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吉祥蓦地就笑了,他用手指描摹方元的眉目,淡淡的说了句:“你参加高考,然后离开这个地方、离开...我,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悲伤之中为何还有解脱?方元忽觉心有不甘,但未及细想,也来不及细想,便又被男人带入了另一场热烈又绝望的情事之中。
......
明日便是考期,方元理应睡个好觉,可他迟迟未眠,修长的手指翻转着手机,最后还是点入了与宋吉祥的对话框,屏幕亮了又暗,却始终没有落下一个字。
再次按亮手机,拇指下意识的上滑,往日的对话跃入眼帘。多是宋吉祥在自言自语,今天吃了什么、看了什么,谁又是傻逼,自己又受了什么委屈需要老婆报复回去...而最多的便是“想你”二字,不厌其烦的发过来,自己不回便会收到抱怨,方元记得自己往往会不耐烦的快速回上一句:知道了,我也一样。
若没有后一句,对面还会纠缠,但他又不算贪心,只一句“我也一样”就能傻笑半天。
还想上翻,却被一个电话截断,方元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可屏幕上却不是长长的六个句号。
他划开电话贴在耳上,听到一句激昂的“方元”。
方元将电话远离耳边,应了一声“嗯”。
“你明天就要考试了,哥们来给你打个气!”
是张琪,那个闯了祸只会四处躲灾的主儿。
方元淡淡的回道:“考完试我可能会去一趟省城,到时候你空出时间,咱们一起吃个饭。”
“必须的,倒时我再约几个原来的朋友。”张琪大咧咧的说道。
“张琪,除了你,我没有原来的朋友。”方元的声音有点冷,“我这次回去不想惊动其他人,我只想去祭拜一下我妈。”
他在“其他人”上加了重音,张琪自然知道他所指何人。而方元口中的“妈妈”,在血缘关系上也只是他亲生母亲的姐姐。
支吾片刻,张琪的声音中明显带着心虚:“那个,方元,前几天我好像说错了一句话,不知...会不会给你带来什么不好影响?”
方元微微蹙眉:“什么话?”
“不就是前几天我又见了你那个烦人弟弟,小孩年纪不大倒挺记仇,说什么长大后要我好看,让我没有好日子过!你说我还能让个小孩占了上风?一生气就脱口而出‘你那个无比优秀的哥哥马上就要杀回来了,等他考上重点大学,牛逼闪闪的时候,谁还能正眼儿瞧一眼你这个小逼崽子?’”
方元眉心一跳,用指甲刮着指节上的茧子,不过脱口的问话依旧冷静:“然后呢?”
“然后...”相较于刚刚义愤填膺,如今张琪的话音几近不闻,“然后小崽子是成功气哭了,但这句话让方启明听到了。”
方元身上一凛,全身上下像被无形的巨网箍住了一般。
“我也不知道方启明就在附近啊,他那人脚步太轻,神出鬼没的。”诉完委屈,张琪轻声轻气的问道,“没什么事吧,让他听到?你明天就要参加高考了,他又没什么可以威胁你的事,就算他再有本事,也不能通天,拿你没什么办法的。”
方元在电话这边摘了眼镜,揉了揉眉心。剥开方启明光鲜的外表,若论其心肝是红是黑?可能只有方元最为清楚了。
方启明自诩雅人,从不屑与人一争长短,方元却听过他歇斯底里的咆哮,看过他阴暗疯狂好似厉鬼一般的目光。
还记得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方母与友人相约外出,方元正在舞蹈室刻苦练功,忽然门铃响起,有客来访。
方元并未出门见客,方家规矩森严,若无方启明召唤,他是不能无故露面的。
芭蕾舞曲舒缓的音乐包裹着专心致志的方元,而突如其来责难之声却忽然打破了阳光中假意的安宁。
竟是方启明的声音!那个目光总是淡淡,从无高声言语之人!
当时的方元年纪尚小,自然好奇。壮着胆子趴在酒柜后窥探,富丽的客厅中除了方启明还有一个男人,男人的一侧耳边挂着一个口罩,想来是进门后才摘下,却又未全摘,看起来有些失礼。
此时的方启明绷直了身体站在那人面前,他本就体态纤长,如今站得直了就如同一条刚刚画好的线段。
单从一侧的耳朵,方元就可以推断出他现在定是满面怒容,涨红的脸颊如同窗外不知收敛的阳光。
“你威胁我?!”他听到方启明向那个男人低吼。
“就算是吧,”那人依旧松弛的坐在沙发上,手中缓慢的摇着一只红酒杯子,“方会长,你现在名利双收,而安江却已经成了水鬼多年了,难道你不应该付出点代价吗?”
