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身而上,眼眸不瞬地说:“不是已经交往四十多天了吗?”
*
一夜安眠。
而周日的安排很紧张,除了要补这两天落下的作业和课程,江逾白还得去上大提琴课。
从闻溯家去大提琴老师家,比江逾白从自己家里过去更近。江逾白在闻溯房间里起床,从容地吃了早饭,揣着手机和公交卡去地铁站。
抵达也很准时,他走进楼栋,正好遇上老师的另一个学生从里面出来。
一如既往的两节课连上,首先复习上次课学习的曲目,江逾白走完洗手擦手的固定流程,翻开曲谱,架好琴坐下。
舒缓的中板响起,音符从琴弓间跳跃而出,渐低渐轻又逐渐昂扬。
是海顿的C大调第一大提琴协奏曲的第一乐章,通篇演奏下来需要8、9分钟,江逾白已经熟记乐谱,只偶尔抬头看两眼。
江逾白的大提琴老师坐在一旁。
老师是一名中年女性,和卫岚的岁数相差不大,但气质截然不同。她十分温婉,时常笑着,对学生细致体贴,记得他们各自的喜好,譬如给江逾白准备的饮料就是可乐,而非自己的红茶。
当海C第一乐章最后的四分音符落下,她在寂静里饮了一口茶,没有立刻点评不足,而是笑着问:“最近发生了什么好事吗?你的手比以前灵活了。”
江逾白握弓的手指动了动,转头问:“真的这么明显吗?”
“变化不算太大,你的右手仍然有些僵硬,但比上一周过来的时候好多了。”老师的目光流露出期待,“应该是有好事发生吧,介意说来听听吗?或者是摸索到了一些放松手腕和手指的窍门方法?”
“……可能是因为谈恋爱了。”江逾白沉默片刻,小声说道。
“原来是这样?”老师惊讶之后点点头,“爱情的力量总是很伟大的。对学艺术的人来说,爱情是重要的灵感来源。”
江逾白低头盯着自己手指,心说可能不是因为爱情的伟大力量,而是因为和闻溯接吻的后遗症还在。
谁能想到闻溯那厮看起来是个冰山禁欲系,其实是个狗东西呢。
“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老师温和地拍拍江逾白手臂,“以后你练琴的时候,可以多回忆你们在一起的瞬间,回想那种美好的感觉。”
……草。
江逾白耳尖瞬间红了,琴弓差点儿脱手而出。
而老师显然误解了,宽微笑道:“别害羞呀,喜欢上一个恰好喜欢你的人,是件幸福的事。”
第45章 Ch.45
十月一过, 秋风更加萧瑟。
期中考临近,学校里的氛围比运动会前紧张了许多。
但对真正的学霸和真正的学渣而言,区区期中考不过是平平无奇的生活里平平无奇的三天罢了。
江逾白曾是他们当中的一员,现在零落成泥碾作尘, 同为天涯学习人。
他给自己重新排了时间表, 上午和下午分别练两个小时琴,其余时间全部用来抓文化课。
原本由裴斯言帮忙补习的物理被闻溯全权接手。
不过基础性的东西江逾白已经打下了, 不再需要有人像老师那样给他讲课, 现在的学习流程是江逾白先自学,遇到不懂的、做不出的题再问。
周二, 有一堂政治课。
江逾白把琴房窗户开了半扇, 坐在琴凳上对着外面一棵叶子快要掉光的树练习海C。楼下有钢琴专业的人正弹着贝多芬。琴音交错,随风流转溢散。
上课铃声便在这间隙里响起, 紧接着传来敲门声。
叩叩叩。
平稳有力的三声, 节奏相当熟悉。
江逾白没放琴弓和琴, 走到门口,一拧门把、往里拉出点儿缝隙便转身坐回去, 而门外的人将门一推,步入后反手关门。
砰。
一声轻响。
走廊上的灯光迅速淌进琴房又被迅速隔绝在外,闻溯衣摆被风扯起的弧度转瞬即逝, 大步走到江逾白面前,俯身给了他一个吻。
大提琴隔在两人之间, 江逾白握着琴颈,分开后倚在窗户上笑:“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是来找我偷情的。”
“那你给我偷么?”闻溯问。
却见江逾白装模作样往外看了两眼, “在学校里是不是太刺激了点?”
