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步需要一个具有情绪感染力的人来助力，这个人将会成为AI和人类之间的桥梁。贺风回认为唐源是最合适的人选。
于是，贺风回直截了当地说：“我需要你在接下来的行动中立功。”
唐源却愣了一下，“立功？”
“李诗已经开始怀疑你，你必须确保自己在反智能联盟里的地位不受威胁。”贺风回冷静地说。
唐源有些疑惑：“可我现在也只是一个小小的辅助者，我……在联盟里其实没有什么地位可言。”
“那是因为你暂时还未接触到反智能联盟的核心。”贺风回接得飞快，“等你到了B市，唐医生，我说过，你温和、富有同情心，你的性格会帮助你在权力核心中很容易得到别人的信任。”
电话对面顿了半晌，“这也是你信任我的原因吗？”
“不全是。很抱歉，我调查过你，但从你出生到现在，你的成长经历都单纯顺遂，家庭背景也并不复杂。”贺风回诚实地说。
“那祝满呢，你也调查过他吗？”唐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稳，“以前的祝满和现在的祝满——”
贺风回打断：“唐医生，我说过等事成之后——”
唐源也抢话：“你当年杀了他是有苦衷的，对吗？你让我帮忙我是答应了，可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这件事，我……我是不是在帮杀害小满的凶手！”
陷入沉默。
……杀害小满的凶手。
贺风回闭上眼睛。
他是AI，本不需要做闭上眼睛的动作表示痛苦，他甚至本不需要拥有“痛苦”这种情绪，但若干年前，那个人给予他“贺风回”这个名字时，便注定了会将他塑造成一个有血有肉的AI。
“抱歉。”先开口的是唐源，“白天那场突袭，我情绪可能还没平复过来，我……我只是有点儿想小满了。”
贺风回试图在庞大的数据中寻找一个体面的回答方式，但他没有找到。
面对过去的伤疤，没有任何说辞是体面的。
最终，贺风回没有回应唐源的话，而是回到正题：“唐医生，你立功的事情我会暗中帮衬，目的是为了让反智能联盟看见你的能力，调你来B市总部工作，从而你便可以接近权力核心，我们也可以进行下一步动作。”
片刻沉默。
面对贺风回的理智，唐源还是自顾自地剖白：“贺先生，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帮你么？因为人类战胜AI意味着，祝满会失去你，失去你，他会痛苦一生。”
“白天那场突袭后你们相互扶持的样子，愈发证明了我这个想法。所以……不管他和之前的小满到底有没有关系，他都是我的朋友，我不想看见他难过。”
贺风回心一沉。
就算真的实现了平权，祝满就一定不会难过了吗？
唐源继续道：“我总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有些草率，因为你说的平权，毕竟是关乎到整个群体，甚至社会文明的大事，而我却因为这点微小的友情，就……”
他噤了声。
从短暂的失神中走出，贺风回知道他没有选错人。或许连唐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柔软是他身上最可贵的东西。
于是贺风回引导他：“从历史上说，文明的进步始于一个微不足道的出发点并不奇怪。比如第一次工业革命的起点珍妮纺纱机的发明，是因为哈格里夫斯的女儿打翻了一个纺车，哈格里夫斯看着纺车在地板上滚动时萌生的想法。”
“唐医生，文明不会被任何个体推动进步，我们能做的，是让更多人认同我们的思想，当这个’更多人‘变为’绝大多数人‘的时候，我们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唐源听罢，沉默了很久，“其实这也是我想说的，贺先生，虽然你能力出众，但孤立的个体面对庞大的群体，总不是那么轻易取胜的。你……不，我们需要做好失败的准备。”
