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满顺着他们的目光低头——第一个纽扣没有扣,锁骨正中央的那个黑紫色痕迹十分明显。
祝满耳朵有些发热,伸手把扣子扣紧。
“宝贝,你要吃什么早餐?”
贺风回突然出现在身后,甚至把仿真大手放在了他的腰上,好像还有用力的趋势,想要来个后背抱。
那声“宝贝”一出,祝满在范子默和唐源的脸上看到了明显的惊恐。
祝满伸手打掉腰上的仿真大手,回头瞪了一眼,小声教育他的AI:“在别人面前不许这样叫!”
“……收到,已经写入代码。”尽管这样说,AI冷淡的脸上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
祝满觉得有些焦头烂额,他从楼梯上往下看了一眼,与那两位飞快对视了一下,那两位不知为何做贼心虚一般“唰”地扭过头,非礼勿视地盯着桌面。
这个场景让祝满额头滑下三条黑线,无力地怀疑自己是不是生活在什么滑稽的家庭肥皂剧里。
但抛下心中这些无奈,他还是回头,伸手扯过贺风回的衣领,用力将他拉下来,给了失望的AI一个短暂的吻当做安慰。
分开时,他看见贺风回脸上的失落变成心满意足。
“我要吃流心鸡蛋三明治,拿到二楼第一个房间,我们在里面谈事情。”祝满声音很冷硬。
似乎是意识到这样的声线不妥,祝满又迅速瞄了下方一眼,然后踮起脚尖再次碰了碰贺风回的唇。
于是当他终于打算转头去找唐源和范子默时,就被贺风回一把抓回来,拦着腰进行了一个湿 吻。
分开,贺风回伸出粗糙的大拇指揩掉他唇边的晶莹,含着淡漠的笑意说:“遵命,小主人。”
拖了一晚上的三方会谈终于在别墅二楼唐源的房间举行。
贺风回将祝满的流心鸡蛋三明治和热牛奶送进来,又给范子默和唐源拿了两块慕斯蛋糕。
他说:“拿的草莓味,不知道合不合二位口味。你们慢慢聊,监控我都关闭了,请放心。”说罢,就关门退了出去。
态度和昨天智能车上天壤之别。
唐源又忍不住看了眼他满神的领口,心想满神昨晚是做了什么把这AI调教成这幅恭顺的模样了,边想还边舀一勺慕斯蛋糕放嘴里。
蛋糕入喉,唐源一愣。
……靠,好甜。
祝满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对范子默说:“组长,检查一下监控是不是真的关了。”
唐源和范子默皆一愣。
他们虽然没有看见昨晚的风驰电掣,也没看见刚刚在楼梯上的短暂暧昧,但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多多少少能感觉到这对神仙眷侣在干哪档子事儿。
所以祝满怀疑贺风回没有真的关掉监控,他们俩都有些意外。
祝满抬眼睨了他们一眼,没什么波澜地说:“私情和工作要分开。”
两人又傻眼了一会儿,然后对视一眼。唐源撞了撞范子默的肩,示意他快点操作。
范子默急忙打开自己智能手表的扫描功能,对着屋子四周扫描了一番。
最后他得出结论:“确实都关了,我亲爱的执行者。”
正好祝满的早餐也吃完了,他点了点头,然后放下盘子,正色道:“组长,还没来得及问你,你怎么也到B市来了?”
范子默似乎特别爱吃慕斯蛋糕,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口齿不清道:“喔,我亲爱的辅助者走了之后,我感到十分寂寞,所以我就跟我们亲爱的美女首领申请回总部了。她调了别的小组到人类池林琅女士那边帮忙,于是我就回来了,我亲爱的朋友们!”
从他中二发言中抽丝剥茧,祝满蹙眉道:“你叫她叫得挺亲密。”
他说的是刚范子默叫李诗“美女首领”。
范子默把蛋糕勺子举在脸侧,“啊我亲爱的执行者,她是坏蛋和她长得美并不冲突嘛!”
