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玄听后松了一口气,至少不是什么疫病,
暗二直接把掌柜拽了出来:“你来说。”
掌柜忐忑地看向众人,“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啊,大人!”
谢景玄看着他,冷声道:“若是知情不报,本大人就治你个包庇罪行。”
掌柜怯懦地看着他,不敢吭声。
暗二随手拿起桌上筷子转了转,筷子划过掌柜的脸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掌柜吓得不敢动弹,看暗二又拿起一根筷子对准了他,掌柜猛地摇头浑身发抖:“我说……我说!大人息怒,饶小的一条命吧!”
谢景玄:“说!本大人的耐心有限。”
掌柜惴惴不安道:“想必大人进城时也看见了城外那些难民了,如今铜川早就不是两年前的铜川了。两年前铜川的官盐忽然变得价格高昂,我们吃不起官盐便去偷偷买私盐,可随着日涨一日的价格,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早就吃不起盐了。”
“也是因为吃不起盐,导致铜川怪病四起,原本一小袋官盐也只需一贯钱,慢慢地变成了一两银子,五两,十两,甚至百两银子,官盐变私盐,到最后我们这些平民根本吃不起盐。”
“百姓流离失所,城外的难民越积越多,城里的人开始生病,各种各样的怪病,其中最常见的就是这大脖子病!”
暗二:“那怎么没人状告官府?”
掌柜心酸地抹了一把眼泪,含恨道:“大人可知,这官盐之所以价格高昂就是那官府贪污腐败,才导致民不聊生,难民随处可见!”
掌柜也不藏着掖着,他甚至对官府的人没什么好脸色,若不是官盐抬价,整个铜川市也不会沦落至此。
方才初见他们几位穿着官服的客人时,也犹豫了许久,不过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现如今官商勾结,横行霸道,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也是一伙的呢?
毕竟官官相护这件事在铜川并不稀奇。
此时门外的侍卫进来禀报:“大人,雍州知府的宅院已人去楼空,不见踪影。”
谢景玄倒是不觉得奇怪,就像清平县那次,也是背后有人比他们先到一步,想要杀人灭口。
谢景玄揉了揉眉心,“书意和暗二,你们两个去查查吧。”
闻言,书意和暗二互相嫌弃看了对方一眼,暗二更甚,他堂堂暗卫二当家,陛下为什么会派他跟着谢大人来这雍州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谢景玄看向张太医,淡淡道:“既然已查出病因,劳烦张太医为城内病人诊治。”
张太医颔首:“这是自然,大人不必多说,这是下官的职责。”
随后谢景玄看向掌柜,丢给他一沓银票,“这个客栈本大人包了。”
方才听闻这位大人的话已让掌柜觉得惊喜交加,没想到这位看起来来头不小的大人不仅让人去追查雍州知府,还让这位张太医来为他们诊治!
掌柜顿时热泪盈眶,颤抖着把谢景玄丢给他的银子双手呈上,想要奉还,激动地说道:“大人如此恩德,小的怎能收大人银钱,大人尽管住便是!只希望大人能严惩雍州知府,早日还雍州太平!”
谢景玄没有接,只是说了句:“本大人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掌柜安心收下,照顾好诸位大人便是。”
虽然舟车劳顿,有些疲惫,可看到百姓还在受苦,他们又岂能坐视不理。
谢景玄立刻拉着几位官员商量了对策,目前最先解决的是难民的食宿问题。
城里已经没有商贩,空出来的地方,正好搭起大棚,铺上草席,先把那些只剩一口气的病患集中在一起,方便太医院的人为他们诊治。
其次就是食物的问题,铜川因为缺盐的这两年,许多百姓都患上了大脖子病,常见的还有全身乏力等症状,所以良田也荒废了许多,百姓只能看着庄稼一片片死去又无能为力。
因为无法耕地种植粮食,可良田是需要每年上交田税的,庄稼颗粒无收,百姓们更吃不上盐。
归根到底,通过私盐获取暴利的行为,才是导致铜川市民不聊生的根本原因。
因为盐在百姓日常生活中是必须品,历朝历代的税收最大就是盐,盐一直控制在官家手里,百姓也只许买官盐,若是被抓到买卖私盐可是重罪,是要判死刑的。
若是买私盐还可以酌情放宽,若是卖私盐可是要直接判处死刑,即使皇亲国戚也不例外。
但因为私盐是十分暴利的买卖,总有人欲欲跃试想着要走这条路。
谢景玄当听到张太医说是因为缺盐所致的瘿病时,便知道此事不简单。
谢景玄忽然脑海闪过昨日看到的那艘货船,立刻问道:“书意,昨日你到那艘船上检查的的时候,船舱里的那些棉花你可有仔细看过?”
