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沈定衡的眼中却浮现了一点笑意，不过还未等人察觉，笑意就很快消失无影，只剩下一句:“抱歉。”他顿了顿，“我不知你不喜这般。”
谢扶鱼冷哼了一声，拒不接受这样的道歉。
沈定衡松开了手，正想着换个更妥帖的方式带人，只是环顾一圈，竟没找到。
少年的肩膀单薄，腰肢更为纤细，但无论是哪一个地方，都不太合适。
他只好伸出手去，让少年自行选择。
谢扶鱼有心戏弄沈定衡，眼睛一转，冲着人勾了勾手指。
沈定衡不明所以，走上前去，耐心等待着。
只见少年绕到了身后，一双手按住了后肩。
随后轻轻一用力，就整个人趴了上来，双腿夹着腰侧，不安分的动了动。
谢扶鱼居高临下，扬眉吐气。
哼。
就让你勉强当一当本尊的坐骑。
他得意的笑了笑，想要看沈定衡的反应。
可让他失望的是，沈定衡不仅没有生气，反倒是问了一句:“好了吗？”
谢扶鱼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已经好了。
沈定衡背着人，走在了荒芜的山岭上。
他走得很稳，每一步落下的间隙都相差无几。
谢扶鱼靠在了他的背上，搂着脖子，感觉着下方平稳的脉搏，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了脑海。
——要是沈定衡知道他给死对头当了坐骑，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表情。
一想到一向装模作样端着的沈定衡露出诧异懊悔的神情，就忍不住想笑。
沈定衡啊沈定衡。
你总想不到会有今日这一天吧。
许是上天都瞧不惯他这般得意，行至一半，天色陡然一暗，一阵狂风骤起，迎面席卷而来。
第20章 痛彻心扉
谢扶鱼正趴在沈定衡的肩上作威作福，突然就被风沙糊了一脸。
耳朵一抖，呸呸两声吐出灌到口中的风，这一动，直接从沈定衡身上跳了下来。
沈定衡瞥了一眼:“别乱走。”
谢扶鱼也知道孰轻孰重，乖乖听了话，站着没动。
他摸了一把脸，瞅瞅四周。
啧啧。
这阵法看起来是大手笔啊，以秘境为阵基，还引动了残缺的大道，身在阵法之中，是要与天地对抗。
谢扶鱼的修为没剩下多少，但见识放在这里，一眼就看出了这阵法暗藏杀机，就算是全盛时期的他，在这里也要吃点小亏。
这么大阵仗，估计是冲着沈定衡来的。
他乐得在一边看热闹。
哗——
更大的风沙席卷，来势汹汹。
黄沙化作一条狰狞的邪龙，于半空中俯视着下方的人。
在这庞然大物面前，沈定衡如同青竹笔挺，不被风沙摧折。
袖口吹动猎猎作响，一柄竹剑悄无声息的握于掌心。
一人一剑，便可抵挡千万。
邪龙似有退却之意，往后退缩片刻后，好似有人对它下了什么命令，在一声低吼后，卷土重来，身躯更是膨胀成了数百丈，像是一口就能将人吞下。
锃！
一道剑光颤动。
沈定衡足尖点过，一手背在身后，主动迎上了邪龙。
这阵法遇强则强，所有的压力都落在了沈定衡的肩上，而谢扶鱼如今修为具散，在阵法看来微不足道，倒是逃过一劫。
他一手托着下颌，仰着头看沈定衡与邪龙纠缠。
沈定衡的剑气锐利，可邪龙也不逞多让。一个修为精湛，一个占据天时地利，一时间竟分不出胜负。
谢扶鱼看得津津有味，还在心中默默为邪龙鼓劲。
虽然赢过沈定衡很难，但好歹得给他添点堵，最差也得让他灰头土脸，好好的丢一丢脸。
也不知道到时沈定衡满脸风沙，还能不能维持住那一副冷清肃然的模样？
谢扶鱼一想那个画面就乐不可支，尾巴也一晃一晃的。
正想得乐呵，压根没注意到身后多出的一道阴影。
簌簌……
黄沙落下，从中拱起一道身影，只听见“嗖”得一声，缠上了谢扶鱼的肩膀。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谢扶鱼:“唔——”
他一个踉跄，被拽入到了黄沙底下。
在这时，他终于意识到，这阵法原来不是冲着沈定衡来的，而是冲着他来的。
