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卫岚气得瞪眼。
江逾白咬着鸡翅,“基因突变吧。”
“你!”卫岚似乎想说他一句,但最后什么都没再说,抓着包和手机起身,高跟鞋踩得哒哒作响,愤怒离去。
江逾白继续啃鸡翅,先把两根细长的骨头咬断,从中间部分开始吃,吃完一个继续第二个,突然间一只手从斜里伸出来,往他脑袋上一按。
他吃东西的动作一僵,眼睛往上瞄,瞥见一截劲瘦的手和深黑的袖口。
再抬头,视线里出现了闻溯的脸。
男生今天穿了一件黑色衬衫,和冷白调的皮肤对比鲜明,纽扣扣到最顶,衣领将脖颈底部严严实实覆住,胸前的肌理又把衣襟撑得恰到好处,既冷淡禁欲,又像个强悍的暴徒。
“你怎么来这里了?”江逾白眨眨眼,把他的手拨开。
这会儿还不到11点半,二中并没有下课。
“你没接电话,也一直没在学校看见你。”闻溯坐到江逾白对面的位置,慢条斯理松开袖扣,将衣袖向上挽了一道,露出一截手腕。
“那你……”江逾白想问他什么时候来的,是不是听见了什么。
闻溯琥珀色的眼眸注视着他,没等他说完便坦白道:“我听见了你和你妈妈的谈话,我认为你妈妈说得很对。”
江逾白脸色立马变臭:“哪句话说得很对?”
“文化成绩提到500分。”闻溯道。
江逾白扯唇冷笑。
“你妈妈已经在对你退让和妥协了。”闻溯看江逾白的眼神里多了些无奈,“有时候,我是真的在想你是不是傻。你是艺术生没错,但艺术生上大学也是需要高考成绩的。
“先不说国内顶尖的那几所音乐学院,就是临江师范大学的音乐系,你现在的成绩也完全够不上。你是打算就读个高中然后上街卖艺……”
“我才不傻,这些我都知道,我也查过!”江逾白被说得有点儿狼狈,脸色微微发红,生硬地打断他,“我还知道就算出国留学学音乐,好的学校也要求平均成绩有80分!”
“那你为什么不学习?”闻溯问。
“……”
这个问题可真是发人深省。江逾白把戳着鸡翅的餐叉丢到餐盘里,抱起手臂扭脸看向窗外,“我就是不想学。”
闻溯:“所以说你傻,100斤的体重,长了101斤的反骨。”
“你再说我就揍你了!”江逾白凶神恶煞地回头。
窗外的交通状况有所改善,马路上车辆开始缓缓向前流动,风在高楼矮墙间穿行,秋日的阳光雀跃地流淌过枝头。
那阳光也流向餐厅,在桌上映出一条华亮的光带,将桌边的两盆迷你秋菊照得晶莹闪烁。
“我帮你补课。”闻溯交握双手、放在桌沿上,很轻地叹了一口气,“不过要我说,500分还是太少了,应该学到600才行。”
“……?”江逾白的眼睛更鼓了,像条恨不得扇闻溯一尾巴的金鱼。
“600分,虽然去不了一线城市的一流学校,但能报上许多一本了。”闻溯温沉地解释道,“成绩好一些,你的选择会更多。”
闻溯说得很在理,如果能上大学,谁又不希望自己能上一所好的呢?
江逾白动了动唇,发现找不出反驳的话,面无表情扭开脸,把自己切成了自闭状态。
未过多时,他和卫岚点的正餐上桌了,是一份猪扒饭和一份七分熟的黑椒牛排。
服务生不清楚哪一份是他们哪一个人的,礼貌询问了一声,自闭版江逾白不回答,闻溯只好开口做主。
闻溯把猪扒饭给了江逾白,让服务生换了一套餐具过来,问他:“你是打算把我屏蔽了吗?”
江逾白撩起眼皮掠了他一眼,啃掉剩下半个鸡翅,啪的吐掉骨头,再把炸得金黄酥脆的猪排一刀一刀切成小块,小声道:“就算要补课,也不麻烦你。”
“那你打算麻烦谁?不麻烦你考第一的男朋友,去麻烦这次的年级第二?”