“安江自杀与我什么关系,你这是血口喷人!”
那人轻巧的笑:“我若没有点拿得出手的证据,也不会贸然来找你。”他身子微微前倾,凑近方启明,“你以为拿20万给当年帮你往安江杯子里投药的人,就能永远堵住他的嘴吗?”
那人啧啧了两声,一脸兴味的问道:“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当年为拿下全国芭蕾组舞蹈冠军,给安江的杯子里到底投了什么药?以至他在台上那般丑态百出,竟然在跳舞的过程中勃qi了!”
“chun药吗?”那人哧哧的笑,意有所指的长叹:“原是双星竞耀,那次之后便是你方启明独步舞林了。”
那人潇洒的摆了一下手,抬眸看着微微颤抖方启明:“欸,旧事不提,我们还是聊聊今天的话题吧,方会长愿意出多少封我的口啊?”
“你要多少?”长久的沉默后,方元听到咬着牙根的声音响起。
那人又笑了一下,举起两根指头:“我可不像那个卫生员那么好打发啊,我要后面加七个零!”
门缓缓的关上,将阳光挡在了门外。在方元的视线中,方启明一直背身而立,一动未动。就在幼年的方元生出惧意打算回房的时候,楼下发出剧烈的嘶嚎,方几上的茶具与酒杯应声而落,在方启明的那声“都去死!”的咆哮中沦为碎片!
方元吓得倒退了几步,惊呼之前双手蒙住了自己的嘴。他慢慢的后退、后退...一点一点离开了那个站在阳光中的恶魔人。
收回思绪,方元顶着难看的面色安慰着张琪:“嗯,没事。”
幸而对面看不见,又聊了几句之后欢欢喜喜的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的方元抬起手,指茧已红,露出了脆弱的颜色......
第49章 禁考!
【重要提示:因调整了时间线,上一章(48章)内容已经替换,请重新看上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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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高考日疏通了交通,但离考点一公里的地方依旧堵车,幸好方元出门早,时间尚且充足。
他从出租车上下来,穿行在晨间的人流中。同行者不乏一些考生,父母大包小裹、呵护备至,做着最后的耳提面命。方元瞧着,也不羡慕,他的心冷得久了,已经生不出悲己悯人的心思。
时间充裕,方元脚步从容,脑子不自觉的又想到一直没有消息过来的宋吉祥。考试过后还是要见一面的;见面的时候话要少,免得伤人;宋吉祥说自己是他初恋,一个人会记得初恋多久?
思绪间,有人与他擦肩而过,似有急事,脚下生风。相交时撞了方元一下,方元脚下一个趔趄,站稳再抬头时,那人只剩了一个背影,连句道歉也没留下。
一件小事,方元未放心上,直到考前安检,在刺耳的蜂鸣声中,他才惊觉原来方启明真的不会放过自己。
方元被羁押在公安局一日,彻底失去了考试机会。安检时,考官从他右侧的口袋中翻出了作弊用的橡皮和尺子,伪装的真乎其真,但暗藏存储设备,即使没有无线电信号,内部也可存储海量信息。
方元并没为自己争辩,只是简单的叙述了事实。警员调取了那段路上的监控,确定了有人在行路时撞过方元的说法,但作弊的东西是不是那人那时放入方元口袋中的,在监控上未能查到实证。
“你得罪了什么人吗?或是有什么人不想让你参加高考吗?”警员问道。
方元沉默,良久之后才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因为真相未明,方元身上的嫌疑并未洗脱,具体的处罚结果还要等到调查之后,1至3年的禁考,亦或记入档案还未做定夺。
六月初的深夜依旧寒凉,方元双手插在口袋中走在无人街路上。他肩上只有一个轻巧的书包,却如背着一座高山,身子也被随山而生的蔓藤紧紧的捆绑,勒入骨肉里一般,即便脊梁再硬也要压弯捆紧。
方元忽然就想给宋吉祥打一个电话,在这深凉的夜中听听他热切的声音。