可是他如今只是一只无辜的小猫，连化形都化不利索，根本没有人会将他与魔尊联系起来。
这背后之人，究竟在图什么？
谢扶鱼并没有慌乱，也没有挣扎，而是配合的跟着腰间的力道一起向前，这样也好少吃点苦头。
在短短片刻，他的心中闪过各色思绪，还没想明白，就见眼前冒出一点白光。
在黑暗中待久了，就算是一点微弱的光芒都显得格外刺眼。
谢扶鱼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眼角沁出了点点泪珠。
他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还没适应这光芒，就先听见耳边传来了一阵声响。
“这是什么？妖兽？”
“那个仙君身边怎么会有妖？”
“是不是我们抓错了……”
在议论声中，一个妖媚的女声冒了出来:“抓不错人，就是他。”
“大王，我们不是要对付那个仙君吗？抓只妖过来做什么？”
“是啊是啊。”
“这小妖这么弱，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狐狸大王尾巴一甩，直接把说废话的属下给抽飞了:“你懂什么？此妖在仙君身边，他们自然关系匪浅，定是仙君豢养的小宠儿。”
“就算是小宠儿又怎么了？”
“我们不是要替魔尊报仇吗？”
谢扶鱼听着有些不对劲:“？”
给魔尊报仇？
他哪里来的这么忠心耿耿又缺心眼的属下？
不过也是，如果不缺心眼没脑子，又怎么会忠心？
他按捺着继续往下听。
狐狸大王顺着尾巴上蓬松的毛，风情万种的白了一眼:“你懂什么？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能打的过仙君吗？”
属下很老实:“打不过。”
狐狸大王:“打不过就对了，但我们既打不过，又要靠着仙君在西荒立威，就只能另辟蹊径——杀了这小妖兽，必定能让仙君心痛，这未尝不是一种报仇的方法。”
谢扶鱼:“……”
狐狸大王:“你们觉得呢？”
属下纷纷捧场:“大王神机妙算，我等自愧不如。”
狐狸大王十分受用:“以后多动动脑子想一想，为什么我是大王，而你们不是。”
谢扶鱼听不下去了，猛的睁开了眼睛。
在他的面前围着三个身影，一个四只手一个鸟头还有一个是拖着九条尾巴的狐狸。
他们正侃侃而谈，想着如何用此次机会在西荒立威扬名，一举坐上魔尊的位置。
谢扶鱼动了动，身上沾着的砂砾簌簌往下掉，一转头，发现被抓到这里的倒霉蛋不止他一个，还有一群长明仙宗的弟子。
等观察完四周的情况，回过头，就见那三个魔修讨论完了，准备付诸于行动了。
狐狸大王走了过来。
越靠近，那股子狐狸的味道就越是明显，惹得他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浑身一哆嗦。
这落在狐狸大王的眼中，就成了害怕的模样。许是看在同属于妖魔的份上，她安慰了一句:“没事的，我下手很快，一下子就结束了。”
谢扶鱼仰起头，眼瞳微微缩紧，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狐狸大王停下了手，给他一个说遗言的机会。
谢扶鱼清了清嗓子:“……喵。”
狐狸大王:“？”
她扭过头，“谁听得懂猫语？”
四只手和鸟头都摇了摇头。
狐狸大王想了想，决定好人做到底，伸指一点，一道灵气转过，点在了少年的喉间。
谢扶鱼顿时觉得喉间传来了一股热意，嘴唇一张，冒出了一道轻亮低柔的嗓音，就像是情人间的细语:“如果我是你，就不会现在动手。现在杀我，达成不了你的目的。”
狐狸大王:“哦？那你说该怎么办？”
谢扶鱼轻笑了一声:“为何不当着沈定衡的面，到时折断我的四肢，剜下我的眼睛，这样一刀一刀的折磨，不更能让人痛彻心扉吗？”
第21章 算计
话音落下，一地寂静。
狐狸大王扭了扭尾巴，若有所思:“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四只手和鸟头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不知道究竟哪里不对，吞吞吐吐:“大王……”
