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也好,算计也好,谭律明没有让他受过委屈,没有让他伤过心,反而为他付出那么多,他不应该怨谭律明。
周慕予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为什么哭,因为我说他的坏话,你难过了?你现在是不是很讨厌我?”
“我没有……”郁霜努力把泪水憋回眼眶,却忍不住轻轻抽噎。
周慕予的目光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压得他胸口发闷,他抬起头,委屈和难过涌上来,终于没忍住鼻子一酸:“你今天为什么这么凶,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吗……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对我说话,我害怕……”
他哭着,一头扎进周慕予怀里,踮脚抱住他的脖子:“对不起,我不去上学……你不要凶我……”
温热的泪水顺着郁霜的脸颊落进周慕予的衣领,周慕予动作一滞,忽然想起自己原本是要来哄郁霜的。
为什么会搞成这样,又让他伤心了……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提及谭律明,周慕予就无法控制自己的醋意,甚至不惜卑鄙地诋毁,以试图摧毁谭律明在郁霜心中的美好形象。
到最后,受伤的总是郁霜。
第46章 “他再欺负你你就跟他闹离婚。”
最开始的时候,周慕予喜欢看郁霜的眼泪。
但是现在,郁霜抱着他哭泣,他只觉得胸口沉闷,心脏某个地方隐隐作痛。
周慕予缓缓抬手,宽大的手掌覆在郁霜的后脑勺,很轻地摸了摸:“不哭了。”
他连安慰都这样生疏和笨拙,只会把郁霜弄哭,而不会哄他笑,难怪郁霜更喜欢谭律明。
怀里的人单薄而脆弱,哭泣的时候像一捧易碎的雪。
周慕予不可避免的心软,低声安慰说:“没有凶你。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郁霜抽了抽鼻子,眼泪慢慢地止住,埋在周慕予怀里摇摇头。
“我只是舍不得你,不想让你离开我,所以故意那么说的。”周慕予并不习惯认错,话说得很慢,“我也怕寂寞,霜霜,我们才刚结婚没多久,你走了我怎么办?”
周慕予说他怕寂寞……郁霜轻轻怔住,忘了说话。
有些话只要开了一个口,后面好像都会变得容易。
周慕予露出一个淡淡的苦笑,仿佛下定决心,拥抱住郁霜,说:“我答应你,明年,明年好不好?”
郁霜不由得愣住,不确定地小声重复:“明年……”
“至少再过一段时间二人世界,我们还没度蜜月,还没把小猫养大,你舍得扔下我,舍得扔下猫么?”
猫……郁霜的目光越过周慕予的肩膀,看见妹妹乖巧地蹲在浴室门外。
它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难道它也知道自己的爸爸惹哥哥伤心了吗?
“先生……”郁霜轻声开口。
周慕予心里涩涩的,像挤了一把柠檬汁。
道歉认错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妥协也比预料中来得快很多。他从来没有打算把郁霜关在家里一辈子,甚至早在结婚之前就想过让郁霜去读一个商科,以后回来帮助自己经营家业。
不过那个念头很快就消失了,最后他还是觉得,郁霜应该去做自己想做的。
这些话,他都没有对郁霜说过。
“不哭了,原谅我好不好?”
郁霜点点头,擦掉自己的眼泪,小声说:“我没有讨厌你……我不会讨厌你的。”
周慕予呼吸一滞,反应过来郁霜是在回答前面那个问题。
“我也不会离开你,你不要凶我好不好,我害怕……”郁霜说着,尾音又带上哭腔,“不管谭叔叔做了什么,他都帮了我很多,他已经不在了,我不可以说他的坏话……”
郁霜的话提醒了周慕予。
谭律明已经死了。无论事实如何,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如果告诉郁霜只会让郁霜难过,那不如不说。
他不应该用自己的嫉妒伤害郁霜。
郁霜是无辜的。
“对不起。”这是周慕予第一次对郁霜说这三个字,“不提这个了,以后再也不提了。”
他把郁霜按在怀里,安慰地亲吻他的额头:“是我的错。”
郁霜摇摇头:“没关系。”
两人一起下楼,周书熠正坐在门前和弟弟玩飞盘。
郁霜已经把脸洗干净了,只是眼睛还红红的,看得出哭过的痕迹。周书熠看见郁霜这样子,心下了然,鄙夷地对他二叔撇撇嘴,仿佛在讥讽周慕予这么大岁数不会哄老婆。
周慕予视若无睹,摸摸郁霜的后脑勺,说:“先去吃早饭,吃完再玩。”
“嗯。”郁霜乖乖答应,和周书熠打完招呼便去了餐厅。
郁霜离开后,周书熠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怎么又把人弄哭了?”
