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演奏者手和脑子是分开的。”江逾白一边流畅运弓一边说话。
闻溯:“难怪琴声缺乏应有的感情。”
“……喂!”
江逾白一脸“你在说屁话”的神情,闭了麦视线回到按弦的手指上。
时间不疾不徐流逝,一小时结束,江逾白拖完最后一首曲子的最后一拍,放下琴弓,伸了个懒腰。
闻溯仍坐在沙发上。江逾白挪去他身旁,摸出手机问:“老板,时间到了,走微信还是支付宝还是付现?”
“都行。”闻老板回答。
江逾白打开微信划拉了几下,把手机递过去。
这家伙给的是收款码。
闻溯低头一瞥,目光上移,落到江逾白脸上,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两秒,点开自己的微信个人二维码:“加上。”
“哦?”江逾白挑眉。
据他所知,闻溯从来不会加“外人”微信——哪怕是一个班的同学,躺的也不是他的微信好友列表,而是申请列表。
“你打算让我以后每次都扫?”闻溯语调平淡。
“那肯定不能让老板累着!”江逾白飞速切到扫一扫,咔嗒扫上闻溯。
两人加了好友。闻溯转钱,江逾白装上琴准备离开。他打算去外面吃个饭然后回学校睡觉,但在楼下店铺被文叔拦了下来。
两位长辈听说江逾白要给闻溯拉一个小时的琴,就给他留了饭。江逾白不好拂了这份心意,吃完炸小黄鱼和糖醋里脊,临走时将把自己用过的碗筷洗好。
老屋里变得安静。
但不到半分钟,赵鸣宥顶着一头乱毛从卧室里出来,扒在墙上直勾勾盯着闻溯。
“我说,小江可不像是第一次来这里啊。”赵鸣宥眼睛瞪得像铜铃,放出闪电般的精明,“你把他喊到这里来拉琴,还给钱,这是搞哪出啊?”
“做公益。”闻溯淡然翻过一页书。
赵鸣宥:“……”
“你知道小江喜欢你的吧?”赵鸣宥把脑袋往闻溯的方向伸了伸。
闻溯语气依然淡漠,“当然知道。”
他知道得可太清楚了。
江逾白这个午觉睡得并不踏实。琴房里不好睡觉,因此他来了教室,谁知班级里闹哄哄,好不容易眯着,又被人喊出教室。
离开座位前他打了个呵欠,上涌到眼底的水汽瞬间把眼皮蒸红,配上一张没睡够觉的丧批脸,仿佛不久前哭过一场似的。
“哥们儿,不就是告白被拒绝吗!用得着这么丧气?失恋这种事情,一个人一辈子总要经历个五六七八九十次,别太伤心了,啊?”教室外那人见江逾白模样,痛心疾首地揽过他肩膀拍了拍。
这人是江逾白的开黑队友,叫傅磷。
和江逾白一样,他也是常年游走在课堂外的学渣,中午上网时听到了点儿坊间传闻,趁着还没上课赶紧找了上来。
江逾白:“……我没有。”
江逾白动了两下,但没能把肩膀从傅磷手底下挣脱出来,被带着来到走廊栏杆前,面朝楼外的花园。
这个季节学校里没种什么开花植物,江逾白瞪着花坛里的草,草也瞪着他。
傅磷又在江逾白肩膀上拍了两下:“在哥们儿面前还用得着装?都听说了,你给他递情书但他没收。”
“……我是说我没有伤心。”江逾白扶了下额。
可人和人之间的悲喜显然不能相通,江逾白没有半点虚伪和做作,可这话在傅磷听来,还是成了另一个意思——“你都被拒绝了,难道还要继续喜欢他啊?”
傅磷是个大嗓门,语气不可思议,尤其是最后的“啊”,调子扬得特高。
走廊上那些匆匆去上厕所和匆匆赶往教室的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朝他们投去注意力。
走廊墙上的白瓷砖映出闻溯模糊瘦长的影子,他转头看向角落,琥珀色的眼珠如若无机质玻璃一般,冷冷的没有分毫情绪可言。
片刻他皱起眉,眉眼间流露出某种类似做错事情后悔的神情,但太过短暂,难以捕捉。
闻溯敛低眸光又抬起,如同一棵树静静立在那,等起江逾白的回答。
但江逾白想着自己的Plan B,没有作答。
“兄弟,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我刚巧搞到了附中校花的微信,把她推给你?”傅磷在江逾白的沉默之中掏出手机:“哦如果你只喜欢男的,那他们校草的我也有。不如这样,你两个一块儿攻略吧!”
