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干什么?”
“在看书。”郁霜乖乖回答,想了想又说:“也有在想您。”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周慕予似乎并不反感这样明晃晃的讨好,说:“换身衣服。晚点司机去接你。”
“嗯,好。”
郁霜没有问要去哪,想来无非是饭局或酒局,他作为花瓶和金丝雀,陪金主出席这些场合也算是份内的工作。
将自己打理妥当,傍晚七点,司机准时出现在楼下。
这是这些天来郁霜第一次离开这座小洋房。他不需要出门,也不需要社交,想买衣服的时候,有奢侈品店的店员带着当季新款上门为他试衣,想吃什么东西,也有米其林餐厅主厨来家里为他烹饪,虽然周家的佣人不像谭家那么多,但人少一些,郁霜反而觉得自在一些。
他很擅长适应环境,也很擅长让自己过得舒服。
一路上司机不言不语,到了银港,一个服务生在门口等候,也不多话,接到郁霜便领他进去。郁霜没有来过这里,但从入眼的高级中式装潢和一个个盘靓条顺的服务生可以判断,这不是一般的消费场所。
推开包厢门,郁霜一眼看见周慕予,他坐在沙发正中间,姿态懒散,手里拿着几张牌,心思却好像不完全在上面。除了周慕予和他的朋友,包厢里还有几个年轻貌美的男男女女。听见郁霜进来,那些年轻男女一起看过来,目光先是好奇和打量,看清郁霜的长相后,又隐隐浮现艳羡和敌意。
“哟,”季骞最先开口,“来了。”
周慕予闻声抬眼,轻飘飘地扔下手里的牌:“同花。”
“?”
四周哀怨怒骂,周慕予勾起唇角,冲郁霜勾勾手:“来。”
他身旁的男生识趣地让开位置,郁霜走过去,挨着周慕予坐下,说:“先生。”
“嗯。”周慕予淡淡应了一声,“都是熟人,不用拘谨。”
上一局的筹码被周慕予一家通吃,桌上几个人正不满,听见这句话立马来劲,哄闹着要罚郁霜迟到。郁霜抬起头看周慕予,见他没有阻拦的意思,小声问:“怎么罚?”
还没来得及得到回答,包厢门再一次被推开,这次进来一个二十岁出头长相惹眼的男孩子,身后还跟着一个似乎想要阻拦他的服务生,一进门他便望向周慕予,脚步一顿,扁了扁嘴委委屈屈地说:“周哥……”
郁霜离周慕予近,清楚地看到周慕予的眉头皱了一下。
“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男生旁若无人地撒着娇,走到周慕予身旁拉住他的袖子,“我都好几天没见你了……”
包厢里其他人似乎已经见惯不怪,季骞甚至露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故意说:“这不是子涵吗,好久不见啊。”
“季总。”男生和季骞打招呼,“您也来啦。”
“瞧瞧,我不说话你都看不见我。”
“哪有……”
周慕予终于分过去一个眼神,打断他们的对话,问:“感冒好了吗?”
男生面露欣喜,立马坐下环住周慕予的腰,仰着头说:“您还记得我感冒呀。已经好了。”
从郁霜的角度看不清男生的脸,但他坐下时有一股甜蜜的香水味扑鼻而来,混合着护肤品和化妆品的淡淡脂粉气,整个人香喷喷的。郁霜分神想了一瞬,难道周慕予喜欢这一款吗……
男生也注意到郁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慕予,问:“他是……”
周慕予不露声色地把人从自己怀里推出去,没有回答,而是说:“去开瓶酒。”
“喔。”男生乖乖去了,起身前回头悄悄看了一眼郁霜,眼中露出一丝警惕。
等他离开,季骞凑过来笑着问:“怎么回事,怎么对子涵这么冷淡?”
周慕予神色不变,反问:“我应该对他怎么样?”
“嘁,我看你这是又腻了吧?”
