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视一圈,屋子废弃多年,中间一张长条方桌倒擦的锃光瓦亮,楚辞上前一看,上头放着七八块鹅卵石大小的帕米尔宝石,旁边还铺了一层碎屑,这些宝石呈现乳黄色,品质低劣,色彩浑浊,中间有诸多棉裂,属于送都送不出去的那一类。
那个奇怪的青年把他引来这里,就为了送他两颗不值钱的宝石?
楚辞将宝石放在手中看了看,没看出上面的门道,等他将所有的碎屑一股脑倒进背包,忽然发现下头还垫了一张纸。
群星A区306脑科学实验室L-7F位。
这个地点给的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看着像是伊西斯的地盘,楚辞用光脑拍了一张传给林秘,让他去找找里头有什么,然后将纸张收进了背包。
他模模糊糊有了点线索,但连不成线,恍惚之间,楚辞仿佛又回到了高中课堂,他拿着题问清北预备役的学霸,学霸一通操作猛如虎,在草稿纸上画了一堆鬼画符,然后潇洒地递给楚辞:“解题思路,拿去吧。”
楚辞:“……”
不到二十分钟,林秘书回了消息。
他直接给楚辞发了视频,将镜头对准了一个八面体状的金属装置,上头还留了几个接口,像是能和什么数据线链接在一起。
林秘道:“你给的那个地址确实是群星资助的一个脑科学实验室,这个座位的主人是我司的一位A级研究员,已经失踪六个月,四个月前我们报案了,警察封锁了他的座位,这是留下的唯一物证。”
楚辞问:“这个盒子是干什么的?”
林秘:“不知道,我们都打不开,也不知道这个接口是做什么用的。”
楚辞又问:“研究员是雄虫雌虫?”
林秘啧了一声,斩钉截铁:“当然是雌虫啊,我还让他给我泡过咖啡呢。”
说罢,他鄙夷地看了楚辞一眼:“你以为谁都像你吗,闲得没事改换身份来找工作玩啊?”
楚辞懒得多说,他问:“还有什么细节吗?”
林秘回忆了一下:“这个研究员长挺漂亮的,据说是中央研究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博士毕业生,还跟着艾尔文上将跑过横向课题,年纪轻轻却下落不明,可惜了。”
虽然林秘书信誓旦旦说是雌虫,但楚辞对他的眼神毫无信心,毕竟林秘是敢揪着楚辞的领子骂他小白脸,还威胁他,让他离少将的‘雄主’远一点。
楚辞和‘少将的雄主’随时都是负距离接触,要离远一点只能量子变态了。
楚辞扶额:“把资料发给我看看。”
林秘恼怒他不信任的眼神,但还是很快发来一叠资料。
和楚辞平平无奇、甚至要靠把前世的经历编进去才能拿到offer的简历不同,这个名叫曲夏的年轻人履历极其漂亮,中央研究院硕博不说,还拿了好些脑科学领域重量级的奖项。
他在中央研究院做事多年,后来被伊西斯高薪挖来群星,是群星脑科学领域的首席研究专家,和第一军做过六七个横向课题,楚辞将文件翻到最后,看他和第一军的联合签名,在铁画银钩的‘曲夏’两个字之后,那个稳重平和的字体,果然是艾尔文。
楚辞笑了一声:“不简单啊,他怎么搭上艾尔文这条线的?”
第一军的上将,屈尊降贵给个小小的研究员做责任人,怎么看怎么奇怪。
林秘挠头:“他来的时候就搭上了第一军的线,据说在学校里就认识,具体怎么认识的,我就不知道了。”
这一沓都是文字资料,楚辞问:“照片呢。”
“哦,这里。”
荒星的网不好,光脑上的图片加载了两分钟,加载出来的瞬间,楚辞便笑出了声。
林秘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楚辞收起笑容,留下一句忠告:“林秘书,在你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之前,你先挂个眼科吧要不。”
可不是每只雄虫都像他和这个研究员一样奇葩。
林秘:“什么玩意?”