北方小城,夜里开店的不多,路过一家,屋中泄出的暗淡光线将聚在门口的黑暗推得远了些。
方元本没注意,他还在权衡自己突发而至的软弱想法,电话握在手中,已经拢了一片热气。
“方元。”忽然有人叫他。
声音陌生又熟悉,年轻人骤然停了脚步。
顺着小店的光线看进去,一个消瘦的男人坐在靠门的一张桌子后,气度非凡,通身矜贵,看起来与小城里的这个小店格格不入。
方启明。
方元站在那处晕开的光线中看他,六年未见,他似乎一点未变,面貌依旧年轻,神情淡漠倨傲,只不过眼神中多一点可笑的怜悯,像是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兔子。
方元迈进油腻腻的小店,挑高眉头,脸上带着讽刺。
方启明面前放着一碗面,筷子搭在面碗上,看起来动都没有动过。
“附近连个像样点的地方都没有,只好在这里等你。”方启明屁股下面坐着白花花的卫生纸,毫不掩饰的透漏着对这处的嫌弃。
“找我什么事?”方元冷淡的问道。
“你竟然不愤怒?”方启明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竟然生出一点惋惜,“其实,你更像我的儿子。”
“不敢苟同。”方元将书包卸下,随意扔在木条椅上,坐在方启明的对面,一把拉过桌上的面碗,执筷吃了起来。
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腹中空空,饥肠辘辘。
油乎乎的面碗,和反复使用的筷子让方启明蹙起眉头,似是不想在此地久留,他语速快了起来:“你翻不了身的,人各有命,有时候人要学会认命。”
他身边的长条椅上放了一个黑色的塑料口袋,装垃圾用的那种。塑料袋哗哗作响,几张黑胶唱片被方启明拿了出来。
名贵的唱片被很随意的丢在覆着油垢的桌子上,方启明眼中倾泻鄙视:“还记得你走的时候掰碎的那张《皇家芭蕾》吗?你以为那是我珍爱之物,弄坏了便出了你的气?”他向手边的黑胶唱片抬了抬矜贵的下巴,“这里有这么多张《皇家芭蕾》任你随意处置。”
方启明看向依旧埋首吃面的人:“其实没有什么珍贵不珍贵,再珍贵的东西,也有会替补,何况还不那么珍贵呢。”
这话藏得话音方元听得明明白白,他放下筷子,用劣质的纸巾擦了嘴,平静的回语:“你说的对,既然我不珍贵也不是不可替代,为什么你还要费这么多的心思在我身上呢?”
未等方启明回答,他便恍如大悟的“啊”了一声,一脸求真探明的问道:“难道,那天你看到我了?”
方启明从容优雅的神情一顿,放在裤管上的手慢慢握紧。
“其实,我那时还小,九岁还是十岁?”方元看着方启明的脸色慢慢变白,“你是不是也不确定身后到底藏没藏着我这双眼睛?但宁肯错杀也不放过?”
方元收割着对面人的惊恐,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其实你真的是多虑了,我怎么会说出去呢?不过就是作为国家一级舞蹈演员的你,却在十年前就已经做不出任何一个完整的芭蕾动作了,连脚尖都竖不稳了而已。”
“我不过就是偷看了你在练功室崩溃大哭的样子,至于你对我这样赶尽杀绝?”方元看着方启明面上死后余生又将信将疑,继而恼羞成怒的表情轻笑出声,他背起背包站起身,迎着暗淡的光线,说道:“人各有命,但我是什么命还真由不得你做主。”
......
出了面店,方元转入暗巷,迎着晚风疾步而行。他心中有一把火,熊熊烧起了怨恨、戾气与疯狂!
方启明已经毁了他的高考,却还要在小城现身,无非就是想羞辱他,出一出当年的那口恶气。对付心胸狭窄、猜忌善妒之辈就应该让他一拳打在棉花上,撒了气却无甚效果。而且以自己现今的处境,并无能力与之抗衡,理应蛰伏,再寻机会。可如今自己却没压住心中的暗火,用似清非明的言语回击了方启明,让本就心有猜忌的他,又增了一份疑心。且又在他最引以为傲的专业领域狠狠的羞辱了他一番,不知会引来他今后如何的记恨与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