狐狸大王竖起一根手指，抵在了唇边，做了个安静的动作:“别说话。”她低头看着面前的少年，“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还有……”
她像是才发现一般，“你为什么要带着面具？”
谢扶鱼镇定自若地说:“我化形未化完全，不想吓到别人。”
说着，还抖了抖头顶的耳朵，以佐证刚才说的话。
狐狸大王凝眸:“你把面具摘下来看看。”
谢扶鱼动作一顿:“真的看起来很吓人。”
狐狸大王:“我不怕被吓。”
谢扶鱼按住了脸上的面具，婉拒:“还是不用了吧。”
狐狸大王执意要看看面具下面遮着的脸，上前一步，就要伸手掀开。
谢扶鱼往后一退。
要是让这些人看到他的模样，也是一件麻烦事。在西荒的时候，他从来不知道低调为何物，一向招摇过市，稍微见过世面的人都知道魔尊谢扶鱼生成什么模样。
只要摘下面具，这面前的狐狸大王就知道他是谁了。
也别看狐狸大王说要给魔尊报仇，实则都是为了登上魔尊之位的正统性。死了的魔尊才是好魔尊，若是被她知道了身份，怕是第一个反应不是跪下表明忠心，而是露出獠牙饱餐一顿。
谢扶鱼有心想躲开，但奈何有心无力，这具身躯柔弱，实在躲不过袭来的尾巴。
垂在身侧的指尖刀光一闪，思量片刻，还是决定束手就擒，任由狐狸的尾巴缠住他的腰，悬挂在了半空中。
狐狸尾巴一甩，将少年拎到了面前。
越是藏得这般严实，她就越是好奇，伸出手指掀开了面具的一角。
口中还说着:“我倒要看看有多吓人……”
话音戛然而止。
狐狸的面容微微扭曲，竟说不出话来了。
面具下的少年容色雪白细腻，眉眼精致，眉心一道红痕，熠熠生辉。
这、这是……
狐狸失声，手中动作失去了力道，只听见“啪”得一声，面具又严丝合缝的落在了脸颊边上，遮得严严实实的。
这反应和谢扶鱼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眉梢一挑，清了清嗓子:“我就说很吓人。”
狐狸的目光闪烁:“……你为什么长成这样？”
谢扶鱼迟疑了一下:“天生的？”
狐狸:“天生的也不能长成这样！”
刚才惊鸿一瞥，她看清了少年的模样，那眉眼、那眉心的红纹，不活脱脱就是魔尊的模样？
不，也不对。
虽然长得很像，但神态完全不同。
狐狸见过魔尊，那是如何的意气风发，不可一世。而面前的少年深情稚嫩了一些，眼尾无辜的耷了下来，满眼清澈。
长得很像，细微处却有不同。
狐狸心头一突，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闪过了脑海。
“你……”她语塞，挤出了一句，“仙君喜欢你这样的？”
谢扶鱼不太明白，但还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啊，要不是仙君喜欢我这样，我为什么会这么化形？”
狐狸:“……”
谢扶鱼目光无辜。
狐狸的手指微微颤动，感觉自己好像触碰到了真相。
为什么仙君身边的小宠与魔尊生得一模一样，两人还神情亲密？
是折辱，还是……替身。
如今魔尊消失不见了，是不是仙君对他爱而不得，所以才把魔尊虏走？
狐狸的心跳微微加快，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她生出了一点退却之意。
如果只是单纯的捉走仙君身旁的小宠，只是小事，可现在掺和到仙君和魔尊的爱恨纠葛之中，就是大事了。
完了。
一个念头闪过狐狸的心头，动作僵持住了。
四只手和鸟头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小心翼翼地问:“大王？”
狐狸当机立断，带着少年往里面走:“事情有变，稍后再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