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程烨把几个捡瓦师打发走,祝微生和程煦已经爬上了房顶,沈健在下面给他们扶梯子。
程煦家这房子有些年头了,边缘处的木头已经有些走形,人走在上面显得很不稳。祝微生和程煦上去的地方有一小片瓦片被收起来堆积到一起,露出下面几根发黄的木头。这些应该是之前程煦父亲弄的,还没等他把瓦片重新摆放回去,他就从屋顶上摔了下去。
程煦站在祝微生后面,他看着三米多高的屋顶,想着自己父亲落下去的样子,神色暗了暗。
他又往周边瓦片上看了一圈,没找出什么样子不同的瓦片。
祝微生也往房顶各处扫了一眼,然后目光定住,落在中央一点。
他叫程煦:“跟我来。”
程烨在下面看着两人往中央靠近,尽管语气听起来和平常没什么差别,但细听还是能感受他一丝着急,“煦煦,赶紧和你同学下来!二叔才进医院,你如果再摔出个好歹,你让我怎么和你爸妈交待!”
没人搭理程烨。
“你管他干啥,就该让他吃点苦头。”程大伯母走过来,手里抓着把瓜子慢慢地嗑,“早就叫他别去上那什么破大学,跟着你干,多帮家里挣几年钱,把债还一还,也能帮家里早些减轻负担。结果呢,跑那么远的地方去上学,他自己倒是舒服了,留他爸妈自己在家累死累活。这次要不是没他看顾,他爸他妈也不会出事。”
沈健听了,忍不住翻白眼,“大妈,我们那大学可不是什么破大学,国内前十的重点大学。”
“那又怎么啦,出来还不是给人打工。”程大伯母发出一声瞧不起的嗤笑,万分得意地指指程烨,“我儿子小学毕业,现在不照样自己开公司当老板。这人啊有没有那个能力不是靠学历决定的,有没有那个发财的命也是出生就注定了的。有些人还是趁早看清自己那点能耐吧,整天心比天高!”
在程大伯母阴阳怪气的数落声里,祝微生带着程煦也走到了中央的位置。
然后祝微生弯腰,直起身时,手上多了一块沾了不少灰尘的旧瓦片。
不嫌脏的用手指将灰尘擦了擦,祝微生把瓦片翻转,露出向内弯曲的瓦肚。和其他瓦片不一样,这块瓦片的瓦肚中央刻着一个有些奇怪的符号。
那符号刻痕很浅,颜色也和周围没有区别,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不会注意到。
程煦绷着脸,“就是这种?”
祝微生点头,“这叫瓦符。”
祝微生画符,载体可以是黄符纸,也可以是布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捡瓦师画符,载体就是瓦片。
变作瓦符的瓦片不一般,祝微生曲起指节在上面敲了敲,咚咚的声音很沉闷,听起来很结实。
祝微生把那块瓦符递给程煦,“你试试,摔不坏。”
下面就是水泥地坪,程煦接过这块瓦符,带着一些痛恨地扔下去。
结果瓦符落地,在地上颠了两下,没有丁点损坏,还是完整无缺。
即使这样,下方的程烨也受到了惊吓。
早在祝微生从中央拿起一块瓦片时,程烨的神色就肉眼可见变得更加紧张。
在程煦扔下瓦片后,程烨更是忍不住呵斥道:“程煦,你们现在立刻给我下来!”
程煦居高临下地看着程烨,带着冷意道:“哥,不就是砸了块瓦片,你反应这么凶干什么?”
程烨面色僵了一下,“我还不是怕你摔下来,你要捡瓦就好生捡,往地上扔干什么。”
说着,程烨走过去,把程煦扔下来的瓦符捡起来。捡到后他立即看向瓦肚,之后神色又是一番变化。
程煦把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冷笑一声。
房顶上,祝微生已经走向了另一个位置。
他们两个在房顶上走来走去,看着根本不像是去捡瓦修房顶的。
程大伯母看不到程烨面色的凝重,不耐烦地吼道:“程煦,你不捡瓦就赶紧给我下来!你同学来你这里玩,出了什么事,这责任你担得起吗!就你家那破底子,有几个钱赔,最后还不是要我们给你兜底。”
这时,祝微生已经找到了第二块瓦符,瓦肚上又是一种样式的符号。
“只要将瓦符从原本位置取走,阵法就已经出现残缺,停止了运转。”祝微生说,“但是想要布阵人和阵法收益人受到反噬,必须由受害者将瓦符全部毁掉。”
程煦蹙额,“可是我摔不坏,怎么毁?”