“……”江逾白目瞪口呆:“傅磷,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你这浓眉大眼的也会说这种话。”
“就说要不要吧。”傅磷拱了江逾白一手肘。
“还是……”江逾白犹豫了,因为傅磷这个提议是有利于他的B计划的。
“江逾白。”闻溯的目光比前一刻更加幽深。他倚在墙上,双手环抱,在江逾白把话说完之前开口。
江逾白声音戛然而止。
有那么一瞬间,江逾白觉得自己要患上“恐闻溯症”了。
How old are you?
江逾白转头看过去。
目光相接的那刻,闻溯朝楼梯前一抬下颌:“跟我来。”
他没给江逾白拒绝的机会,拔腿就走。江逾白下意识跟了一步,想起傅磷还在这儿,又看了眼他。
傅磷一脸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哎你去吧去吧去吧。”
江逾白知道自己这一去,Plan B一时半会儿是成不了了,飞快捂了下脸,一溜小跑追上闻溯。
他低声问:“快上课了,你是要去哪?”
“你还会在意上课?”闻溯反问。
“这不是你要上课吗?”江逾白说。
闻溯才来二中不久,已经将校内设施摸透。他驾轻就熟地带江逾白搭教师用电梯上到顶楼,然后拐进安全通道,走上天台。
四下无人,唯有风在肆意地舞。
午后的阳光晃得刺眼,闻溯左右一扫,一把江逾白拽住手腕,把他拉到一片阴影底下。
“这里没有人,我们说开吧。”闻溯垂手。
江逾白抬头看他:“说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你喜欢我,但我知道这是假的。”
没有任何铺垫缓和,闻溯开门见山。他的神情和平时看不出区别,声音低又冷,转瞬被天台上的风吹散了。
但对江逾白来说,这不啻于一记惊雷。
江逾白猛地后退一步,神情惊慌:“你是怎么……”
这种事情,如果自己坦白,那就是解脱;但如果是被正主识破,就是恨不得当场逃离地球的尴尬了!
他正咬牙想着是那姓段的和姓秦的当中哪个狗东西叛变了革命,闻溯目光从他脸上扫过:“你可以继续拿这个当幌子拒绝别人,我并不介意。”
江逾白:“!!”
江逾白的眼睛睁得更大,惊得一时找不到语言。
寂静。
良久的寂静过后,江逾白谨慎地往前挪了一小步,问:“真的?”
“我像在开玩笑吗?”闻溯反问。
“不像。”江逾白表情变得严肃。
下一秒,他露出犹如受灾群众看到解放军时的感动眼神,箭步冲到闻溯面前,双爪啪一声包住他的手,用力摇晃:“闻老板,你是个好人呐!”
第10章 Ch.10
逸夫楼天台上的过山车事件已经过去好几天,江逾白以极大的热情拥抱着生活。
上周闻溯在校外帮他赶走了技校那群混混,他本就许诺了给人家带一周奶茶,这一次闻溯不计前嫌、仗义相助,江逾白为了感恩,便在每日奶茶之外添了零食小蛋糕。
闻溯并没有拒绝。
于是继“江逾白告白失败”的传言后,坊间又有了新说法——
“江逾白真情动天地,百折不挠滴水穿石,无情道上仙闻溯似要开窍,情劫近在眼前。”
江逾白背靠着墙坐在座位上,腿一抖一抖,把在学校贴吧里逛到的东西抑扬顿挫地读给后桌的闻溯。
读完还摇头晃脑地吐槽和点评:“这标题格式应该是在仿‘林黛玉倒拔垂杨柳’吧?简直是大失败。”
“……倒拔垂杨柳的是鲁智深。”闻溯颇为无语。
江逾白一笑:“上仙你一看就不是经常上网冲浪的人。”
他继续槽:“这群人好无聊,还打赌……‘要是他们成了,我把逸夫楼的地板全部拖一遍’‘如果这样都没在一起,我tm刷一周厕所’“我把所有教室的窗户都擦一遍”……你说我是不是该夸他们爱干净?”
