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阮蜷缩着身体,在沙发上坐了一夜。血迹在沙发上凝固,变成一块怎么也擦不掉的污渍。如果过后胡春梅问他怎么回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直到几只在大门屋檐下筑巢的鸟发出声响,听见雏鸟婉转清脆的叫声,杨阮才微微回过神。
四肢变得酸痛僵硬,杨阮艰难地穿上拖鞋、从沙发上起身、卸下沙发罩。他机械地做着这些事,神色木然,像是有人活生生地抽走了他的三魂七魄,只余下一具迟钝的空壳。
有件事他应该感到庆幸,胡春梅前一天对他说,最近又要回女儿家住几天,不在这边,让他管着点店里的事。
他今天这个样子,肯定是没法给人理发的,只能不经过胡春梅的批准,给春光美发店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歇业一天。
尽管胡春梅核查账单的时候,要是发现少了一天的营业额,一定会把他痛骂一顿的。
但现在,杨阮没有任何多余的力气去思考未来会发生的事,身下依旧很痛,随着走动伤口再次撕裂开,仿佛某种对他的警喻,也让他无可避免地回想起那个连全名都不知道的人。
店里没有洗衣机,杨阮只能用手把垫子上的脏污一点点洗净,最后还是留下了一点浅淡的痕迹,像是烙在了他的心上,灼烧出一个小洞。
等做完这一切已经是中午,杨阮把沙发罩拿出去晾好,同时后知后觉地感到饥饿,如果放在平时,他还可以顺路去买一份午饭,而现在他的整个胃部痉挛着,一抽一抽的痛,他踉跄一下,险些站立不住。
杨阮往回走了几步,突然停在原地,剧烈地干呕起来,身体摇摇欲坠,几乎快要支撑不住。
结果下一刻,有人扣住杨阮的肩膀,强迫他转过身,同时开口:“杨阮,还真是好久不见啊。”
杨阮转过头,目光惊惶,看见一张曾经很熟悉的脸。不知道是出于兰城的低温,还是某种应激反应,他又一次开始发抖起来。
是这个人给他取并不好听的外号,支使其他同学撕掉他的作业,下课后将他拖进厕所,毫不收敛地对同龄人显露所有恶意。他对于上学那几年的全部糟糕回忆,都同这个人有关。而现在,这人的脸上平添了一道刀疤,更显阴森可怖,也愈发令人作呕。
孙彬像是在狞笑,脖颈上青筋毕露,一突一突地跳着。他忽然激动难耐起来,一只手握住杨阮的脖颈,动作轻柔地上。下。摩。挲,拇指紧紧按在杨阮的喉结处:“杨阮,你怎么又落到我手里了啊?”
作者有话说:
久等。明晚八点继续,感谢阅读!
暂定更新频率是每周2567晚八点,其他日子可能会根据榜单任务进行加更,但都是晚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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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你流眼泪了
看到孙彬的一瞬,杨阮几乎感到毛骨悚然。
还在上学的时候,他以为当一件事成了常态,他就应该去习惯、去变得麻木,只是现在本能涌现出的惊恐感受告诉他,永远都不可能。
杨阮在同龄男生中更清瘦一些,不像孙彬和方森那样高大,对方轻而易举便能将他掌控,而且他不知道孙彬会对他做出什么。
身体止不住发抖,牙齿磕在下嘴唇上,“你就是个疯子、神经病……”
“嗯,我承认了,还有没有别的词儿?我爱听。”孙彬笑了,慢慢贴近,“不如你说说,你身边的哪个他妈不是神经病啊?!哦,夏一航不是,还他妈扔下你跑了。最近又跑一个是吧?反正那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着就怪阴森的,你跟他上。床感觉不阳。痿啊?”