祝微生就抓起程煦的手,用剑指在他手心快速画了个符。那符程煦看不到,但能感觉到。
“现在试试。”祝微生把第二块瓦符递给程煦。
程煦双手拿着瓦符,将它举高到头顶,视线对上了下方的程烨。
程烨瞳孔一缩,再次喝止,“煦煦,你怎么又把瓦片往下扔,快放下!”
程煦体会到了他那一丝异样的情绪,下一刻他双手用力,将瓦符朝着程烨的位置砸了过去。
砰——
瓦符正好落在程烨双脚前方,四分五裂。
第43章
“程煦你疯了!”
程大伯母被惊了一跳,还以为程煦是想砸程烨,跳着脚对着程煦就是一顿大骂。
房顶上的程煦拍拍手里的灰,没什么情绪地说:“不好意思,砸远了一点。”
祝微生已经又找到了一块瓦符,递过来让程煦继续砸。
于是第二块、第三块……无论程烨怎么喝止都没用,奏乐似的,砰砰碎裂声不绝于耳,水泥地坪上全是碎瓦片。
“程煦你这个败家玩意儿!”程大伯母气得恨不得爬上房顶把程煦一脚踹下去,“赶紧给我停手,真当这瓦片的钱不用你自家出啊!”
程烨握紧手中那块完好的瓦符,终于意识到不好。
他心急如焚地催道:“妈,你快回家看看我爸供奉的葫芦!”
程大伯母磨磨蹭蹭,还想继续骂程煦,然后就被程烨吼了,“我让你快点去!”
程大伯母被吼得一僵,见程烨面色发青,神色焦灼,忙道:“好、好……妈这就回去看看。”
说完也顾不得生出被儿子吼的委屈,往自家快步走去。
一分钟后,程烨家的大别墅里就响起程大伯母的惊叫。
之后程大伯母慌慌张张地跑出来,“烨儿,裂了!金葫芦裂成两半了!”
刚才在别墅客厅时,祝微生靠金葫芦近一点程烨都要伸手拦,他们都看出程烨对那金葫芦有多紧张。闻言,下方的沈健吹了声口哨,程煦也露出舒快的神色。
程烨神情也如遭雷击。
他终于沉不住气了,愤恨地看了一眼房顶的两人,匆匆回屋,似乎想亲眼确认一下金葫芦是否真的裂成了两半。
此时房顶上的瓦符已经全部被祝微生找了出来,除了程烨手里那一块,其他的已经全部砸碎。不过独木不成林,程烨就算拿着那一块也再起不了什么作用。
剩下的就是那只三脚金蟾。
传输阵法破掉了,这只三脚金蟾回归到了它本来的作用,为屋主纳四方之财。
一个人一生的财运分正财和偏财,正财是他此生最低可拥有的财富,偏财则是本不属于他的但又被他获取了。
三脚金蟾所纳之财就为偏财。
想到自家遭遇,程煦对这只三脚金蟾的存在有些介意,在祝微生问他留不留时,程煦想也不想地摇头,“该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也不要。”
程煦不想要这些偏财,但其实只要程煦以后对社会有所回馈,比如以后自己开公司,为其他人提供工作岗位什么的,所做的贡献足以中和获取偏财后的受到的反噬,那么留下其实也无伤大雅。
不过程煦不要,三脚金蟾还是被他亲手毁掉了。
最后,程煦转身看着程大伯家葫芦形的大别墅,“这个房子……”
祝微生让他不用再担心,“金葫芦是房屋阵法本体,它裂了,这房子就只是房子。”
这时确认完金葫芦的程烨从别墅里跑了出来,他手里正举着电话,不知听到了什么,猛地停住脚步,对着那头问了一遍,“你说什么,我爸晕倒了?”
沈健第一反应道:“现世报来得这么快?”