周慕予没说是或不是,只说:“我不喜欢不知分寸的。”
季骞当下听出他话里有话,追问:“怎么了?”
周慕予没有回答,另一个朋友见势插嘴,说:“我知道,孟子涵前两天跟老赵打听慕予的私事,今天又不请自来。听老赵说,他好像还偷偷跟张喆的车,被张喆发现了。”
朋友说的老赵是银港的老板,而张喆是周慕予的助理,孟子涵这么做,毫无疑问惹得周慕予不高兴了。
“嗐,我看他就是太喜欢你了。”季骞说。
“他的喜欢值几个钱。”周慕予的冷淡写在脸上,“我养着他,不是为了让他得寸进尺。”
“谁让你不结婚的。你想想,‘周、太、太’,多有诱惑力的三个字。”
“你眼馋的话,你来当?”
“滚。”
……
过了一会儿孟子涵回来了,周慕予依然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既不拒绝他的示好,也不给他任何回应。
孟子涵肉眼可见的不高兴,看郁霜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怨恨。郁霜默默坐在一旁,只当自己看不到。
但其他人不会允许郁霜不声不响装花瓶,他是新面孔,又曾是谭律明金屋藏娇的宝贝,现在从金屋里跌出来,自然少不了被寻开心。
郁霜不是很擅长应付这样纸醉金迷的场合,周慕予不拦,别人灌他酒他只能接着,几杯之后便开始摇摇欲坠。
“不,我不行……”
趁着意识还算清明,郁霜摆摆手站起来,“我想去洗手间。”
“这才哪到哪就想跑?不行!”
“不,我……”
郁霜手足无措,一低头看见周慕予,只好去求助:“先生……”
周慕予抬眼:“怎么了?”
“我,”郁霜咬紧下唇,“我想去洗手间。”
一晚上周慕予都不怎么管郁霜,看起来对他不是很上心的样子,其他人便也以为郁霜是个无足轻重的小玩意。闹得最欢的那个朋友酒劲上头,大手一挥道:“欸,慕予,你不能这么小气吧?”
周慕予闻声看过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今天没人陪你喝酒么,一个劲的抓着我的人灌。”
以往周慕予这么说,识趣的就该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对面显然喝多了,想也不想道:“什么你的我的,带出来玩的不都是大家的。”
周慕予笑笑没说话,转头拍了拍郁霜的后腰:“去吧。”
郁霜赶忙跑了,出门前听见季骞打着哈哈当和事佬:“行了行了,你说你为难人一小孩儿干嘛?”
那个喝醉的人说了什么没听清,只听到周慕予平静没有波澜的声音:“别把我想的和你一样,我不玩那些乱七八糟的。”
乱七八糟的……
郁霜分神想了一瞬,还好,周慕予不喜欢几个人一起。
第4章 “各取所需,谈不上喜欢。”
郁霜没有经历过那样的事,但曾亲眼见过。
那时他刚到谭家不久,无忧无虑地过了一段时间清闲日子,每天看书上课,学习插花、烘焙、茶艺、乐器,或者出去逛美术馆、听音乐剧,培养自己的审美。
某天郁霜从外面回来,给谭律明带了喜欢的点心,像往常一样上楼去找他。绕过小厅推开卧室门,郁霜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走进里面,第一眼看到一个陌生的男生,再接着看到另一个。
而谭律明慢条斯理地靠在床头抽烟,浴袍半敞,像午后阳光下慵懒的雄狮。
郁霜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们在干什么。
那时郁霜还没有任何经验,连尺度大一点的影片都没有看过,所以第一次直面这种事,他的反应只有害怕。
点心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郁霜落荒而逃,全然不顾谭律明在身后叫他的名字。
那天晚上郁霜发了高烧,醒来谭律明守在床边,穿着得体,仿佛下午的事没有发生过。见他睁眼,谭律明紧皱的眉头终于微微舒展,弯下腰来问他好点没有。郁霜摇摇头不说话,一头扎进谭律明怀里无声地哭,哭了很久,小声说:“我害怕。”
“怕我么?”谭律明柔声问。
郁霜摇摇头:“不……害怕那样,有别人……”
谭律明沉默了一会儿,低头亲吻郁霜的额头:“别怕。再也不会了。”
在那之后,谭律明像他答应的那样再没有碰过别人,也没有让郁霜被别人碰过。
遥远的回忆渐渐变得模糊,回过神来,洗手间里只有郁霜一个人。
郁霜洗了脸,低着头站在洗手台前,过了很久,神情依然有些茫然。
“喂。”
安静的洗手间忽然响起一道声音,郁霜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好像是那个叫孟子涵的男生。
郁霜头很晕,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半拍地转过头,对上孟子涵直勾勾的目光。
孟子涵的语气很不客气,盯着郁霜,问:“你是怎么认识周慕予的?”
