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煦不知道明年是否真的会发财,但因为祝微生那句话,他心底难免有些期待,露出一点笑,“希望如此吧。”
交谈间,他们又走了差不多二十分。前方的雾气忽然变淡,一点天光洒过来。
引魂灯撞上前方,撕裂出一道口子,露出一个无人的巷道。
祝微生:“到了。”
三人走出去,身后的口子慢慢合拢。
程煦看了看四周,说:“我们正好在我父母住的那家医院附近。”
“真快!”沈健感叹,只觉得大开眼界,这一共也就用了半小时吧。
没再多说,程煦拿出电话打给了自己大伯,询问他父母所在病房。
电话里的程大伯很惊讶,“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程煦道:“我本来就提前请了假,大伯你打电话来时,我已经快到我们县城了。”
又说了两句,程大伯告诉程煦病房号,程煦就带着祝微生和沈健往医院走去。
十分钟后,三人出现在程父的病房里。
程父已经醒了,精神状态看着也还好。程母也在,这会儿坐在轮椅上,骨折的那条腿经过简单的处理,等消肿后手术。
他们到的时候,两人正在争执,因为程母不想做手术,但程父不同意。
程大伯则在旁边劝,他让程父先别急,然后又对程母说手术一定要做,如果是因为钱的问题,完全不用担心,他可以先帮着垫付。
看到程煦来了,程大伯忙松了一口气,“煦煦,赶紧来劝劝你妈,这腿出问题可是关乎后半辈子的事,怎么可以这么敷衍了事。”
程煦忙上去劝说程母,程大伯在旁跟着劝。
程母被劝了一会儿,忽然流起了眼泪,“家里欠的钱太多了,现在因为手术又要再背一笔,这得还到什么时候?”
程煦蹲在程母面前,“那个刮蹭你的司机呢?”
“什么司机,就是个开电三轮的老大爷。”程母伤心道,“看起来家庭条件也不好,从撞到我后就一直说家里穷,让他赔,这钱还不知道哪年能拿到手。”
程煦抿了抿唇,“就算拿不到赔钱,这手术也得做。妈,我上大学了,我会努力赚钱的,最多再等几年,家里的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就是,不为自己想,你也得为煦煦想想。”程大伯道,“你这腿万一落下什么后遗症,你觉得煦煦会好受?说了这钱我可以先垫付。弟妹,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应该互相帮助,保不齐哪天我出事了,还要你们两口子拉拔一下呢。”
“大哥快别这么说。”程母道,“只是我们已经欠你太多钱了……”
“这有什么。”程大伯爽朗一笑,“这钱我既然拿得出,那肯定是能帮就帮。我也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真感到为难的事儿我也不会勉强自己去做。”
程母还没开口,程煦就一口应下,“谢谢大伯,您放心,欠您的钱我以后会加倍还的。”
“这孩子,刚劝了你妈,你又跟我在这儿见外。”程大伯拍拍程煦的肩,“大伯知道你是好样的,家里的困难都是一时的,坚持坚持,日子总会好的。”
“大哥说得没错。”程父开口,“咱们再努努力,日子总会好的。”
程大伯看看时间,见差不多到午饭的时间了,他让程父程母好好休息,自己带着程煦和祝微生他们出去吃饭。
“煦煦同学,欢迎你们来我们这里做客。”医院附近的一家餐馆里,程大伯给他们一人拿了一瓶饮料,“真是不好意思,你们难得来一趟,结果家里就出事了。”
沈健道:“叔叔客气了,是我们冒昧打扰了才对。”
程大伯道:“这次不巧,欢迎你们下次再来,到时候一定让煦煦陪你们好好玩玩。”
程大伯做事很周到,一边跟祝微生他们说话,一边问他们的口味帮他们点菜。还不忘医院里的程父程母,特意点了有营养的饭菜让餐馆的人先给送去。
吃饭的时候,程大伯偶尔会给程煦夹菜,关心的模样让他们看起来像一对父子。
吃过饭后回到医院,沈健去上厕所,顺便把祝微生也拉走了。
“老程这大伯看起来真不一般。”沈健说,“很有钱的样子。”
祝微生认同这一点。
“老程家怎么那么穷?”沈健道,“你看老程爸妈,明明比程大伯还小,结果两人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程大伯头发还乌黑发亮的。”
祝微生点头。
程煦父母的和程煦一样,穿着朴素,肤色黝黑粗糙,样子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是典型过分劳碌的状态。脸上总是愁眉苦脸,一提到钱,那身上的忧愁都能直接化成水漫出来。
而程大伯,穿着剪裁合适一看质量就不错的衣服,面色红润,模样富态,言行爽朗,阔绰大气,不见半点生活的苦愁。
这样的程父程母走外面去,如果他们不说和程大伯的关系,谁知道他们是一家人呢。而且他们还是小的那一个。
沈健道:“你不是说老程家这事不寻常,看出怎么个不寻常没?”