这话声音不低,他立即被程烨瞪了一眼。沈健抬着下巴,挑衅地瞪回去。
但程烨这会儿已经没时间和他瞪来瞪去,他匆忙上车,载上面目失色的程大伯母,看样子是去县城照看程大伯。
看着这母子俩火烧屁股一样地开车跑走,沈健道:“万一以后他这大伯又起了害老程一家的心思怎么办?”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程煦的确挺担心这一点。
“往往布阵人和受益人受到反噬后,已经没有能力再害人。”
不过理解受害人的担忧心理,祝微生没从房顶上下来,指挥着沈健,“这附近有石头么,你找找,巴掌大就够了,要好看一点的。”
这乡下地界不缺石头,沈健在路边看了看,从沟里捞起一块长着青苔的,“这块洗干净了应该还行,够大么?”
那石头比沈健巴掌大一点,形状嶙峋,挺有造型。
祝微生点点头,“可以了。”
“洗衣台上有刷子。”程煦提醒道。
程煦家水泥地坪一侧是洗衣台,那里接了水管。
沈健就拿着刷子在下面哼哧哼哧地刷石头,祝微生和程煦则继续待在上面,开始补瓦。
祝微生以前住瓦房,自然也会补瓦。他们三人里,也只有他有补瓦的经验。程煦家的房子缺失的瓦片不多,祝微生不一会儿就补好了,包括之前程父堆起来没来得及补上的空缺。
补瓦差不多用了半个小时,下面沈健也将石头刷干净,将上面的水分晾晒得差不多干了。
下了梯子,祝微生洗了手,然后把衣兜里的小纸人拿出来,点点它的脑袋,“阿纸,帮忙雕个小石将军。”
这是祝微生第一次让身边的同学发现阿纸的存在。他一贯是这样,只要身边的人知道他会玄术后,身上的很多异常他就不会再忽悠隐瞒。除了不想费力遮掩,也是想给三小只尽可能创造多的自由空间。
看着忽然活蹦乱跳起来的小纸人,沈健惊得大呼小叫,程煦也狠狠一呆。
其实他们早就注意到了,祝微生的衣服不管是什么样式什么颜色,胸口那里永远会有一个兜。有些衣服看起来原本是没有兜的,但好像也被祝微生自己动手缝了一个。
然后他的这些兜里永远都放着一根怪模怪样的木雕,和一个白色的小纸人。
沈健只以为是祝微生偏爱这样装扮的方式,但现在看着小纸人,沈健指指他兜里的木雕,“这个?!”
“它叫魅魅,山魅的魅。”祝微生说,“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魅魅虽然没出来,但它的木雕身体在祝微生兜里滚了滚,权当打招呼。
沈健和程煦对视一眼,他们早该知道的,他这同学就不是普通人,他身上一直带着的东西,又岂会那么简单。
从祝微生手里跳到石头上的阿纸,用着它那双看似柔弱但实则坚硬得不可思议的小纸手,快速地在石头上抠着。
不一会儿,歪歪扭扭的三个字出现在石头比较平整的地方。
沈健和程煦仔仔细细看了几眼才看懂。
程煦道:“石敢当?”
祝微生点头,拿出朱砂给字体描了一遍,“石敢当石将军,民间镇物的一种,可保平安驱邪镇宅。虽然只是普通石头,不及泰山石,但对你家来说,够用了。”
描了一遍的“石敢当”字体变得显眼,字体并不规整,单看显得横七竖八,但三个字合起来看有种别样的可爱。
程煦看一眼完成任务后袖手站在旁边欣赏自己作品的小纸人,心里生出喜爱,“应该放哪里?”
“在屋里随意挑个柜子当摆件放着就行。”祝微生道。
“好。”程煦打开屋门,小心地捧起石头走进去。想了想,他把石头放进了程父程母的房间里。
然后刚从屋里出来的程煦,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程父的来电。
程父语气急匆匆的,让程煦赶紧去医院。
没等程父说出为什么要他去医院,程煦自己就道:“是不是大伯晕倒了?”
程父愣了下,“你已经知道了啊,那你赶紧过来!”
程父还不知道程大伯背后做的那些事,火急火燎地让程煦去医院帮着照应。
程煦的确要去一趟,被害得生意失败变卖房产已经够惨了,他不可能还让程父为程大伯担心。
程煦家里有一辆破旧的电动三轮车,他载着祝微生和沈健,又去了县城医院。
到医院后,祝微生和沈健坐在病房外没进去,由程煦自己去跟程父和程母讲清楚事情原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