楚辞没解释,啪唧一下挂了通讯。
光脑还停留在通讯界面,照片上的研究员带着厚框眼镜,抱着一叠书册,满满的书卷气,他的脸是略带稚气的类型,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不少,偏偏左眼下一颗妖异的泪痣,显得稠艳又锐利,将他那股好学生的气息冲的一干二净。
——这绝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但如果艾尔文没有叛逃,诺维尔又是艾尔文的侄子,这个神鬼莫辨的研究员应该是己方角色。
楚辞决定回主星就去群星的脑科学实验室一趟,看看这个曲夏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他回到医院的时候,距离离开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医院的病床上空无一人。
楚辞随便抓了个医护问诺维尔的去向,他忧心调查组阴魂不散,非要在诺维尔精神海不稳的时候前来纠缠,好在医护给他指了指楼下:“就在那儿呢。”
楚辞从楼梯扶手的缝隙处,顺着三楼的天井往下看,医院中央摆了一块露天的屏幕,是那种早就淘汰的老式投影仪,正前方有一块发黄的幕布,连着最前排一人的光脑,正在播放什么。
夹杂着刺耳杂音的男低音传来,是法官在宣读审判表,楚辞听见了林恩少将的名字。
这是艾尔文余孽的庭前审判。
诺维尔还在养伤,没有参加,对林恩等人的审判则提前进行了,林恩和其他尉官被压着半跪在法庭上,他们脸色苍白军服破烂,颈部扣着抑制环,环系的极紧,刚刚够呼吸的样子,前额接的电极片连着测谎仪。
审判庭上的测谎仪比楚辞见过的大上不少,这是惩戒用的测谎仪,和医院的有所差别,一旦说谎引发报警,便会在电极片释放电流,让犯人当庭失态,以示惩戒。
楼下人多嘈杂,法官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也就是说,你无法证明你与艾尔文的叛逃无关?”
“最后进入艾尔文办公室的人是谁?是诺维尔吗?”
“你是艾尔文的嫡系,且与诺维尔走的极近,对不对?”
审判长面无表情地朗读着问题,像是没有感情的机械。
林恩一连答了好几个‘我不知道’‘不清楚’‘没有’,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像当时的诺维尔,测谎仪在红绿区之间波动,显示人物情绪波动较大,无法有效测谎。
审判长皱起眉头,合上稿案:“林恩,艾尔文叛逃时没有通知你,证明你已经是一枚弃子,你为何要负隅顽抗?”
这话不知什么地方惹怒了林恩,他陡然抬头,拳头捏在一起:“你他妈的——”
电极片发出刺眼的蓝光,旋即便是一声惨叫,林恩捂着额头倒在地上,咬着牙翻滚两圈。
林恩虽然玩世不恭,却也最注重仪容仪表,是军部少见的骚包类雌虫,但此时他跪在地上青筋暴起,汗水湿透背衫,表情狰狞恐怖,右上角的摄像头红灯闪烁,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幕。
这般狼狈的姿态被全网各角度直播,高清摄像头如果放大,甚至能看清林恩汗湿的毛孔。
毫无体面可言。
能让像来耐痛的军雌疼成这样,可想而知这惩罚有多痛多恐怖。
楚辞站在三楼向下看,一楼的诺维尔半个身子掩藏在楼梯的阴影里,从楚辞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幕布光照亮的一小节挺翘的鼻尖,在林恩翻滚的瞬间,捏紧了手心,垂下扇子一样的睫毛,悄无声息地后退两步,彻底藏在了楼梯的角落中。
楚辞都不用看,就知道诺维尔的手心又被他掐破了。
他掐的那么用力,比之前的每一次都用力,整个掌心都在微微颤抖。
然后他又恍惚间反应过来什么,强迫自己摊开手掌,将血擦在了里衣看不见的地方,然后背过了手。
楚辞向下的脚步一顿。
他意识到,诺维尔这个时候不想被别人打扰。
他是一种全然防御的姿态,所有的折磨都化为竖起的尖刺,融进浓黑色的阴影里。
有些事情注定只能一个人消化,诺维尔不想楚辞看见他这个样子。
楚辞叹息一声,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转身进了病房。
病房还是那么的灰暗破败,像末世的监牢,没有一点其他色彩。
