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到像鲛人那样轻缓,和胤淮一样安静,又陌生到像是他不认识的人。
“他们”在靠近。
沈忘州勉强提起一点点精神,试图去仔细听。
司溟眼眸微微眯起,在他耳边轻咬,声音压得极低,沙哑低沉又似撒娇的语气钻入耳朵,抵在膝窝的手腕定住不动,他低声说:“有人来了,师兄。”
沈忘州后颈潮热眼尾透红,瞳孔涣散又挣扎,身体抖得几乎站不住了,他只有一个,不,两个支撑点,让他如何去反应。
他整个人都紧张得绷紧了,肩膀更剧烈地抖了抖,后颈发麻,强行控制自己放松下来。
司溟唇角微微弯着,和动作截然相反乖顺地蹭在他耳畔,软声劝慰:“只要没有声音,不会发现的。”
沈忘州不受控制地舔了舔嘴唇。
司溟现在的嗓音太过诱人,哑着,低着,愉悦着……贴着汗湿的颈侧,覆着柔软的耳骨,腻着不住滚动的喉结,一声声地唤他。
他遭不住。
沈忘州受了什么快乐的折磨一样耳尖颤了颤,用力抓了抓司溟的后背,指尖蜷缩着,喉咙里溢出些许动静,又被强行压住。
睁大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一侧入口,湿漉漉的睫毛沾成一绺一绺的,还在从眼角溢出意味不明的湿润。
司溟说,不出声,就没事。
沈忘州这个时候一向傻的可怜,只要哄得妥帖,软着来,可怜着说,就什么都信。
平日里烦躁不耐的人变成这样,更惹人过分欺负。
脚步声时远时近,不知是他听错了,还是司溟听错了,好似有人一直在附近徘徊着不肯走。
沈忘州从咬紧牙齿到咬紧嘴唇,最后被司溟控制着咬紧他的领口,呼吸一下重过一下,浑身上下像一只煮红的虾,弓起又被捕捞回,最后只能哑声让司溟不要闹了。
太阳从东边攀升至正上,灼热的阳光照射万物,滋养万物,唯独落不到这一方窄窄的,潮热的,阴暗的地方。
一只圆滚滚的鸟儿落在一旁粗大的柳树上,细小的喙细细啄着树干,发出的声音却是诡异沉重的撞声。
鹅黄色的眼睛眨动几下,扑朔着翅膀绕着落在了假山上,歪头看了看,叼走了一颗漂亮的珠子。
太阳东升西落,从不因为弱小人族的乞求放慢一丝速度,它坚定地带着无声的时光缓缓滑向西方。
眼泪模糊红肿的双眼时,沈忘州听见司溟对他说“好像感觉到师祖的灵力波动了”。
一句话,沈忘州下意识的反应,险些把自己变成一滩掬不起来的沸水。
他像一棵改变生命轨迹的幼苗,已经失去了立在地面的能力,变成了一颗悬于树梢的,熟透了的果子。
最煎熬的是,沈忘州在日幕西斜时,崩溃地察觉到了鲛人的灵力,他挣扎着险些撞到石头上,又被司溟红着眼眶的模样刺痛,一咬牙,哄着人坚强地说了声“没关系”。
过度心软又过于自信的少年总是善于弄死自己。
……
夜幕降临,白日里的燥热归于平息,素了十几日的灵识彻底饱和,周围安静到只有风吹草木声和虫鸣声。
司溟靠着假山上一块平整的石块,慵懒餍足地轻轻闭着眼,唇角的伤口还在细细地渗着血,被猩红的舌尖拭去,凸起的喉结轻滚,贪婪地回味着愉悦的滋味。
肤色苍白的颈间一道暗红色的手印不算突兀地坠在几抹痕迹旁,足以见得小修士失控的有多离谱。
暗银色的发丝松散地垂至腰间,随着微风细细飘动,缠缠绕绕地落在怀里人的肩上,勾住同样散乱的墨发,再也没了束发的珠子。
那颗万年丹鹤修炼极致的内丹,就这样被一只笨拙的鸟儿叼走,只因主人无暇管它……
沈忘州闭着眼睛倚靠在司溟怀里,仍旧微微颤着的手臂垂在身侧,手背上一道不浅的齿痕,指尖泛着难以言喻的浅粉,弯曲的力气都没有了。
像一个坏掉的锁,颓然挂在门上,装样子的能力都没了。
玉佩上的细微响动惊醒了仿佛浅浅睡着的两人。
沈忘州泛红的指尖动了动,手腕连着过度向后的手臂一阵难以言喻的酸痛,身体做出最真实的反应,阻止他的动作。
他不爽地皱起眉,准备硬来。
司溟轻轻握住他指尖,软声喊了句“师兄”,沈忘州才收回手,重新趴回他怀里。
安抚好师兄,司溟贴心地向玉佩里输入灵力,替他回应。
两人无数次亲近的结果就是,沈忘州身上的每一个有灵的物件,就连袭焱和百宝囊都会将两人搞混,允许司溟随意使用。
感应到主人的虚弱,玉佩也只发出微弱的光芒,传达出遇锦怀温润的声线。
“小师弟,你现在在哪?”
