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宿说:“可能看个人情况?但那时候班里确实成绩都很好。”
他的父母都曾在四零七所上班,由于长期研究的课题有保密要求,连随身的个人手机都要定期做记录清除,所以林秋宿到现在都不清楚他们究竟做的是什么项目。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父母抱有崇拜,即便记忆里他们有大段的缺席。
“那你国庆节回不回家呀?我们可以搭个伙,一起坐飞机。”女生问。
林秋宿说:“不用,我想在外面多逛逛。”
“你居然一点也不恋家,说实话到了F大以后,我还哭诉了一场呢。”
“开学不应该很兴奋吗?”
“是有种如愿以偿的感觉吧,但也有点怕,以前我连市区都没出去过。”
林秋宿安慰:“这样啊,沪市很好玩的。”
“这城市太大了,诶,F大也是,我报到的时候就迷路了两次。”女生说,“你不觉得很陌生么?”
林秋宿一开始确实认生,匆忙地来到这里,偌大的城市只认识林观清的上司。
而且和对方不熟,多提几个问题都会觉得难为情。
后来想想,当初林观清来的时候,一个人坐十个小时的火车,来到沪市时无依无靠,独自在这座城市摸索熟悉,自己也没什么好害怕。
回过头来时,林秋宿已经没了胆怯,其实他性格一直比林观清更内向,能这么快适应新环境,还靠谢屿……
靠谢屿什么?林秋宿有点卡壳。
如果说对方值得依赖,好像太过亲昵,林秋宿沉思片刻,在内心下了论断。
主要归功于谢屿和自己相处比较默契。
不过这段时间没有同在一个屋檐下,两人之间好像生疏了些,林秋宿思及此,有些细微的失落。
“她在找你搭讪,抛来好几个话茬,你怎么都不接?”散场后,傅迟对林秋宿说,“刚才拐弯抹角约你一起出去玩了呢。”
林秋宿困惑地偏过脸,看向自己的发小:“有吗?”
傅迟哭笑不得:“你不至于这么迟钝吧?看你后来一直在走神,想什么呢?”
想谢屿。
林秋宿下意识地在心里说。
“听她说来这儿认生,我在回忆自己前三个月的沪市漂流记啊。”他解释。
傅迟自我理解了一下,说:“哦,原来是在惦记姓谢的那什么来着。”
林秋宿:“。”
“首先,我是在想自己之前的做饭生活,才没有特意去想别人,其次你怎么连人家名字都没记住!”林秋宿谴责,“也没有很难记吧?”
傅迟见他情绪波动不小,问:“你是被戳中痛处所以恼羞成怒吗?”
林秋宿纳闷自己怎么越澄清越难以撇干净,登时否认。
“不是啊,只是觉得你的联想不可理喻!”林秋宿说。
他再说:“最近学校里的事情一桩接一桩,林观清发我消息,我都没有及时回,要不是被你们提起来,我都要把那个谁忘掉啦。”
傅迟将信将疑,心说前几天谢屿刚给你买过果汁,怎么可能那么快抛到脑后?
事实必然是林秋宿在嘴硬。
回到寝室,林秋宿捧着手机,发现谢屿真的一整天没给自己发过消息,情绪从沮丧变成了苦恼。
放在开学前,无论公司再怎么忙,谢屿都会和自己聊上几句,现在不住一起了,就没话讲了吗?
林秋宿发愁完,又换了个思路。
既然两个人已经结束同居,这段稍显亲近的关系也告一段落,撇开已经过期的室友身份,说到底他们只是认识了没半年的朋友。
他们本就没有任何交集,成长环境天差地别,身份地位也很悬殊,阴差阳错的闹剧过后,如今应该各自重回正轨。
要是两个人很投缘,顶多偶尔寒暄几句,如果还是整天凑一块儿,反而显得很奇怪。
自己居然为此暗自懊恼,实在有点幼稚。
这么一通默默开解后,林秋宿心情好多了,在夏庭安的邀请下,快乐地双排上分。
“小秋,你之前是和谁组队啊?战绩怎么这么牛逼?”夏庭安问。
林秋宿说:“一个陪玩。”
夏庭安恍然大悟:“几多钱?等我发了生活费,让我也爽爽。”
林秋宿顿了下,开始打起自己的小算盘,说:“当时给了促销价,有空我问问他还接不接单。”
夏庭安笑着说:“不麻烦了,我就随便打听下。”
失去一个搭话契机的林秋宿撇撇嘴,道:“行呀,有需要的话和我说。”
“小秋你这技术也可以接单了嘛,我姐段位和你差不多,一局可以拿一百多呢。”
“让你蹭车,你推荐我收费?”林秋宿问。
这下夏庭安不再没话找话了,闭嘴躺着被带飞。
游戏陪玩这一行水深,需要费劲维系客户群体,和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林秋宿没考虑做过。
不过他好奇:“你请过家教么?沪市辅导高中学科,一般需要多少钱啊?”