楚辞将从跳蚤市场上搜罗来的东西一样样铺开,在水泥地板上铺上米黄色的羊毛地毯,在窄小的窗户上挂上纯白的丝绒窗帘,而后展开一张墨绿色的折叠桌,泡了一杯花茶,看了看,又将一盆开着零星小黄花的不知名绿萝摆上去。
绿萝枝叶舒展,细长的枝条托着圆滚滚的叶片,像托着一片片铜钱,在小小的花盆里开得热热闹闹,生机勃勃。
最后,楚辞拖来那个苹果绿的懒人沙发,放在了床边上,盘起一双过分修长的腿,整个人缩了进去。
然后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态,开始歪在沙发上看光脑。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诺维尔回来了。
在诺维尔推门的瞬间,楚辞闲适地翻过一页,旋即抬起脸,对着门口露出了一个随性的笑容:“晚上好啊,诺维尔。”
诺维尔愣住了。
冷色调的病房被各种温暖的色彩填充,漂亮的雄虫慵懒自在地摊在沙发上,信手翻阅着闲书,手中一杯热气升腾的花茶,听见开门的声音,他仰起脸,琥珀色的眸子盛着盈盈的笑意。
“晚上好啊,诺维尔。”
就好像那些战火与硝烟,折磨与痛苦从未存在,就像他之前下班的每一个黄昏,他推开大门,雄虫窝在苹果绿的懒人沙发上,仰头朝回家的雌君微笑。
这方冷灰色的囚室,却让他想到了多少光年之外温暖的家。
诺维尔鼻头一酸。
他走过去,半跪在雄虫面前,将脸埋进了楚辞的怀里。
“雄主……”
“雄主雄主雄主雄主……”
楚辞揉了他一把。
“嗨,我在呢。”
第45章 猫猫
诺维尔一头栽进楚辞怀里, 像小动物拱回窝,鸵鸟埋进了沙子, 楚辞好笑的揉了他一把:“学会撒娇了?嗯?”
楚辞还记得他几个月前油盐不进的样子, 比木头还要傻,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半点变通都不会。
鸵鸟和楚辞贴了好半天, 像是终于从雄虫那里汲取到了能量, 他端端正正跪坐起来,垂下眸子, 轻声叫了一句:“雄主。”
楚辞挑眉问:“有事瞒着我?”
诺维尔这样子看起来心虚极了。
诺维尔嗯了一声,将视线落在楚辞的右侧, 开始专心致志地盯那杯花茶:“我签署了中央测谎仪的知情同意书。”
楚辞一顿,问:“什么时候。”
诺维尔不看他:“……下周。”
考虑到诺维尔濒临崩溃的精神海,调查团将他的测谎安排在了最后,然而作为最后一个走进艾尔文上将办公室的人, 诺维尔的证词才是所以证词中最重要的,也只有他的证词,才能说明上将的叛逃与第一军的其他尉官无关。
诺维尔参加测谎, 林恩等人便可以提早松一口气。
楚辞长久的没说话。
诺维尔的头越来越低,手揪住了地毯, 力道大得像要把那些毛毛连根拔起。
楚辞连忙把他新买的地毯从雌君手里抢救出来,他松松出了口气:“好啊, 他们安排你什么时候回主星?”
诺维尔骤然抬起头, 苍青色的眼睛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情绪:“您不生气?”
雌虫擅自做出如此重要的决定,却没有通知雄主, 身为一家之主的雄虫居然不生气?
楚辞叹气道:“我生气啊,我放在心尖尖上的雌君要去遭罪, 我当然生气,但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得自己下决定。”
决定提前上审讯台解救同伴也好,拖到最后养好伤再上也好,这么重要的事情,楚辞无权为他作决定。
他揉了把雌君的额发,将正襟危坐着等待审判的傻虫子又揉到了怀里,才故作轻松的说:“反正你只要知道,不管你跌到了什么等级,B也好C也罢,D或者F也没关系,无论你什么时候回家,都可以像今天这样,冲过来把头埋进我怀里。”
明明没有喝酒,诺维尔却有些醉了。
雄虫的怀抱太过安全,淡淡信息素萦绕在他身边,比天下最好的佳酿还要醉人。
他埋在楚辞的脖颈处深吸一口气,像猫在吸猫薄荷,吸得飘飘然不知所在何处,最后揽着楚辞的脖子,忽然说了一句:“我们做吧?”
楚辞好险没把茶喷出来。
他咳嗽两声,掩着嘴巴吐掉呛到的茶,瞪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诺维尔,不敢相信这样‘放浪形骸’的话是从他冷静端庄的雌君口里说出来的。
楚辞:“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