郁霜没有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机械地回答:“偶然认识的。”
“哼。”孟子涵冷笑,“跟我装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什么……?”
“我没在银港见过你,你是新来的?”
“不是……”
“我警告你,像你这样的我见多了,别以为你有什么不一样,周慕予找你只是为了尝鲜,等他新鲜劲过了,你很快就会失宠。”
孟子涵自说自话,仿佛是为了专门跑过来给郁霜一个下马威,郁霜看着他,低低地“喔”了一声。
头顶灯光明亮,照出郁霜白皙泛红的脸颊,孟子涵打量了一会儿,又哼了一声:“酒量这么差,要你有什么用?”
郁霜的酒量确实不好,之前谭律明不需要他出去陪酒,现在周慕予也不需要。他看着孟子涵,不太明白为什么说他没用。
明明有很多别的用处……郁霜走神想。
见郁霜不还嘴也不生气,孟子涵有点恼,走上前用力一推:“不说话哑巴了?”
郁霜反应不及,往后趔趄了一步,刚平静下来的胃又泛起一阵恶心。他整个人依然钝钝的,对孟子涵的冒犯提不起情绪,勉强抓着洗手台站稳,自言自语地皱起眉头:“请你不要碰我……”
“最烦你这种走两步就要倒的,装什么装?”
郁霜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门口又传来一道声音:“子涵,季总让你出来找人,怎么这么久呀?”
郁霜看过去,是今晚陪着季骞的一个女孩子。
孟子涵动作一顿,回头对那个女孩笑笑:“来啦。”
“快点哦,我先进去了。”
“好。”
被女孩打断,孟子涵也不好再为难郁霜。他跟过去,临走前不忘回头对郁霜使了个眼色,提醒他不要多嘴。郁霜垂着眼帘,用手背擦掉自己发梢和鼻尖的水珠,默默跟了上去。
回到包厢,一切都和刚才一样,郁霜注意到周慕予穿了外套,走过去问:“先生,我们要回去了吗?”
周慕予看他一眼:“嗯。”
“唉,怎么就要走了?”季骞闻声看过来,“这才几点啊?”
“累了。”周慕予言简意赅地解释。
“……”
“你们玩,今天我买单。”
“谁稀罕你买单,去去去。”
“那走了。”
郁霜不太了解周慕予的脾气,但看得出他大概没什么耐心。他说要走,其他人也不敢真的拦。
回去路上,周慕予靠着座椅休息,郁霜默默坐在一旁,望着窗外的街景发呆。黑色轿车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路旁灯光璀璨,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安静了很久,周慕予说:“你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么?”
郁霜正昏昏欲睡,听到声音惊醒,茫然地转过头:“什么?”
“今晚在洗手间,你和孟子涵干了什么?”
“今晚……”郁霜想了想,“他来找我,我们说了几句话。”
——没了。
车里再次陷入安静,周慕予看着郁霜,眸色幽深,仿佛想要从郁霜的脸色看出什么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