“还要再看看。”祝微生说。
上完厕所回到病房,正听到程大伯问程煦:“你这脸色差的,坐长途车回来的?”
程煦面不改色地点头,“大巴车。”
“怎么不订机票,大伯说过你不要让自己那么辛苦,你可是我程家第一个大学生。”程大伯有些心疼,“这大巴车坐起来够呛,二三十个小时吧?现在这里也没什么事了,你先带你同学们回去好好休息,我刚才已经给你哥打电话了,让他送你们回去。医院这里有我看着,你不用担心。”
程煦回头看祝微生,见祝微生点头,就道:“好,那就辛苦大伯了,我休息一晚,明天早点过来。”
“睡饱了再来。”程大伯叮嘱。
程大伯送三人到电梯门口,帮他们按了电梯,一直到电梯门合上都还在外面站着。
到了楼下,刚出医院大门,他们听到有人喊程煦的名字。
循着声音,他们看到医院对面停着一辆白色小车,车边站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正笑着朝他们挥手:“煦煦,这里!”
程煦抬手挥了挥,跟祝微生两人道:“这是我大伯的儿子,程烨。”
到了车边,程烨在程煦肩上拍了拍,“好小子,一声不吭就回来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好去车站接你们。”
“不想麻烦你。”程煦说。
“跟我还那么客气。”
程烨打开车门,又跟祝微生和沈健打了招呼,脾性看上去和程大伯差不多,路上程烨也是对程煦各种关心问候。
过了半小时后,程烨道:“煦煦,盒子里有个旧手机。”
祝微生看过去,就见程煦在前面一摸,果然摸出一个看起来八成新的橘子手机。
“前天不小心摔了一下,屏幕裂了一道缝,我用着不舒服,就买新的了。”程烨边开车边说,“你那手机都用好久了,上次给你打电话声音都一卡一卡快要听不清了,这个你拿去用吧。”
程煦摇头:“这个你拿去卖二手,还可以卖好几千。”
“我又不缺那点钱,也懒得麻烦。”程烨随口道,“给你你就拿着,别犟,你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啊。”
程煦抿唇,摩挲着手机没再说话。
程煦家在乡村,从县城到家大概三十多分钟的距离。进村没两分钟后,一幢漂亮的大别墅出现在前方。
但比大别墅更吸引人注意的,是别墅旁边的一座低矮的瓦房。
别墅光鲜,瓦房破落,并排坐落在那里,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沈健啧了下,小声对祝微生道:“这不会是老程和他大伯的房子吧?”
实在是这对比模式过分熟悉,一下子就让沈健想到了程煦父母和程大伯之间的区别。
结果还真被沈健猜对了,程烨的车直接开进了大别墅里,对程煦道:“让你同学们住我家吧,你家那房子昨天刮大风,瓦片掉了不少,二叔就是上去补瓦时踩滑了摔下来的。”
程煦没反对。
几人下了车,沈健张望着打量别墅,好奇道:“这别墅修下来加装修,绝对不下百万吧。有这点钱,怎么不去城里买房子?”