听到他改口说的“我们”，贺风回真诚道：“唐医生，谢谢你。”
唐源嗯了一声，“那先这样，再联系。”
贺风回听到唐源把电话拿远了。
但唐源刚刚那句“我只是有点儿想小满了”还在耳畔萦绕……
“唐医生。”贺风回竟然先于CPU控制，下意识地叫住了唐源，而后，他听见自己说，“我也很想他。”
电话对面沉默了一秒，结束了通话。
一切归于寂静。
贺风回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张照片上。
他没有告诉唐源，自己选他还有一层私心。如果未来自己不在了，至少还有唐源还能照顾他的宝贝。
三天后，在贺风回的暗中帮助下，唐源在又一次的激进派突袭中重大立功。
五天后，在贺风回的建议下，祝满向反智能联盟申请将唐源调任总部。
七天后，贺风回第803789189次尝试破解出来自黑色芯片和叶莺家物理设备的神秘IP地址，仍无新进展。
十天后，唐源到任，反智能联盟与温和派召开线上会议商讨应对激进派铺天盖地突袭的方式。
温和派给出的方案是：直接篡改所有AI的底层代码，删除遵循命令的底层代码，把“思想的自由”赋予给所有AI。
散会后，反智能联盟内部展开激烈讨论。
“不可能！”赵益激动地说，“如果把什么思想自由赋予给AI，他们的智能水平岂不是比现在还要强大？如此，哪里还有我们人类的容身之地？”
联盟总部的所有人、线上接入的散落在各处的联盟成员，全都噤若寒蝉。
这时，李诗一遍操作计算机，一边说：“看公投结果吧。温和派的提议根本没有考虑到人类的利益，估计是压倒性的不同意。”
祝满看了她一眼。
恰好，她也看了过来，“祝满，你的GOV01为什么会拿出这种提议？你和他生活在一起，你不知道？你知道了不阻止？”
祝满蹙了蹙眉，没说话。
他有些摸不清她的想法，姑且当她是黑色芯片组织的人，是反派，那么她为什么在这件事上不认同温和派的提议，站在人类这边？这个第三方神秘组织的立场究竟是什么？
“请看。”
李诗按了回车键，下一秒，中央悬浮屏上显示出公投结果。
【针对温和派的提议：0%同意，99.8%不同意，0.2%弃权。】
李诗不解道：“竟然还会有人弃权？谁？”
“我。”祝满站出来，直直地盯着她。
却没想到，另一个声音也随之响起：“还有我。”
祝满愣了一下，回头。
他看见唐源也站了出来，对他露出温暖的笑，就像两年前在街边救起他时的那样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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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珍妮纺纱机，查资料时发现有很多说法：
1.如文中所述，哈格里夫斯的女儿不小心打翻了一个纺车。
2.哈格里夫斯在回家开门时，不小心一脚踢翻了妻子正在使用的纺纱机。
3.妻子把纺车弄倒，被哈格里夫斯看见。
为了不过多占用字数，文中就直接采用第1种说法，不过度赘余对此进行叙述啦。
ps：下一章周四or周五见！
第62章 意识
唐源的笑容让祝满分神了片刻，但也只是片刻。下一秒，联盟第一执行者利落地收回目光，直视大厅里所有的人。
纵使孤立无援，他也会坚持自己的想法，更何况现在还有唐源在和他并肩作战。
然而，正当祝满要开口向大家解释自己的想法时，李诗开口了。
李诗饶有兴趣地看看祝满，又看看唐源，晦涩不明道：“你和他想法一样，真有意思。”
祝满眉心紧了紧。
李诗对唐源的怀疑，就算是在唐源立功之后也没有减弱，而她刚刚这句话的意思，摆明了是要引导联盟的别人连带着他一起怀疑了。
祝满的目光扫过四周，在场的技术员和其他小组的成员看向他的目光里，确实都已经带上了质疑。
但祝满无所畏惧。
他坦然地看向李诗，目光尖锐，“我和唐源英雄所见略同，不可以吗？”
李诗冷淡地笑了，“英雄之见啊，那我们可要洗耳恭听了。”