沈忘州嘴唇蹭过司溟的颈窝,慵懒疲惫中夹杂几分餍足地闭着眼睛回答。
“在……调查。”查个瘠薄。
太堕落了沈忘州,这么严肃的时刻还有心情胡闹,还闹的这么夸张。
遇锦怀向来纵容他,闻言丝毫没有怀疑,只关切道:“天色晚了,师父让我们近日夜晚减少行动,小师弟你注意安全。”
沈忘州此刻懒散得像只吃饱喝足的猫儿,含糊地答应:“知道了师兄。”
“嗯,”遇锦怀顿了顿,似乎在与人说些什么,过了会儿才又道,“司溟问我你何时回来,他已经等了一天,很担心你。”
“什么司溟,司溟就在我——”沈忘州的声音猛地一顿,“歘”地睁开眼睛。
遇锦怀不知他在说什么,无奈地吃了这口狗粮,替两个小师弟传话。
“小师弟,司溟让我告诉你,他一直在房间内等你,很听话地哪里也没有去,他想你了。”
沈忘州喉咙里“咕咚”一声。
第73章 一个
玉佩的光芒的散尽, 静谧的空气凝固到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沈忘州脑海里晃过无数种鲛人意味深长的语气,无一不是在用指尖戳着他心窝,似笑非笑地问他“心里可曾有我?”。
他肯定是有的。
……但没全有。
干巴巴地咽了咽口水, 沈忘州心情复杂地用额头抵住司溟的肩膀, 好半天,艰难地动了动脖子想站直点。
刚挪了下左腿,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胡闹后立刻走动,趴在司溟怀里缓神儿时还不觉得,现在忽然动了一下,身体僵硬酸痛得活像把从后颈到尾椎一整条骨头掰折了。
这一条骨头也确实每一截都承受了它们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沈忘州眼前一黑, 不等挣扎就又趴回了司溟怀里,像一条翻腾了两下又掉进海里的鱼。
被一直端起来的左腿不敢用力着地,每动一下都酸麻哆嗦得站不稳,其他地方更是……难以言表的酸涩。
“师兄,要回去了么……”察觉到他的意图,司溟眼神微动,下一瞬已经低头埋进了他颈窝, 嗓音低软委屈, 十足的戳心窝。
“师兄把我收进贝壳里就好,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不进贝壳,你和我一起回去。”
沈忘州白天已经答应和司溟一起回去,答应的事他肯定得做到,他不是哄司溟玩儿的,他是认真的。
捏了捏司溟的腰, 手指牵动手臂的酸麻直窜上大脑, 他“嘶”了声,才道:“我们现在就回去。”
“不要, ”司溟抬起头,神情依恋地亲了亲他的鼻尖,“师兄若是因为我受伤,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我怎么会受到伤害,”沈忘州刚刚心虚的只是自己把鲛人扔在房间里乖乖等人,他却在外面胡闹了一整天……而不是鲛人会不悦到伤他。
他现在已然不会像从前那样恐惧鲛人了。
说来奇怪,明明才见过两次,其余只是在别人口中听过。
但对这三个人,仿佛他只要与其中一个产生了亲近欢愉的欲望,这种情绪就会毫无理由地蔓延到另外两人身上,让他产生错觉,弄混自己。
“师兄,他一定会为难你,你将我收回贝壳吧。”司溟手指抚过百宝囊,下一瞬一枚漂亮小巧的贝壳落入指尖,被他按进沈忘州手心。
沈忘州以为司溟觉得他在逞强,眉心微蹙,有些不大高兴地抿了抿嘴唇:“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受伤,你也不会。”
司溟摇了摇头,嘴唇软软地贴了贴他,眼眶湿润地盈起一层水光,期许地说:“等我不再因为这些事情让师兄忧心的时候,我就可以永远陪着师兄了,到时候……”
纤长的眼睫微微垂下,懒倦的嗓音多了层诱人的涩,他俯身,嘴唇紧紧贴在沈忘州耳窝,低低地开口:“师兄就来光明正大地娶我,好不好?”