周慕予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周书熠也不在意,继续给弟弟扔飞盘,叹了口气说:“我要是你,我每天哄着他都来不及,他年轻貌美的,没有你还能找别人,但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再找个老婆可不容易。”
“我多大岁数?”周慕予气笑了,“你帮着他来拿捏我是吧?”
周书熠耸耸肩:“我可没有。”
周慕予从口袋里掏了包烟出来,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没有点燃。
周书熠看他一眼:“没带火?”
“不是,心里闷,咬一咬过过瘾。”
周慕予一派淡然,周书熠却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瞪大眼睛问:“你戒烟了?”
周慕予平静地嗯了一声。
从周书熠有记忆开始周慕予就有抽烟的习惯,虽然抽得不多,但这么多年都没戒,导致周书熠以为他这辈子不会再戒了。
“为什么?”周书熠问。
“太麻烦。抽完烟要刷牙洗手换衣服,不如不抽。”想到什么,周慕予淡淡看了一眼餐厅的方向,“怪他长了个狗鼻子,烟闻不得,脂粉闻不得,别人的香水闻不得,我算是怕了这个祖宗。”
“……”周书熠默默翻了个白眼,“你有本事去他面前说。”
周慕予淡笑:“激将法对我没用。”
两个人在门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直到一朵乌云飘过来。
夏天的天说变就变,没一会儿电闪雷鸣,弟弟叼着飞盘惊慌失措地跑回来,躲在周书熠身后。
周书熠无奈:“胆小鬼。”
“下雨了,回去吧。”周慕予说。
这场雨来势汹汹,乌云遮住太阳,豆大的雨点争先恐后地落下来,打在窗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郁霜吃完早饭,原本准备带弟弟出去散步,这下只能趴在落地窗上看雨,仰着头望着天空发呆。
无论什么时候,他在的地方都像一幅安静的画。
巨大的落地窗衬得他的身形格外单薄,他坐在一只扁扁的蒲团上,脑袋靠着窗户,长而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猫蹲在他旁边,和他一起仰起小小的脑袋。
周慕予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他把一杯温水放在郁霜手边,还有一条薄薄的毯子,搭在郁霜腿上:“窗边凉。”
郁霜慢吞吞地回神,眨了眨眼睛,看着周慕予:“谢谢先生。”
“喵——”小猫冲周慕予叫了一声,抬起爪子碰了碰郁霜的杯子。
“你也要喝么?”周慕予看懂猫的意思,无奈道,“等一下。”
周慕予去给猫端水,周书熠走过来,坐在郁霜旁边。
“真没想到,我二叔会变成这样。”周书熠意有所指地说。
郁霜不解:“什么样?”
“他以前很不喜欢宠物,对猫猫狗狗完全没耐心。不过——”周书熠看了一眼郁霜,“他以前对人也没耐心。所以可以理解。”
郁霜垂下眼帘,没有接话。
周书熠碰了碰他的肩膀:“你为什么哭,他欺负你了吗?”
郁霜抬头,睫毛扑闪了几下,欲盖弥彰地移开目光:“没有,我没有哭。”
“我才不信,你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不是我说,他欺负你你跟他吵啊,你骂他老东西不害臊。吵不赢你就动手,你年纪轻轻的怕他不成?”
郁霜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你……你也这么跟他吵吗?”