闻溯抖开餐巾挡掉了揭盖之后牛排上溅出来的油星,一手拿起餐刀,刀尖指着桌面,另一只手撑在脸侧,眸光扫过江逾白的脸,神情似笑非笑,话问得漫不经心。
江逾白下意识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稍加思索,又思索不出哪里不对。他懒得继续琢磨,一叉子叉上猪排,说:“我不是怕浪费你时间吗?”
“对我来说是,帮你补课,相当于……”
“相当于复习?”江逾白以为他要口吐温故而知新的言论,没想到闻溯反驳了个“不”。
闻溯说:“是怀旧。”
……怀旧?
怀哪门子的旧,小学拼音吗?
你这小子就是在嘲讽。江逾白的脸又拉了起来,丢开刀叉,手握成拳捶向对面:“我真的要揍你!”
“不介意你对我动手,但别扫盘子。”闻溯一抬他的爪子,低低笑了声,和对面气呼呼的人,“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是真的不浪费时间。我先给你补习语数外三门主科,一会儿吃完饭就开始。”
“我答应了要补习吗?”江逾白闷闷的。
“答应了。”闻溯道,“从今天起,你的自习课、活动课,放学后的时间,以及周末,都归我了。”
第26章 Ch.26
学霸能够从学习中获得快乐, 但学渣并不能。江逾白恨不得当场演奏一首《悲怆》,以表示自己的心情,可惜他的琴在马路对面的学校里。
他这一餐吃得特别慢,一份猪扒饭加上一个小食拼盘, 吃了足足四十分钟。闻溯没有催, 甚至在他吃完最后一根薯条,还问要不要加点什么。
“我又不是猪。”江逾白说。拖延终有尽头, 比如胃的极限。
他抽了张纸巾擦嘴, 打开微信扫下桌角二维码要结账,却发现他们这一桌的帐已经被人结了。他咦了一声, 看向闻溯:“你付钱了?”
“还没付。”闻溯回答。
那么结账的人只能是卫岚了。江逾白撇了下唇, 强迫自己不去想别的,把手机揣进口袋, 起身:“走吧, 我妈付过了。”
出了餐厅, 迎面来的风并不好闻。
这里和学校隔着一条马路。江逾白正要上天桥,却被闻溯拨了一把肩膀, 带到另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通往商圈步行街。
“为什么往这边走?”江逾白不明所以。
闻溯:“去购书中心找适合你的教辅资料。”
“我不!”江逾白猛地止住脚步,拒绝得掷地有声、坚决无比。
闻溯偏首。
他比江逾白高几公分,琥珀色的眼眸不带情绪, 眨也不眨地凝视住江逾白,借着身高优势, 居高临下、气势十足。
“……”
江逾白昂首挺胸和闻溯对视,但不过三秒,语气弱了下去:“那、那就去呗。”
说完悻悻朝步行街的方向迈开脚步。
从二中去步行街, 也就需要一刻钟的步行时间。
商圈中心无论工作日还是周末,人都多得宛如一片海。书店倒是人少, 进门处文创产品摆得琳琅满目。闻溯毫不留情打掉江逾白伸向这些小玩意儿的爪子,捞着他直奔高中教辅资料区域。
语数外理化生六科,江逾白没哪一科有底子,全都得从最基础的开始学。这倒是给闻溯省了不少事,资料全按初阶和入门的挑,没一会儿就挑齐全。
一个科目至少两册书,一本是知识点讲解,一本是习题册。江逾白目光在购物车里堆起的小山上一扫,凄苦之情溢于言表。
他看看书,又看看闻溯,伸出一根指头,往闻溯背上戳了戳:“在书店买书多贵,我把书名记下,去网上买呗?”