“请过两次,这个要看招牌,985的肯定比211贵点。不过家教也难做,这儿好学校扎堆,卷得要命。”
夏庭安这么说完,挠了挠头:“你缺生活费?看着不像啊。”
林秋宿确实有过一段局促的日子,但林观清工作后,这个状况就缓解了许多。
自己读大学前,林观清固定每月给他的卡里转账一千两百块。
这笔金额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小城镇的消费水平不高,对于学生而言,一千多块钱足以过得无忧无虑。
以及对方担心自己零花钱多,反而容易惹祸上身。
这个考量不是由于林观清怕林秋宿学坏,而是他经常不在弟弟身边,很多事情看护不住。
直白点来说,他经历了母亲的病逝与父亲的车祸,遖颩喥徦背过债务还过贷款,人情冷暖尝了个遍,很难卸下一切防备去全然信任某个人。
即便他工作时,林秋宿已经在亲戚家寄住了好几年,自己理应相信那户人家品性善良,但还是有所顾虑。
叔叔婶婶的收入不太可观,如果遇到困难想周转,问他商量倒还好,他一个成年人当然有心智处理。
但如果他们知道林秋宿手头富裕,鬼迷心窍地向小孩子讨钱,在那种环境中,林秋宿很难反抗,相当于是被敲诈。
所以林观清以防意外,干脆少给一些,让林秋宿有需要了再开口提。
现在林秋宿离开了那座小城,生活费直接翻了两倍,更加不会有经济烦恼了。
但是。
“没人会嫌钱多吧?我想赚外快。”林秋宿说。
夏庭安回答:“那你可以等段时间再说,这会儿还没期中考,很多家长和学生压根不急,等到大考之后,一堆人会来找老师。”
林秋宿豁然开朗,说:“你好懂呀。”
“因为我就是期中考砸了,被我爸揍了一顿,第二天鼻青脸肿迎接家教的苦逼学生。”夏庭安强颜欢笑。
林秋宿:“。”
见林秋宿和傅迟沉默不语,夏庭安不解:“你们难道没被打过?”
林秋宿瞥了傅迟一眼,傅迟冷淡地说:“经常。”
“我去,看来你家比我家还要战火纷飞啊。”夏庭安说,“咱们可以交流一下躲鸡毛掸子的经验。”
傅迟说:“可能不是很能聊到一起去,我爸一般用的是红酒瓶。”
夏庭安听完瞠目结舌:“真的假的啊?那是家暴了吧?”
“鸡毛掸子就不算暴力了吗?”林秋宿疑惑。
夏庭安大大咧咧地摊手:“鼻青脸肿是我的夸张用语啦,真要这么打,比家教更早进门的当然是警察。”
傅迟晾完衣服,朝这位新室友笑了下。
“啤酒瓶也是戏剧性手法,要是被砸中的话,比大学更早进去的是太平间。”他说。
林秋宿眨了眨眼睛,宿舍的电灯泡下,傅迟的脸很清俊,皮肤被近日的军训晒得微微发红,但过几天就可以恢复无恙。
仔细观察的话,傅迟的左眉往上,有一块已经泛白的疤痕,平日里被额海遮着,风吹开了才能瞧见。
傅迟没有被迎面砸过,但曾经被溅起来的玻璃碎片刮伤。
当时这人还不肯去医院,被林秋宿几乎是绑进了急诊室,然后在医生护士的惊讶下,立即清创缝了好几针。
“你国庆准备到哪儿玩?”傅迟转头问林秋宿。
“没有想好呢,现在还早。”林秋宿嘀咕,“可能在寝室里睡个七天也不一定。”
他最近确实有点听不出别人的言外之意,其实傅迟的这句话,也是在隐晦地邀请他结伴出游。
心思不在眼前的对话上,甚至不在这间寝室里。
林秋宿一度非常简单地将其归结为,自己在怀念谢家那张舒适的大床。
但当他不禁神游,思索谢屿之所以一整天没点声音,是不是工作特别忙,这会儿还在加班的时候,发现有点不妙。
……自己念叨的好像不是床啊?