周书熠耸耸肩:“那倒没有。我把他惹毛他会拿皮带抽我,但他总不能拿皮带抽你。”
郁霜想到那幅画面,吓得抖了抖,心想周慕予并不是没有可能拿皮带抽他。
“总之你硬气一点,你都跟他结婚了你怕什么,他再欺负你你就跟他闹离婚,保准他吓得服服帖帖。你看我爸,他都四十多岁了,我妈一生气他还不是要跪搓衣板。”
跪搓衣板……郁霜更害怕了。
他敢让周慕予跪搓衣板,周老太太第一个生吞活剥了他。
“不可以,不一样的……”
周书熠义正言辞:“有什么不一样?你要是不这样,他以后还会一直欺负你。”
“他没有欺负我……”
说着话,周慕予端着猫的水碗过来了:“说什么呢?”
郁霜转过头:“先生。”
“嗯。”周慕予弯腰把碗放下,顺手摸了一把猫的脑袋,又摸摸郁霜的头,“谁欺负你?”
一旁的周书熠小声说:“还能有谁。”
“不是,”郁霜连忙解释,“我没有说你欺负我。”
“是么?”周慕予看起来并不在意,反而很有耐心地问,“除了我,还有谁能欺负你?”
郁霜张了张口,答不上来。
周书熠撇撇嘴,对郁霜使了个眼色,脸上明摆着写着“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周慕予敏锐地捕捉到这道目光,淡淡看向周书熠:“你又背后编排我是不是?”
“我没有。”周书熠立马否认,“我只是教他受了欺负怎样为自己讨公道。”
叔侄俩各自心知肚明,谁也不让谁,最后是周慕予移开目光,看向郁霜:“他怎么教你的?让我听听。”
“他……”郁霜悄悄看了一眼周书熠,硬着头皮说,“他说,你再欺负我,我就和你闹离婚。”
第47章 “是你太年轻了,宝宝。”
周慕予自然是不会当着郁霜的面抽出皮带揍周书熠,只是给周书熠他爸打了个电话,语重心长地说自己觉得年轻人应该多吃点苦,给周书熠在伦敦买房的事先不急。
于是周书熠到嘴的房子没了,变成了先去住三个月学生公寓体验生活。
如果不是怕郁霜不高兴,周慕予更想立刻把周书熠一脚踢去伦敦。
不过周书熠的话提醒了他,郁霜是有可能跟他离婚的。
虽然他们的财产分配合同上有五年一结算的限制,但不排除郁霜出于某种原因,宁愿不要这笔钱也要和他离婚。
周慕予找了律师,问有没有办法让一个人永远不和另一个人离婚。
律师说从法律的层面上来讲,可以做到最大限度的避免离婚,比如签订某种合约,让对方无法承受离婚的代价。但要说“永远”,找律师不如找法师。
律师的本意是劝退周慕予,周慕予却当了真,当天就吩咐助理去打听哪里有灵验的月老庙。
这件事传到季骞他们耳朵里,更加验证了郁霜是个狐狸精。至于他们英明神武的周老板,自然是被狐狸精骗光家底的倒霉的冤大头。
周慕予并不在意自己那些狐朋狗友怎么说,在他眼里,他们打光棍都是有原因的。
转眼到了周书熠生日,仍旧是在周家老宅设宴。
十八岁生日意义非凡,排场之大几乎要赶上周慕予婚礼。
周家今年喜事颇多,先是周慕予大婚,再是周书熠成年,众人谈笑间的话题自然离不开这两桩事,尤其周慕予的新夫人,今天是第一次正式以周太太的身份出席这种场合,与周慕予一起招待宾客,他们谈论他年轻貌美,也谈论他温柔得体,与周慕予站在一起令人艳羡。
实际上郁霜心里只想快点应付完这边去找周书熠。
尽管周慕予提前给他打过预防针,告诉他今天要见很多人,但真的被这么多人簇拥环绕,郁霜只觉得紧张得想逃跑,唇角都要笑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