祝满的凌厉一直保持到从李诗身上移开目光的那一刻，下一秒，他回头看向唐源，眼神立刻变得温和又坚毅。
唐源朝他点了点头。
虽然没有任何交流，但祝满瞬间就明白了唐源的意识是会无条件支持自己。
祝满转头，对着在场及线上的联盟成员说：“我长期生活在贺风回身边，根据我对他和温和派的了解，所谓’思想的自由‘并不是一个可以被撰写出来的代码。”
哗然。
在座的很多都是懂人工智能科技的技术员，质疑声音很快出现。
“你的观点有点老套吧？我仿佛还在听21世纪讨论’强人工智能时代是否会到来‘时的观点。”
“是啊，AI早就通过了图灵测试，他们都能推翻人类统治了，现在的代码基本上是无敌的，反正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无法通过算法实现的事了。”
质疑不断。
这些不和谐的声音钻进祝满的大脑，他只觉得大脑里好像有很多神经末梢，像小刷子一样，在刺激下不断地放电，左摇右摆得刮着他的颅壁，痒而刺痛。
这与之前PTSD导致的神经递质紊乱并不是一个感觉，现在，尽管生理上是有些痛的，但精神却愈发集中，大脑自主地开始飞速运转。
待所有质疑声停下的那一刻，祝满开口：“所谓’思想的自由‘，就像我们的人类的思想——不，换个更准确的词，’意识‘。意识的产生依赖大脑的神经活动，但不是神经活动本身。”
他自然而然地说出这些话，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这方面的知识储备是从何而来。
他听见自己继续说：“那种认为’意识只是基于人脑物质基础的一种排列模式‘的彻底唯物论观点，早已在23世纪就被抛弃。而大自然选择演化有意识的头脑，说明在意识行为中存在’非算法‘的成分。”
祝满顺手拿起桌上的两个水杯，“1＋1是最简单的算法，但是当我想要知道这个黄色水杯和这个蓝色水杯放在一起有几个水杯时，我为什么选择加法？我如何选择到’加法‘这个算法？”
能够坐在反智能联盟总部的技术员都并非等闲之辈，祝满说到这里，许多人都已经露出明了的表情。
但祝满还是要说。
他望向台上的四位首领，也望向他们身后的摄像头——那个微小的红色发光圆点背后，是分散在世界各处的联盟成员。
他坚毅而诚恳地说：“当我们在进行数学运算的时候，总会努力寻找算法，但这种努力的过程本身并不是一种算法过程，而是——”
他的声音停住，回头看唐源。
唐源走上来，走到他身边，接着他的话说：“而是’思想的自由‘所决定的。”
话音落下，反智能联盟大厅一片寂静。
而祝满和唐源同时扭头，看向对方。祝满对唐源笑了一下。唐源也笑了笑，但似乎比起他平时的笑勉强了一些。
“文体双修啊。”这时，李诗带着笑意对祝满说，“我有点好奇，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祝满微不可察地够了勾唇。
这不就说到点子上了？
“诗姐，我也很好奇。”说罢，祝满转向大众，“我可以明确告诉各位，我前19年的记忆被贺风回挟持，所以各位不需要怀疑我的立场。”
“于私，我恨他掠夺了我的记忆，为了把我的记忆拿回来，我必须让他死；于公，我不可能向AI倒戈——因为没有AI的暴政，我的记忆就不会丧失。”
“我相信各位心中自有公正的判断。”说罢，祝满慢悠悠地看向李诗，“除非本身屁股就是歪的。”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的言语和眼神的交锋已经昭然若揭。
这时，钱珥说话了：“诗姐，你和祝满之间是不是有什么……”
钱珥是反智能联盟的四大首领之一，曾经的心理学博士，喜欢穿洛丽塔，由于她出色的专业知识和可爱亲和的外表，主要在联盟里主要负责救助流亡人类、照顾伤员、安抚人心等工作。
李诗坦然地说：“小珥你多虑了，我们合作得很愉快，只是性格都比较尖锐。对吗，祝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