·
“回魂好吗?island?”苏应钟走到谢屿工位前,随手抽出一支笔,丢到谢屿怀里。
谢屿后知后觉,但接得非常轻松,再将这支钢笔插回了筒里。
“发你消息五分钟不见回,等不住就直接过来了,正好被我逮着开小差。”苏应钟说。
谢屿说:“留给我的响应时间有点短,我记得一个半小时不回话,你才可以拿截图举报我摸鱼。”
这么聊着,他点开对话框,果然七分钟之前,苏应钟给自己发了消息。
Sue:[听PM说,你周末下午跑去打包果汁啦?没见你带回工位发给朋友们啊,是不是背地里有别的游戏工作室了?]
谢屿嗤笑:“合着你还是来聊八卦的,不好意思,今天很忙,改天你提早预约。”
“什么叫做八卦啊,你疑似要跑路,这明明是大新闻!赶紧坦白交待了,我也好早点寻觅下家。”苏应钟反驳。
谢屿被他追问得没办法,只能实话实说。
不过他将送饮料这件事稍微美化了一下,反正苏应钟也不会去找林观清核对,就表示自己是受Clear所托,代替他关心弟弟。
只是苏应钟这么听完,讽刺道:“幌子扯得挺光明正大,还替Clear操办家务事?你就是在越俎代庖吧?”
谢屿一头雾水:“我初中就出国了,没怎么学过语文,越俎代庖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趁他不在,偷他弟弟。”苏应钟翻译。
谢屿听了觉得这句话于情于理都很离谱,好笑地问:“我要林秋宿干嘛,家里缺吉祥物?”
苏应钟拉过旁边的工学椅,看架势想和谢屿促膝长谈。
然而谢屿并不配合,声称自己要工作了,后台还有一堆需求单等着他解决。
他点开后台,一整天全心投入的辛劳之下,工作台明晃晃地写着:
今日待办需求:0。
“不要回避了。”苏应钟抱着胳膊说,“你这人什么时候怂过,怎么现在推三阻四?”
谢屿淡淡地回应:“我没有,但你好像反应过激。”
“得了吧,知道这事儿的如果是Clear,你猜我坐着的这把椅子,会不会扔你头上。”
谢屿道:“不会,他得知这把赫曼米勒多少钱以后,想的是怎么在我没发现的前提下卖掉。”
苏应钟说:“现在把重点回到你自己身上,请说一下究竟是什么心理活动,居然能让你这么在乎林秋宿。”
这么讲完,他还提醒:“注意你的措辞啊,人家是你同事的弟弟,别讲出不知廉耻的话来。”
谢屿琢磨了下,不太确定地说:“戒断反应?”
苏应钟:?
他真没想到谢屿会这么讲,纳闷:“林秋宿给你下药了?要不要去做个血液检查啊?”
不光是苏应钟震惊,谢屿也很迷惑。
寄住已久的青春期少年终于搬走,按照常理来讲,谢屿甩掉一个包袱,理应开心才对。
实际上他根本不觉得解脱,反而每天回家都很别扭,总像是缺了点东西。
或许是习惯了两个人的生活,林秋宿说搬走就搬走,倒是过上了快乐的集体生活,而自己产生了一定的不适应性。
……从“骨质疏松”到“戒断反应”,自己的异常症状非但没痊愈,反而随着林秋宿的离开更严重了。
谢屿有点发愁:“前几天刚去补了一次体检,连个颈椎病都没有。”
身患中度颈椎病和严重腱鞘炎的苏应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