“还说我这策略叫徐徐图之,啧,还不如说我靠脸刷你呢。”
现在是课间操时间。
整个高二10班就江逾白和闻溯没有去操场。前者是习惯性迟到,完美错开了检查,后者则是神仙下凡漠视众生,对检查和课间操一向置之不理。
不过此时神仙的课桌上充满了烟火气,左边放着一杯烧仙草,右边被麦当劳外带纸袋占据,神仙正看的书只能堪堪挂在桌沿,全靠手拿着。
闻溯瞥了一眼江逾白正往给他带的那袋东西里伸的手,说:“你用从我这里赚的钱给我买东西,然后自己吃,的确要靠脸才可能刷到我。”
江逾白脸颊一红,默默缩回手转向正前方。
“没不让你吃。”
闻溯把笔往书里一夹,合上书丢进课桌,往后靠上椅背,坐姿变得闲散,“我一直好奇你为什么会想找兼职,难道是因为零花钱不够买零食?”
江逾白陷入沉默。他回到方才的姿势,脚往地上踢了一下,低着头小声道:“和我妈闹矛盾了呗。”
卫岚是真的狠得下心。
那天江逾白不过是提了一句断生活费,她这周便真没给江逾白转钱了,也不再往家里添水果面包,等着江逾白屈服。
好在江逾白有些存款,暂时不至于饿死在上学路上,便跟她硬倔着。
闻溯扫了一圈桌上的吃的。
他面前这家伙虽然称不上花钱如流水,但绝对是大手大脚。就说吃炸鸡薯条,普通学生更倾向于便宜的华莱士,但闻溯从没见江逾白买过,最低也是麦当劳汉堡王。
“我建议你向你妈服个软。”闻溯摇了摇头,“在做不到经济独立的情况下,生活过得好与不好,监护人对你的态度很重要。”
“我才不去。”江逾白翻了个白眼,偏开头拿后脑勺冲着闻溯。
“要是我哪天不想听琴了呢?”闻溯问。
“……那我就去找别的兼职。”江逾白语气弱了,但表情还是倔,并且顶着一张倔脸把麦辣鸡翅掏了出来,撕开辣椒面倒进口袋里,轻轻摇晃。
不过江逾白做了反省,叹息:“从明天起没有零食和奶茶了,我要做一个勤俭节约的人。”
闻溯不置可否。
下一节是化学实验课,时间就要到了,闻溯拿起要用的书起身:“去实验室楼。”
“我不去。”江逾白吃着鸡翅回答得含糊不清,他要在教室里睡大觉。
闻溯居高临下看着江逾白:“作为追求者,不该抓紧一切机会刷好感和相处时长?”
“我就不能靠着脸刷到你吗?”江逾白依然咸鱼瘫。
闻溯琥珀色的眼睛静静注视他。
江逾白总觉得他左眼里闪烁着“挡箭牌”、右眼里写着“兼职费”,威胁值拉满。
对视十几秒,江逾白垮下肩膀妥协:“行吧,陪老板读书。”
江逾白跟点了自动跟随似的跟在闻溯之后走向实验楼。
虽然多年不进实验室,但江逾白对一些规则还是清楚的,比如实验室内禁止进食。他在路上吃完那对麦辣鸡翅,进门前不忘洗干净手。
他们到得最早,江逾白根据喜好选择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摆弄桌上的试管架和酒精灯。
“我上一次做化学实验,还是在上一次。”江逾白随口问,“等会儿做什么实验啊?”
闻溯回答了一个长长的句子,奈何江逾白不学无术,只听懂了“反应”两个字。
实验课两人一组,江逾白和闻溯在同一张实验台前,自然而然组到一块儿。
上课之后,化学课代表往各桌分发材料和实验报告纸。江逾白这个学渣对得到的那些瓶瓶罐罐竟然很有兴趣,东碰一把西摸一下,转头问闻溯:“我能随便玩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