“有看过,可是那底下的棉花盖得严实,没有仔细搜到下面那些棉花。”书意立刻明白了谢景玄的意思:“大人可是说,那艘船上的货物极有可能是盐?”
谢景玄点点头:“没错,棉花重量轻,即使把棉花压实了也不可能让那艘货船吃如此深的水线,若是有人故意将那盐塞进棉花里面,以此遮掩耳目,便万无一失。”
书意:“那船夫曾说,他行驶的方向是去往洛阳城。”
谢景玄:“雍州知府那边你和暗二派别的人去查,现在你们二人即刻出发前往洛阳,切记不可暴露身份,把整个洛阳城好好搜寻一番,特别是留意一下这段时间静娴公主与京中哪位权贵在接触。”
书意:“是。”
他此时站在铜川,已是打草惊蛇,说不定此时还有其他人潜伏在铜川里面。
那位暗中之人现在怕是坐立不安,张太医医术高明,此番肯定牵扯出私盐一事,私盐一事牵连甚广,恐怕他这会已经在靶子上了。
不过既然他答应了陛下要毫发无伤回宫,就不会食言。
谢景玄忽然想起,他该给陛下写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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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关于“瘿病”参考百科,莫要深究
祝小天使们周六愉快(鼠鼠鞠躬.jpg)
第77章
[陛下, 展信悦。
臣已到达铜川,张太医检查过,不是瘟疫, 是瘿病。
私盐一事……
陛下,臣想你了。]
厉时琛看着这最后一句抿了抿唇, 随后把信纸折叠好放在小盒子里面。
若是放在以前,他收到谢景玄送来的信,看过之后便烧了。可他曾在谢府,谢景玄的书房里面, 看见过他小心珍放的木盒子里面,装的全是他给谢景玄写的书信。
厉时琛只记得当时给谢景玄的回信,言语间的态度并不好,回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话,怎么就值得谢景玄如此珍视。
厉时琛执笔回了一封书信, 只是在信纸最后,犹豫地写下几个字:朕亦是。
贩卖私盐一事暂时隐瞒了下来, 揭露了雍州知府腐败受贿,故意抬高官盐价格, 从中获取暴利,使铜川百姓民不聊生, 也是致使百姓缺盐患上瘿病的重要原因。
铜川街头小巷随处可见难民, 还有城外堆积的尸体。
陛下震怒, 群臣惶恐。
谢景玄在收到陛下书信的时候, 已是三日后了,同时还有随之到来的一批粮食, 暂时解了铜川的燃眉之急。
军队有秩序地给这些难民分发食物, 原本闹哄哄的难民在军队的镇压之下, 现在已经不像前两天那般混乱哄抢,他们深刻记得,那位大人说了,若是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他们谁也别想吃到一点粮食。
那天他们因为哄抢食物,惹怒了那位大人,一直饿着肚子到了晚上才吃上一口热食。
这里的难民有些是从别处过来的,这两年妻离子散,流离失所,也因为患上各种怪病,浑浑噩噩地在铜川游荡,饿了就去抢点吃的,平时就随便找个地方睡下。
所以这些难民也可以说是铜川的百姓。
朝廷送上来的一批粮食,用粗布遮得严实,可从辎车散发出来那淡淡的食物香味根本止不住,让这些难民两眼死死地盯着马车,垂涎地咽着口水。
辎车周围有数位士兵把守,谁也不敢造次。
海带排骨汤的香味十分诱人,这是一种食疗法,非常适用于瘿病。
百姓排着队,每人都分到了一碗肉汤,还有两个大馒头。
盐的滋味,让这些百姓一度想要落泪。
他们已经许久未吃过带有咸味的食物了,长年累月没有味道的食物让他们仿佛失去了味觉。
如今喝着这简单的一碗海带汤,简直就感觉是什么美味珍馐,是这世上难得的美味。
城里的难民现在就宿在帐篷底下休息,不少难民收到消息,朝廷的官员下来整治铜川。原本想到雍州其他地方看看,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便有不少人折路返回,难民越来越多,谢景玄这才知道,雍州知府到底是捅了多大的篓子。
城外的尸体散发的臭味日渐剧增,只能大范围进行集体焚烧。