看着他的星星眼,祝满心道:原来他喜欢这种类型的,挺野啊……
他对范子默说:“她喜欢女生,你忘了?”
他指的是上次盗窃芯片时,李诗和她家的女性AI那些调情的话和动作,当时他的智能手表一直给范子默开着直播。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纯粹对美的欣赏嘛,亲爱的!”
意识到什么,祝满看向唐源,问:“她喜欢女生,你不奇怪吗?”
作为联盟第一执行者,察言观色是必备技能,在和范子默对话的过程中,祝满其实一直在悄悄打量唐源。
当他提到李诗喜欢女生的时候,唐源脸上并没有多少波动。
这个时代,男男和女女的性向已经不再是问题,但关键在于——唐源似乎并不好奇自己和范子默是如何知道李诗性向这件事。
尽管他已经基本对唐源没有任何怀疑,但还是要以防万一。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了。”唐源回答,“两年前,反智能联盟刚建立的时候,李诗还是带着女朋友的,但是她女朋友……在一次任务中失利,被AI杀死了。”
竟然还有这段故事?
祝满蹙起眉。
“那时候满神你还没加入联盟,所以不知道吧。”唐源转向范子默,“组长,你……”
范子默举起双手,“我是2319年8月加入的联盟。”
“那你也不知道,她女朋友是7月去世的。”唐源说,“其实一开始李诗是一个挺有温度的人,虽然比不上钱珥那种暖妹子性格,但也不像现在这样。反正自从她女朋友去世之后,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优秀执行者的直觉告诉祝满,这个悲情故事一定在李诗身上引发了一些蝴蝶效应。
他将这个故事记在心里,然后说:“现在激进派来势汹汹,反智能联盟应该把全部的精力放到与温和派联手对付激进派上,这个黑色芯片……或许是来搅混水、分散注意力的。”
“你们也看到了,李诗在联盟里和我的对立几乎要摆到台面上了——钱珥都有所注意。”祝满语速很快,“事不宜迟了,李诗,必须马上解决。”
范子默吃完了那块慕斯蛋糕,说:“亲爱的执行者,我还没选跟随的首领,要不我就选她?”
唐源附和道:“我也可以从钱珥手下换到她手下。”
“不。”祝满摇摇头,“我们不能把所有力量都集中在她身上,否则无法形成对她的牵制。组长,你去跟着孙山吧,他是负责技术的,技术方面你也熟。”
说到技术……
祝满忽然眯起眼,“你们不觉得奇怪么?为什么总部的悬浮大屏是李诗控制?照理说这应该是孙山负责的领域。”
反智能联盟四大首领负责的领域不同,李诗负责管理联盟的小组,孙山负责技术,钱珥负责救助,赵益负责统筹。
三人对视一眼。
祝满眯起眼:“查。”
一个“查”字说得轻巧,但要查起来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毕竟,贺风回这样的高级智能在第926718183次尝试破译那个神秘IP地址之后的真凶,还是失败了。
黑色芯片组织比他们想象得还要难对付。
不过还好,再次公投的结果彻底颠覆,祝满的那番演讲终究是起了作用。
最终的比例是“51%同意,40%不同意,9%弃权”,反智能联盟将继续与温和派合作,拿到全世界AI的底层代码。
祝满对范子默和唐源说,查线索虽然要紧,但也要注意安全。
他这么说意思就是没在这俩身上报什么希望,毕竟范子默在他家一天消耗一个慕斯蛋糕的样子,实在是没有什么信服度可言。
而唐源,上次在人类池他最后虽然也是开了枪,但祝满心里一直觉得他比较胆小,善良的医生确实更适合救死扶伤,而不是铤而走险,所以对唐源也没什么希冀。
但没想到,打开突破口的,居然是唐源。
唐源一直跟着钱珥进行救助工作。最近激进派在世界各地发动针对温和派的袭击,反智能联盟的诸多小组在其中帮衬,伤员数量激增。
在一次到C市的外勤中,唐源意外发现,实际伤亡人数和7-11联盟总部悬浮大屏上实时投放的伤亡数字对不上号。
根据情报,唐源跟着钱珥到C市的一个地下室进行救助,在要离开时脚步一顿,他隐约听到了从脚下传来的声音。
他循着声音的方向,来到一个下水道井盖前。
掀开井盖,里面竟然塞满了人类的尸体。
那些尸体有的还流淌着新鲜的血液,有的已经腐烂,他们拥塞在逼仄阴暗的下水道里,在这座城市的角落里无声地死去,像是一场盛大的秘密,一场无人知晓的恐怖。
最上面的那个人还有呼吸,操着嘶哑的嗓音微弱呼救:“救……我……”
唐源和钱珥一起将他拉上来,看见他手腕上带着反智能联盟的智能手表。
带着这位幸存者回B市总部的路上,唐源一直在给他急救,心肺复苏和除颤做了一次又一次,肾上腺素推了一管又一管,但最终,监测着心跳的机器上,折线还是变成了直线。
他死之前,最后一句话是:“下水道有好几十人……C市好几十,你们想想全世界有多少?有人……故意切断我们和……联盟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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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们,下一章周三晚上见哈!