闻溯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江逾白仰起脸:“除非你跳脱衣舞给我看。”
闻溯面上波澜不惊,平平一啧, 把手里的东西拍到江逾白怀里:“要期中考了,给你挑了点针对性强的题。”
那是一个长口袋,上面印着一家江逾白眼熟的文印店的名字,装在里面的A4纸足有一个指节厚。
“……这是‘点’?”江逾白咬字很重。
“前几天对你太放松了。”
“是我主动提的出去玩吗?”江逾白戴上痛苦面具,嗷了一声重新倒到窗户上,“我觉得我收获的不是一个男朋友,而是一堆学习任务!”
闻溯对此未置可否。
深秋的阳光中看不中用,江逾白整个人被碎金般的光芒笼住,但脸颊捏起来凉冰冰的。闻溯将窗户合上,拉来一张凳子坐到江逾白身旁,坐姿轻松闲适:“乖,考好了有奖励。”
“什么奖励?脱衣舞么?”江逾白顶着张丧气脸,对这话没有任何期待。
闻溯稍加思忖:“腹肌给你摸。”
“就这?”江逾白拉长语调,更加兴趣索然。
“那你想要什么?”闻溯伸手揉上江逾白发顶。
江逾白一爪子挥开闻溯的手,小心把琴放好,转身跨坐到他腿间,手按住他的肩膀,眼神居高临下。
“在我答应和你谈恋爱的那一刻起,你身上哪儿哪儿都已经是我的了。”江逾白说。
他垂低长长的眼睫,眸光从闻溯身上一寸寸扫过,手指缓慢拨开他耳侧碎发,倾身向前,舌尖在耳骨的黑痣上一划,“男朋友想看你戴耳钉。”
*
期中考如期而至。
凡是全校性的大考,二中都会开启屏蔽仪。进了学校,手机就变得连上个世纪的电报机都不如,信号全灭,什么都发不出。
也依旧是高考的时间安排和考试顺序。
这一次江逾白坐在倒数第二个考场。周围全是掉渣的学酥,考试都走写上名字直接睡觉的流程,唯独江逾白奋笔疾书。
江逾白现在做题有个习惯,他喜欢把喜欢的题挑来先做了。
语文是古诗词填空和文言文理解,数学是微积分和几何,英语……英语没法挑,第一个环节必须是听力。
三天时间过得即快又慢。
这次考试没有连着周末,意味着考完就要上课,同时还意味着到了明天,公告栏上就会出现期中考的成绩和排名。
江逾白焦虑。
江逾白从没像这样焦虑过成绩。
他既期待公布成绩又希望那一刻永远别来,既觉得自己这次考得应该不错,又认为自己一如既往差劲。
当吃完饭回到教室,他第六次按亮手机,又什么都不做,让屏幕到时间自然黑掉时,闻溯到教室前给他接了一杯温水,声音轻却镇定:“这次考试,你至少能拿一半的分。”
“一半是多少分啊?”江逾白茫然扭头,紧接着反应过来:“哦,就是总分除以2,375。”
“别紧张,你这次进步很大的。”闻溯碰了碰他的脸。
“我的成绩全是进步空间。”江逾白呼出一口气。
他第七次按亮手机。
半分钟后,手机屏幕第七次熄灭。
他又往外吐了一口气,仰头喝完那杯水,对闻溯说:“我去洗把脸。”说完大步离开教室,并且一去不回。
半个小时后,商圈某刺青穿孔工作室门口。
江逾白在网上下单了这家的套餐,支付成功的叮咚声响起,但还没进门,陪他一起来的傅磷先幻痛了一下。
“不是,你干嘛搞这个,多疼啊?”傅磷扯住江逾白手臂,“疼痛难道就能止住你对出成绩的焦虑了吗?你晚上疼得睡不着岂不是更焦?”
“我先试个毒。”江逾白低声说,也不管傅磷能不能听懂,推开店门走进去。
立刻有店员迎上来,江逾白直接掏出套餐二维码,等对方扫完,被带到座位上。
江逾白要求不高,只在左耳偏中下的位置穿一个孔就好。
傅磷依旧是一副不理解的神情,杵在一旁来回着观察江逾白的神情和店员的动作,见店员小哥在江逾白耳骨上定完位置、涂完酒精,就要开始穿孔,忙问:“都不麻醉一下吗?”