百姓们从城内远远地看着这个方向,看着天空中飘起的浓烟,闻着空气里怪异的味道,表情十分惊惧甚至有些茫然。
那里面也许有他们的爱人,孩子,家人,朋友。
可若是再晚一些,他们就是其中一员。
张太医的出现让人群有些涌动,齐齐喊着:“张太医好。”
“诶,都别动,好好躺着。”
张太医的话,他们不敢不听,乖乖地躺着,让太医院的人为他们诊治。
如果说那位大人让他们重获新生,那么太医院的人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张太医每天都会为这些人检查身体情况,做针灸,还有调配药方。
海带排骨汤、海藻等一些海产品虽然能作为药膳食疗,但是铜川不靠海边,海产品稀缺,只能让朝廷调配送过来。
这也是为什么铜川的盐会卖出天价的原因,因为他们不靠海边,盐对于他们来说是弥足珍贵的东西。
在铜川待了半月余,铜川的百姓们终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中,原本那些只剩半口气吊着,皮包骨的人甚至现在能帮忙干活了。
朝廷派人下来监管铜川一事,渐渐传出了风声,整个雍州都知道,朝廷派下来的左相大人此时就在铜川。
不少地方的县官,父母官都纷纷前来拜见谢景玄。
谢景玄看着这一车车送过来的盐,笑了笑,倒也没拒绝。
旁边的随官悄声问道:“大人,我们这算不算是贪污受贿?”
谢景玄冷哼一声,没想到铜川百姓连盐都吃不上,这些县官竟然随手便可拿出如此之多的盐来。
谢景玄脸上浮现一抹阴冷的笑容,转眼即逝,淡声道:“这盐,本官就收下了,若是诸位大人能慷慨一二送来粮油,本官定会将此善举在陛下面前言明,诸位大人有心了。”
其他地方来的县官双眼一亮,要知道他们数年来都难以见天子一面,若是能被在官家面前美言几句,他们的仕途何愁啊?看着眼前这位传闻中陛下身边的大红人,几位县官都有了心思。
要知道在他们这种穷乡僻壤,最多的也就是粮油了,老百姓手里握着不少良田,想要粮食对于他们当地县官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看着几人激动离去的身影,谢景玄冷冷一笑。
这哪里谈得上的是贪污腐败,陛下应该很高兴他为朝廷省了一笔银钱才是。
旁边的随官看到这一幕,不由称赞:“谢大人这招还真是高啊。”
只是提了一句会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这些人便迫不及待想要贿赂谢大人。
接掌铜川的父母官已经在路上了,原先的府衙外面封了封条,谢景玄撕开那层封条进去,里面落满了灰尘,房梁上还结了许多蜘蛛网。
从铜川到雍州只有一条路,这些百姓出不去报官,只能在家等死。即使有幸来到雍州寻知府告状,也不过是死路一条。
就像那掌柜所惧怕的,迟迟不肯说出真相,就是怕官官相护,他们这些良民百姓根本没有出头之日。
谢景玄派出去的人带回来了消息,铜川的县官和雍州的知府,都在逃亡的路上被人暗杀。
这后面又是谁的手笔呢?
是靖安王?还是康王?
那洛阳呢?
盐产之地远在扬州,从扬州走水路一路到淮南,必定要经过洛阳城,洛阳水路四通八达,通向运城、铜川等各个地方。
那么作为盘踞在洛阳的静娴公主又参与了多少?
谢景玄想到此,忽然笑出声来。
难怪,陛下对静娴公主如此不喜,也只是把她赶回了洛阳,却没有取她的性命,他还以为是陛下顾及她是长公主,没曾想到,陛下早就计划好了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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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时琛看着谢景玄寄回来的书信,沉默半晌,写了一封圣旨让人送去谢景玄手上。
“陛下,春闱之事?”
“安排下去吧,让钟老来负责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