娶司溟?
光明正大?
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司溟一句话,沈忘州脑海里已经连他们怎么洞房都想好了。
就算他上辈子不是古人,也对喜轿拜堂有天然的期待和向往,试问哪个少年郎没梦想过迎娶自己心爱的人。
沈忘州攥了攥拳头,指尖划过掌心才冷静了点,轻轻吸了口气,郑重许诺:“好。”
司溟殷红的唇角弯了弯,伤口扯动溢出一层血色,仿佛成亲当日的大红囍色。
指尖绕过沈忘州的发梢,圈圈缠缠:“我等师兄。”
沈忘州被哄好了,两个人抱在一起黏黏糊糊地腻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将地司溟收回贝壳。
收回去了也舍不得,回去的路上也一直攥在掌心,不放回百宝囊里。
如今百宗在假鲛人的威胁下战战兢兢,不敢出门,夜里只有幽水宗的弟子在外巡逻。
沈忘州敛去气息,白色衣摆随着风动,悄无声息地绕过这群人。
看着潇洒,实际狼狈的咬牙切齿。
从假山后到鲛岳仙宗庭院这段路,沈忘州走出了一身冷汗。
绕过一队幽水宗弟子时不小心迈的步幅过大,嘴唇霎时酸疼得干涩发白,脸颊却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靠着极要面子的性子才忍住揉向腰后的手。
司溟从上午一直闹到日落,沈忘州还没试过……站着如此。
上辈子他也看过一些“资料”,当时只觉得这样可能会很刺激,却不知道有多累多难捱。
就算他最后放弃到把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了司溟,他还是累到连假山都撑不住了,险些跪在地上。
独自走回来,沈忘州感觉他下一瞬就能两腿一软跪下去。
要不是太要面子,他早就让司溟扶他走回来,再进贝壳了。
沈忘州呼吸不稳地落在院内,以为鲛人在房间,却不想抬眸时,正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
鲛人就在门外等着他,房间门开着一扇,鲛人用司溟的模样慵懒地斜倚在门上,银白色的发丝被晚风吹得凌乱些许,苍白的肤色在月光下像覆了一层莹润白瓷,神情殷殷期盼,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回来的方向。
像妻子盼望归家的丈夫。
可丈夫却在外面和……胡闹了整整一天!
沈忘州沉重的脚步顿时有些迈不下去,一颗心都要让鲛人这般痴情苦等的模样弄碎了。
他纠结愧疚地想,古代的君王大概都是些无情无义的东西,不然像他这样同时对三个人用情至深,单是每日翻牌子时,想到可能会冷落了另外两个,就能把他愧疚死,哪用得上刺杀。
似乎发现了他走路动作的异常,鲛人双眼微微眯起,唇角却带着亲昵的笑意。
亲昵地唤他:“忘州,有没有想我。”
沈忘州心头一跳,尴尬又羞愧地移开视线,不知道该说想了还是没想。
想了就是和司溟亲近的时候想别人,浪荡且渣。
不想就是光顾着和司溟亲近把鲛人忘了,还渣。
沈忘州不习惯这么无言以对的状态,他快走几步到门前,一把揽住了鲛人的腰,用力将人搂进屋里反手关上了门,又上了一道道结界,才重重地呼出口气。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沈忘州的衣衫在临行前已经被司溟整理妥帖,至于脖颈和嘴唇以至于耳朵手腕这种地方的痕迹,就无能为力了……
空气安静得令人心虚,沈忘州眼神试探着落在鲛人的柔软湿润的嘴唇上,又缓缓上移,划过高挺的鼻梁,落入一双眸色意味深长的黛蓝色眼眸。
坦白从宽——沈忘州从里面得出了这四个字的结论。
他莫名不爽,又在不爽里掺了点儿和不爽背道而驰的愧疚,还有几分偷偷摸摸被发现的刺激……非常复杂。
沈忘州眼神飘了飘,最后握紧拳头看着司溟的眼睛,竹筒倒豆子似的给自己一个痛快。
“我……我今天见到司溟了。这几日他一直待在贝壳里,我每日都会去看看他,他身体不好,那么病弱的人就那么一直睡着,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