“麻醉剂是管制品。”江逾白回了一嘴。
也就是在这时,耳钉钉进了江逾白的耳骨。
江逾白眨了下眼。
傅磷小心上前:“痛吗?”
江逾白又眨了下眼:“比输液扎针痛快点。”
“哦!”傅磷拍拍胸脯,“那就是不痛。”
江逾白眨了第三次眼,肩膀缓慢放松下去,听完店员小哥叮嘱的注意事项,又领了一套护理包,拉起傅磷离开。
夜色笼罩了整座城市,马路上车灯交错汇聚,浩瀚犹如洪流。
人声吵吵,到处都是提前录制的叫卖声和揽客的音效,江逾白挤在人群里,忍着耳间的灼热感和微痛,排了两杯奶茶。
傅磷去买烤串。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两个人在商场门口汇合,江逾白对傅磷说:“我们今晚多在外面玩一会儿。”
“你现在不是已经转型成学霸了吗?不应该办完不正经的事情就马不停蹄回到作业前吗?”傅磷今晚第二次露出震惊脸。
江逾白吸了一大口多冰幽兰拿铁镇痛:“我不想让闻溯发现我今天出来干的事,等他睡了觉再回去。”
“啊?哦!”傅磷瞪大眼,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关掉手机,“我明白了,那我陪你多玩一会儿。”
“那我们去打游戏?我好久没有打了。”
“好。”傅磷重重点头。
商圈的网咖不允许未成年人上网,两个人回了学校附近。
江逾白早早就把闻溯的作息摸清楚,作为一名没有午睡的学霸,他11点10分前必然熄灯。
于是江逾白玩到10点50才下机,踏着慢条斯理的步子往闻溯家走。
夜色已深,虽然小区步道和中庭里还能看见人和狗的身影,但进入楼栋后,四下安静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江逾白一人。
江逾白暗夜潜行,很满意这样的环境,谨慎走出电梯,没有惊醒任何一盏感应灯地抵达到房门口,在黑暗里悄悄伸出手指。
滴。
指纹通过验证,锁开了。
这声音在过道里听起来有些响,但江逾白确定如果闻溯在二楼,是很难察觉到的。
不过他依旧小心,把门拉开一条缝,探头进去,见屋子里一片漆黑,才进门,然后小心翼翼把门关上,轻手轻脚换鞋,往客厅里转身。
说时迟那时快——
啪。
一声轻响。
下一刻华光落满视野,客厅灯被打开了。闻溯站在二楼走廊上,短发半干,睡衣衣袖松松挽起,露出手腕和一截手臂。
“你还没睡啊?”江逾白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手机,现在已经11点15分了。
闻溯无声一叹,从楼上走下来,把大半夜回家像做贼的人拉到客厅。江逾白下意识避开左侧耳朵,听见闻溯说:“除了最后一科化学,其余的成绩都出来了。”
“哦?”江逾白点点头。二中老师阅卷速度是出了名的快,上午考的科目下午就能批改出来。
“你五科都考及格了。”闻溯又说。
“啊?”江逾白的眼睛慢慢睁大,眼底渐渐溢满惊喜,兴奋地往前一扑,挂到闻溯身上:“及格就是拿到了60%的分数,比你估的一半还要高!
“这算考得好吗?应该算吧?算吧算吧算吧一定肯定算吧!这是我高中考得最好的一次了!”
江逾白头一回因为考试及格而高兴,大声嚷嚷简直扰民。闻溯等他嚎够了,才故意问:“所以?”
“所以如果你不想失去你宇宙无敌帅的男朋友……”江逾白说到一半停住。
“有人背着我偷偷去打了耳洞,我能忍心让他一个人疼?”闻溯声音低低的。
“你发现了!”江逾白一把捂住耳朵,往后大退一步。
接着他嫌弃地说:“这句话好土。”但转而放下手,跳上前重新抱住闻溯:“不过我喜欢。”
闻溯接住江逾白,目光落在他穿上了耳骨钉、现在微微发红的左耳,抬手想要碰一碰,但中途换了方向,改成碰脸,问:“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