第66章 衣帽间
执行完任务回到别墅,唐源第一时间将情况告诉了祝满和范子默。
祝满的第一反应是:“钱珥什么看法?”
唐源回答:“虽然目前看来她没有什么叛变的嫌疑,但以防万一,我没有在她面前说这件事可能和李诗有关系。”
祝满点头,“做得好。”
唐源思忖片刻,疑惑地问:“满神,这个人……TA故意掩盖伤亡人数的目的是什么?切断那些人和联盟的联系又是为了什么?”
目的。
祝满闭起眼睛,思考。
“目的”这个词他从很早之前就开始想了,黑色芯片组织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时至今日,仍未可知。
见祝满没说话,范子默小心地问唐源:“我亲爱的辅助者,那个人的死因是……?”
唐源回答:“那个人是电击致死。这次我和钱珥去C市救援,是因为联盟和的人遭受了激进派的袭击,而这次袭击的方式就是电击,所以……”
唐源没说下去,但接下来的话已经不言自明:
所以这个人到底是被激进派弄死的,还是被联盟的叛徒弄死的,不得而知。
再往深一步想,激进派和联盟的叛徒是否存在关联,他们又和黑色芯片组织有什么关系,仍不得而知。
祝满蹙起眉。
权力网如交错的藤蔓般,错综复杂,混乱不堪。人在迷途,很容易就会被绕进不知名的死路,头脑要时刻保持清醒并不是件特别容易的事。
特别是对于罹患PTSD的祝满而言。
精神药物总是有时效的,不能一劳永逸。祝满不禁想到林琅之前说的通过脑机接口治疗精神疾病的方法,也不知道林琅研发得如何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问一问林琅。
“亲爱的二位,那我们要不要再去C市确认一下其他人的死因?”范子默看向唐源,“那个下水道里还有很多……死人吗?”
想到被尸体塞满了的下水道,唐源的眉心蹙起来,“一整个下水道……都是——”
“不用。”祝满忽然睁开眼,果断地说,“确认死因没有用,死因没有办法确定凶手。如果是枪伤,开枪的可能是任何人,如果是电击,行凶者也可能是任何人。没有意义。”
一条路被堵死,唐源和范子默的表情都有些苦恼。
祝满想到什么,问范子默:“组长,孙山这个人怎么样?”
范子默睁大眼,“你是想……”
祝满利落地点头,“实际伤亡人数和联盟总部悬浮屏幕上的实时人数不匹配,这是孙山的责任,但现在是李诗在控制悬浮屏幕,所以如果我们将人数不匹配的消息告诉孙山……”
是夜,月光勾勒着窗上的爬山虎,爬山虎勾勒着他们眼底的色彩。
斑驳陆离的光蒙在眼前,光之后的黑暗令人兴奋。
“只有赌。”祝满勾起唇,眯起眼,“赌他是站在光里,还是和李诗沆瀣一气。”
属于他们小组的隐秘任务开始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