杨阮的身后就是墙壁,脖颈还被孙彬握在手里,根本无处可逃。他看着孙彬脸上那道刀疤,乱成一团的思绪中,有一句话在脑海里渐渐变得清晰。
是方森对他说过的。
那是方森留在春光美发店的普通一天,两人在地下室杂物间里,方森躺在他身边,侧过头看着他:“别人欺负你的时候,你别忍着。”
“揍他就行。”
方森教给他这个道理,用一种玩世不恭的语气,自己却走得一干二净。
可杨阮记住了、也想起了这句话,一双秀丽柔润的双眸此时像一把不见血的刀,冷冰冰地剔着孙彬,他抬起手,趁孙彬一时不注意,“啪”地一声,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
这一下使出了杨阮积攒的所有力气,这也是他从有记忆到十八岁以来,第一次还手。
尽管作用微乎其微,远远不敌对方给他伤害的万分之一,恐怕还会招致更加凶暴的对待,但杨阮还是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一刹那的记忆给了他转瞬即逝的勇气。
孙彬的脸上浮起红痕,他难以置信,杨阮到底哪儿来的胆子扇人耳光?!
霎那间,孙彬简直怒不可遏,猛地拽住杨阮的头发,逼迫他抬起头:“操,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还真是胆子肥了。不过别着急,我今天过来,就是想给你看个好玩儿的。”
杨阮被他扯得发痛,他可以忍受此刻肉体上的疼痛,唯独对孙彬口中“好玩的”感到异常惊恐。
孙彬摸出一根针管,针头竟是对准了杨阮的颈动脉。这种方式有个别名叫开天窗,一旦药注射进去,会直接顺着血液进入大脑,快感来得最强烈,对人的危害也最大,甚至可能当场毙命。
孙彬自己从来没体验过,此时此刻他想跟杨阮一起试试,看看是不是真的会爽死,“一起下地狱吧杨阮,这几年你过得倒是舒坦了,也让你感受感受我是怎么活的。”
杨阮瞳孔涣散,盯着针尖看了几秒钟,眼睫颤抖着阖上双眼,他知道,这一针下去,他的一切,他未来的人生,就全都完了。
孙彬最后欣赏了一会儿杨阮的神色,最后吐出一句:“唉,真该让你那小男朋友也来看看,可惜他看不到喽。那人也是够傻的,我给他看你被我操的视频,结果他当时就受不了了,我现在想起他的表情还想笑。”
他自顾自地说着,像是又陷入了高亢的情绪中,双眼微凸,语速愈来愈快,然而他话音未落,紧接着,有人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腿胫骨上。
那一下绝不是一般人能踢出的力度,既狠且准,像是练过,孙彬支撑不住,被踹过的那条腿直接一软,跪倒在地上。
在那个瞬间,他甚至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他不是没打过架,经验不算少,立刻意识到,自己竟直接被踢折了。
手里的针管掉在地上,被人踢出去数十米远。他仰头,只觑见方森尖削的下巴,那人没有留给他任何反应时间,下巴、胸口、肝脏的位置又分别挨上了几拳,力度有增无减,每一下都蓄了十成十的力气。
方森看似清瘦,爆发力却相当恐怖,下手从不知收敛,当年被他直接揍成残疾的不在少数,论打架他还没输过,这也是为什么他大哥偏爱让他去镇场子的原因——这么一个不要命的疯狗,如果能为己所用,难道不是如虎添翼么?但大哥并不信任方森,平时处处提防着——凶器确实能派上用场,当然也容易把自己割伤。
孙彬瘫软在地上,只觉得完全喘不上气,呼吸粗重得像个破旧的风箱,刺耳嘈杂。下颌脱臼了,嘴巴怎么也合不上,像是要掉下来,血沫从口中溢出,顺着脸又淌到地上,看上去狼狈至极。他偏过头,吐掉嘴里的血,滚落出一颗松动的牙齿。
孙彬已经彻底没了还手能力,几乎半死,方森没再管他,也不屑再多说一句话。他不怕把孙彬打残,因为他知道,孙彬这样的人,根本不敢去报警。
杨阮在旁边目睹了这一切,经历接二连三的过度惊吓后,他像是吓傻了,双眼木然空洞,全无神采,原本白净的脸被灰尘沾染,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一尊无悲无喜的玉面塑像。
方森走到杨阮身边,想扶起他,结果手指还没有碰到杨阮的身体,对方就向后一缩,本能地逃避与方森的肢体接触。方森的心脏像是被人捏紧了,攥出酸苦的汁水来,他喉头一动,只能发出嘶哑艰涩的字句:“杨阮,不怕,没事了。”
杨阮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不说话。
“还走得动吗?我来背你,好不好?”方森在杨阮面前蹲下来,又让杨阮趴在自己的后背上。杨阮迟疑了很久,始终没有动作。方森维持着一个姿势,静静等待着杨阮,始终没有再去触碰他。
过了许久,直到方森以为不会有任何结果的时候,才感到身上有了另一人的重量,他稳稳当当地起身,托住杨阮的双腿。杨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很轻,“你流眼泪了。”