声音低低软软,像松鼠伸出爪子撒娇。
但闻溯不吃这套,或者说在学习这件事上,他不允许江逾白耍滑搞小动作。
闻溯面无表情转身,一言不发一眼不瞬地看着江逾白。书店冷白的灯光从他眼眸上流淌,如同掠过了没有温度的无机玻璃。
“……好嘛,就在这里买。”江逾白手指头垂下去,再度变得悻悻然,耷拉着脑袋把推车推向收银台。
闻溯给那成堆的书结完账,领着江逾白去排出租,两个人在卡着集体午休结束的点回到学校。
非上课时间段,尖子班里学术氛围也是相当浓,做题的、问题的、讲题的,背英语的、读语文的、记公式的,各种各样压低了的声音充斥在教室里,空气中的学习含量简直超标——在江逾白看来。
江逾白步履沉重地跟着闻溯跨过后门走进教室。
坐在门边上的秦越正好抬头喝水,看见他俩后下意识看了眼钟,惊奇道:“你们竟然这个时间就来教室了?”
接着视线一滑,落到江逾白手上,发出了一声“哇趣!”:“小江,你怎么了小江!你是被魂穿了还是不努力学习就要回家继承几百亿家产的剧情降落到你头上了?”
小江顶着张生无可恋脸,左手拎一袋资料书,右手也拎一袋资料书,卫衣兜里还揣着在校门口新买的圆规尺子量角器,摇了摇头不想多说。
“总归是好事情啊,你加油学,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秦越拍拍江逾白手臂,露出欣慰的表情。
“你们学霸都这么乐于助人吗?”江逾白表情幽幽的。
“啊?哦——我懂了!”秦越自认对上了江逾白的脑回路,瞄了眼已经走回座位的闻溯,故作叹息状,“有了闻溯之后,你竟然开始嫌弃我了。”
“……”江逾白欲言又止,转身走了。
午间的阳光在教室靠窗的座位上流动,校内的空气比校外清新许多,盈溢着桂花幽香。
闻溯将衬衫衣袖挽到手肘位置,收拾桌面空出一半,江逾白把他的直尺铅笔草稿纸堆过去,再堆上两本要用的书,拖着椅子坐到他身旁。
首先补习数学,学高中知识点里至关重要的函数。
鉴于江逾白对函数的认知停留在最浅层的“sin”“cos“”tan”的读音上,闻溯不得不从基本含义和图像讲起。
少年人嗓音清冷,宛如相撞的寒石深冰,字字声声悦耳耐听,江逾白听了没一会儿,就忍不住点起头。
——这家伙困了。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人这一年四季就该一路睡过去。
江逾白走神想着,余光被某样东西一勾,飘向和闻溯坐在同一排的裴斯言。
裴斯言在拆辣条。
卫龙的麻辣棒,根根鲜红,条条艳丽。随着包装袋上半部分被撕走,江逾白的视线不可遏制地被吸引过去。
裴斯言也向他看来,一双宛如被春风拂过的桃花眼弯起,晃了晃手上的东西:“想吃?”
江逾白狂点头:“嗯嗯嗯!”
裴斯言笑出声,自己吃了两根,剩下的递给江逾白。
“裴总!你是我的救赎!”江逾白简直要感激涕零,宛如接圣旨一般将辣条用双手捧起。
“少吃垃圾食品。”闻溯在江逾白注意力转向裴斯言的一刻就停止了讲解,往后靠上椅背,冷冷乜着他。
江逾白转向闻溯,把辣条凑到他面前,满面笑容:“你也来一根。”
“不吃。”闻溯拒绝。
但江逾白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迅速麻利地挤出一根,直接怼进闻溯嘴里。
卫龙麻辣棒是如此艳红,闻溯冷冰冰的表情瞬间被破坏。江逾白哈哈笑了两声,也叼上一根辣条,含糊不清地开口:“吃嘛,提神又醒脑。”
闻溯冷漠地叼着辣条,抬手将江逾白脑袋一按,迫使他将目光投向书本。
补课继续。
距离上课只有半个小时,闻溯态度强硬地往江逾白脑子里塞了一些定义和要点,带着他做了几道题,预备铃声响了——
江逾白满心欢喜,积极和热情地搬起自己的椅子,哐哐两下回到位置上,心说终于脱离苦海。他正要将脑袋往课桌上一磕、睡个大觉,被闻溯拍了肩膀。
闻溯在江逾白故意落下的资料书上面做了勾画,递过去,吩咐他抓紧上课时间预习。
勾画的内容里甚至有几道习题。
江逾白往黑板上看了一眼,严肃郑重地说:“这节是化学课,你却让我自学数学,不觉得这样做很对不起化学?”
“那换成化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