“城里也买了。”程烨道,“但是我爸妈在乡下住惯了,我也觉得乡下挺好,就把房子也修了修。我大部分时候住城里,偶尔也回来住几天。”
沈健比了比拇指,“壕。”
祝微生则看了看瓦房的屋顶,不发一语地走出别墅,向隔壁瓦房走了过去。
程煦和沈健对视一眼,迅速跟上。
正准备让他们进屋的程烨道:“哎你们过去干什么,这屋顶下午才会来人修,现在上面瓦片不稳,别落下来砸到头。”
沈健笑嘻嘻地越过程烨,左手勾祝微生,右手勾程煦,“没事,我们离远点就行。”
程烨没再跟,只让他们小心点。
两家房子紧挨着的,几步路就到了程煦家瓦房面前。瓦房的情况就如程烨所言,掉了不少,屋檐下都是摔碎的瓦片。靠边的地方还竖着一架竹梯,应该是程父上房补瓦的时候放过去的,人出事后,没来得及收。
祝微生问程煦:“当年你家这房子的瓦片,谁盖的?”
“不清楚……”程煦说,“这房子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修好了。”
祝微生:“那每年翻新呢,都是谁负责?”
程煦见祝微生一直逮着瓦片问,意识到或许他家房子有问题。他猛地想到什么,脸色有些沉地说:“都是我大伯找人翻新。”
“每年都是?”
“……每年都是。”
沈健看着破破烂烂的瓦房,“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祝微生说。
因为祝微生从小就住瓦房长大,所以他对瓦房比较了解。瓦房因为瓦片量轻,刮大风容易被吹翻吹移位,为了不漏雨,瓦顶每年至少要修整一次。
有种职业叫做捡瓦师,就是专门负责帮瓦房人家修整房顶的,把缺角或者裂开的坏瓦片取下来换上新的。
然而祝微生说的这种,只是非常寻常的捡瓦师,是非常纯粹的靠卖苦力吃饭的。但还有一种捡瓦师,则属于玄门的一支,这类捡瓦师可以在瓦片上动手脚,通过瓦片布置风水,改变一个屋子的风水格局。
程煦家的瓦房就被动了手脚。
在修瓦房时,主人家一般都会多备瓦片,然后将多的瓦片堆在屋脊两边,以后翻新时就直接从两边取。
程煦家的瓦房不高,站在地上足够看清屋顶的情形,他家的瓦顶屋脊两边也堆了不少瓦片,不懂行的人只会觉得堆的数量特别多。
祝微生道:“站在这里,你们看那堆瓦片像什么?”
沈健和程煦仔细看了看,然后摇头。
沈健:“看不出来,就感觉随便堆放的。”
祝微生就带着他们换了个位置,“现在再看。”
两人这回看,起初还不觉得,但看着看着,沈健就挑起了眉头,“我怎么觉得这看起来像一只圆肚子癞蛤丨蟆?”
“我觉得看起来像青蛙。”程煦皱了皱眉,“但说像,感觉又还是有点不对劲。”
祝微生提醒:“是不是少一只脚?”
两人顿时恍然,“没错,看起来像只只有三只脚的蛤丨蟆。”
祝微生道:“四只脚的叫蛤丨蟆,但三只脚的,我们一般叫做金蟾。”
三脚金蟾,有招财进宝的寓意。
按理说程煦家屋顶出现这样一只蟾,不说发家致富,至少也不该这么贫穷。
但问题就在于,这屋顶上,不止这么一个风水阵法。
第41章
三脚金蟾常被人雕刻成风水摆件,摆放时方向有一些讲究,最好是口朝外,这样能更好地将财气吸入腹中,为纳财之意。
程煦家这只瓦片金蟾,蹲在屋顶,口大张,纳的是四方之财。
同样具有纳财寓意的风水摆件,还有葫芦。
刚才祝微生下车时观察过,程大伯家的房屋格局,左边小于右边,屋子两边有圆形弧度的花台。对风水布局十分了解的祝微生不需要再从上方观察,就知道程大伯家的房屋整体呈葫芦样式。
而整个葫芦口,朝向正好对着程煦家,以及屋脊上趴着的金蟾。
此时在祝微生眼中,沈健和程煦身上的财气正缓慢地被金蟾吞入腹中。而且程煦身上财气流失的同时还伴着一点被抽离的生气。二气被金蟾吞食后,眨眼间又从它身上溢散出来,飘向程大伯家,最后隐没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