方森没有想过,杨阮开口第一句,会是这样的一句话,又想,难怪视线会这么模糊啊。
“因为我也恨我自己。”方森低声说。
他没有带杨阮回春光美发店,而是沿着反方向走出一段路,走到一个电话亭前,确保附近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监控摄像,才摁下一串数字。
那边很快接起了电话,方森沉默许久,缓缓地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语调恢复镇静:“是公安局吗?我要报警。榆林路13号春光美发店后面那条街,我路过的时候,看到……”
他简短地概括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对面的警察拿起纸笔做了记录,又问了方森几个问题,方森的回答都很简单。
“好,大致情况我们了解了,谢谢你啊。”
“……不用谢。”
方森挂掉电话,背着杨阮去了一处废弃的街边公园,是他在某次买早餐的路上,无意中发现的。这里荒无人烟,外面被一层又一层的杂树遮盖,连小孩子也不爱来这边玩。方森把杨阮放在一把长椅上,自己则坐在椅子的另一头,两人中间隔了一段距离,他向他保证:“杨阮,我不会再伤害你。”
杨阮又变得沉默,但这个新环境让他表现出新奇,他的目光转移了数次,从光秃的树杈,到生锈的健身器材,再到地上的野草。
这座城市平日里尖锐呼啸的风在这一刻也停止了,世界静得可怕。
旁边的方森在心中斟酌几个来回,最终开口:“杨阮,不知道我现在说的这些话,你能记住多少。其实……记不住更好,忘了我这个人最好。”
“其实我不姓林,我真名叫方森,方向的方,森林的森。我当初来兰城,是因为我杀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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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我也很乖
“李庭,你的手怎么弄的?痛不痛啊?”
片场休息的间隙里,陆声叫住了李庭。
“嗯?”李庭疑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破了道口子,正在往外流血。大概是刚才拍打架那段戏时划破的,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陆声不说还好,他这么一提,李庭好像真的感觉有点疼。
尽管完全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但他并不想放过这么一个可以借题发挥的好机会。他眼睫一颤,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是有一点疼……不过这点小伤也不算什么的,没事,不用管它。”
听见李庭说疼,陆声的一颗心也揪起来,他皱了皱眉,托起李庭的手检查起伤口。
虽然不算多深,但是划了挺长一道,还是要处理一下。他朝片场的工作人员要来药箱,先是给李庭清洗了伤口,又从小箱子中取出棉签和碘伏,“痛的话就跟我说一声。”
当棉签刚一碰上李庭的手背,李庭就轻轻地倒吸一口凉气,故意错开陆声的眼神,露出一副“我没事,我很好,不要担心”的神情,却又什么都不说。
陆声见状,手上的动作更加小心,“那我轻一点,很快的,你再稍稍忍耐一下。”
最后,陆声还用无菌纱布在李庭的手上缠了一圈。
这一通操作下来不够费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伤得有多严重,简直小题大做。如果是李庭一个人发现了这点小伤,估计连消毒这一步都懒得做,清水冲一下就完事。而现在他看着陆声小心翼翼地给自己缠纱布,又有点控制不住想要上翘的嘴角。
庄平在室外吸完一根烟,回来时刚好目睹这一幕,陆声正低头专心致志地包扎,旁边李庭活像嘴角抽筋儿了,要笑不笑的样子,不知道中了哪门子的邪。他走到两位演员旁边,纳闷儿地问:“不是,李庭,你怎么这么娇气,又没空手接白刃,还要小陆帮你包扎?而且这些东西你不是小时候就学过么?”
李庭清了清嗓子,险些白眼一翻。他从来没觉得庄平这人这么碍事过。
倒是陆声好脾气地回道:“小庭不娇气的,他没有让我做这些,是我自己觉得还是处理一下伤口比较好。”
当初,庄平特意让这两人住在春光美发店的二楼,是为了更好地磨合他们,促进关系升温,结果现在一看,完全是超额完成目标,别说“升温”了,火候好像有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