沉默寡言的秦雨喊。
“秦师兄!你师弟这般凶残无道,你怎能坐视不管?!”
“鲛岳仙宗就是这样做仙门之首的吗!”
“秦雨,我敬你一声师兄,沈忘州破坏规矩出手伤人,理应门规处置……”
沈忘州脑子里其实还记得遇锦怀的话,也记得秦雨是要看着他的,但他要是能听话,那真是太阳打东边刚起来就掉下去了。
众人不知道是聚起来人多了有底气,还是来了许多看热闹看笑话的,不知不觉沈忘州几人已经被团团围住。
身前是离灯那几个嘴贱的,身后是看热闹的和义愤填膺的,还在七嘴八舌指责秦雨管教不当。
沈忘州转头看向秦雨,想说二师兄这事你不用管,三师兄回来我自己担责任。
秦雨却没看他,一袭墨色金纹仙袍神情冷恹恹地站在一旁,等一群弟子说得开始口干舌燥了,他才忽然转身。
藏在黑色袖口里的手指一动,一道几不可见的银芒飞出,“哧”的一声,一只匕首被钉在距离沈忘州几步远的地上。
“他们动手。”
秦雨话音未落,人已经出现在掷出匕首的弟子身后,指尖变成阴寒的银色,一把掐住人扔到地上。
弟子眼底闪过一抹诡异的银光,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抽搐不止——秦雨擅长用毒。
沈忘州瞬间明白了二师兄的意思,身后的是强大的鲛人,他便没有多加保护,身形一闪直接窜了出去,袭焱直指离灯——
刚才是他狭隘了,还是他二师兄有经验。
不想让司溟上场有什么难的,对手上不了场不就好了。
秦雨被其他弟子托住了,离灯觉得他有和沈忘州硬气的资本。
外界对沈忘州的评价还停留在“师兄弟四人之末,刚刚金丹”,他已经是金丹中期的修者,当然不怕!
离灯提剑目露凶光地迎了上去,眼神厌恶又恶心地瞥着身后的“司溟”,边打边唾弃:“不过是炉鼎奴儿一流的货色,脱光了让人羞辱的玩意儿,看一眼都嫌恶……”
沈忘州猛地皱眉,手指狠狠攥紧。
袭焱感受到主人的不愉,剑芒更厉,扫过离灯肩膀的剑刃陡然折转,血光乍现间一对滴溜溜盯着司溟的眼睛,黏着血丝掉在了地上。
“半眼你都不配看,”沈忘州扬起袭焱,冰冷的眼底杀意凛然,他似笑非笑地啧了声,“我也算贴心,你不想用的眼睛,不如给你师弟吃了,也好补补舌头。”
袭焱倏然下落,即将刺穿心脏时,一道光影猛地闪到他身侧,直取心脏!
沈忘州不耐地蹙眉,不想管。
炎祈灵的自愈能力让他可以轻松无视金丹期的攻击,心脏也可愈合,他玩命的招用惯了,这点小伤不在意。
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地环上了他的腰,在他耳边低低地笑了声,沈忘州心猛地一跳。
什么也顾不上了。
“别动!”他一把揽住了鲛人的腰,给秦雨一个信号后瞬间闪出人群,收起袭焱后一只手还抓着鲛人的手捏着不让他动。
“你要干什么?”沈忘州不去看身后乱成一团的人群,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停下,瞪着眼睛问他,“我不是说了不许乱动么。”
鲛人很是无辜地看着他,笑意盛满眼睛地摊开手:“我没动啊。”
没动个什么!他都感受到灵力波动了!
檀魍的死状是真的惨,他记忆深刻,这群弟子里看热闹的居多,真让鲛人出手就变成人间炼狱了。
沈忘州深吸一口气,看着那双含笑的眸子,严肃道:“我们约好,你变成司溟的时候,不能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