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湖顿了顿,点头说:“我知道,所以我只是想在这样的未来到来之前,尽量为beta们增加一点筹码。”
纪妄闻言又递来一张纸,他个头比李湖高,扶着栏杆,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李湖时,眼中含有几分审视。
递来的纸上出现一行新的字。
——你应该也知道,beta抑制剂一旦问世,将会带来怎样的社会影响。
每个群体都分好人和坏人。
beta群体中的坏人挣脱了束缚,破坏力无疑是巨大的。没有所谓的易感期发情期,他们更加肆无忌惮,也会给部分弱小的alpha、omega带来伤害。
这一次李湖捏着纸张,静了许久,才又开口。
“你知道全世界有多少alpha研究所吗?”
本就不是希望纪妄回答,他自问自答道:“两千多所。”
“就连omega研究所,都有一千多所。如果我的beta抑制剂真的问世,那么这些研究所的数量还会增加,他们会迫切的研究出保护alpha和omega利益的新抑制剂。”
“就像你刚才说的,你也不能否定我的抑制剂的进步性。我没那么厉害,能为每个人群都研究类似的东西。搞研究不是过家家,你一块蛋糕,我一块蛋糕,犹豫了,就会停滞不前。”
“如何制定规则、最大程度地维护平等、保护三个人群的利益,这是统治者该做的事。”
“我只能保证,如果有一天我的研究真的成功了,那我一定将东西无偿交给政府,由他们决定这个东西怎么用,用多少,给谁用。”
李湖笑了下,“比起我自己,他们思虑的肯定更周全。”
他们一定会为这管抑制剂开无数次会,讨很多次论,再分为两到三个阵营,发散思维讨论法律、医疗、社会保障上,等终于研究出方案后,再小心翼翼地搞试点,看实际应用上会不会出现问题,然后无限次循环,开会、讨论、实验……
李湖觉得,这才是最美好的结局。
只是有生之年,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这一幕。beta抑制剂的研究遥遥无期,可能终其一生,他都无法向前迈进一步。
科学研究从不是努力就有回报的鸡汤。
这条充满荆棘的道路上,无数人倒在半途。
哪怕看不见这一幕,他还是想尽可能地推动这项研究的进程。
这样,最起码能为后来的人,提供一点参照。
就算他真的死在半途了,也能死得高兴。
……
“哥?”
远远的,走廊上传来一声呼唤,打破了这片天地里短暂的寂静。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的林言没看见纪妄,身上还带着水汽,就跑了出来。
他跟纪妄穿着一模一样的睡衣,宽宽大大,下摆长到大腿,盖住半截短裤。风一吹过,林言湿漉漉的乌发自然向后拂去,水洗过的眼眸黑澄澄,浸着水,白皙的脸颊也泛着水汽蒸出来的薄红。
似乎瞥见了纪妄的身影,他没有犹豫,踢踏着拖鞋快步走过来。
两条细白笔直的小腿裸露在外,如玉石一般通透。
李湖去看纪妄。
发现纪妄不知何时已经站到洗衣盆旁边,一脸认真的开始晾衣……晾内裤。
他笑容一僵,微微空白。
还是四条。
四条内裤迅速占领了露台阳光最好的地方,准备迎接第二天的暴晒。
纪妄神情平静,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去看林言。
林言也在这时靠近了露台。
“哥,你怎么跑这来了?”林言视线向上一瞟,眼皮顿时一跳:“你还真拿出来晒了……我就是随口一说,不一定有甲醛,咱们在屋里晒就行了。”
四条短裤是在地摊上买的,买的时候有年轻小伙子嘟囔怎么这么便宜。
林言笑眯眯的跟他解释了一句,没想到小伙子没放在心上,纪妄却十分严肃的对待这四条内裤,不仅用热水泡,用热水洗,还拿出来晒。
露台在走廊尽头,本就是晒衣服的地方,没什么人来,也不影响市容。
隔壁最近的一户人家就是李湖家,李湖摆手表示不在意,林言也就没有多说。
时间不早了,他伸手拉住纪妄的手,跟李湖挥挥:“李哥,我带我哥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明早还要上班呢。”
李湖笑道:“好,明早见。”
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往自己屋子走去,那之前一副冷淡气势,看着就不好惹的alpha此时低着头,气息温和而宁静,踩着前面人的影子,像条温驯的被领走的狼犬。
林言偏头不知道在跟他说什么,他也就弓下身,乖乖的听。
李湖啧啧称奇的收回视线,在心里给纪妄的变脸速度评个九十九分。
就在这时,走廊里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嘈杂而混乱。
伴随着的,还有几声轻浮的调笑。
两三个高大的人影勾肩搭背,从楼梯口走来,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酒味,步伐踉踉跄跄,和林言纪妄擦肩而过的瞬间,醉醺醺的人影投来视线,从林言身上隐晦的滑过。
“哐当——”
林家的门合上。
李湖也一个激灵,站直身,看着那几个醉汉走到不远处的一间房门前,开门,进屋。
第22章 校园文里的假少爷(22)
云城是座节奏缓慢的小城市。
不知不觉, 林言和纪妄就在云城待了半个多月。
十一月上旬,即使云城再靠南,也渐渐入了秋, 当梧桐树梢出现第一片泛黄的叶片, 林言和纪妄也换上了秋装。
秋装还是在地摊卖的。
连帽卫衣39元一件,摸起来不薄不厚,正适合这个季节。
两人穿着同色系的卫衣,浅浅的天蓝色, 出现在便利店。同样出众俊秀的面容, 再加上林言未语总是先含三分笑,身上充满少年人独有的朝气蓬勃,很快就和附近的阿婆阿妈们打好了关系。
一大清早, 几个阿婆就来便利店给家里孩子买牛奶,见到林言就问道:“言言, 吃饭了没?”
收银台后,林言跟纪妄一左一右加热关东煮,闻言笑着抬起头:“吃过啦,阿婆,乐乐今天没有来吗?”
“他呀,又在家里睡懒觉, 今天不上学, 怎么叫都叫不醒。”
林言道:“学了一周啦, 今天是可以放松放松。”
他神色没什么变化, 陈国文却多看了他一眼。
等早高峰的人群过去,便利店又恢复了清闲。
今天天有点暗, 灰蒙蒙一片, 云城一到换季就爱下雨, 又潮又湿,陈国文今天也在店里,跟他熟悉以后林言才发现,陈国文只要白天在便利店待着,那一定是和老婆吵架了。
陈国文的媳妇姓宋,叫宋思秋,在附近初中当语文老师,说起话来温温柔柔、夹枪带棍,三言两语就能把躲着不回家的陈国文说的脸皮臊红,换季当天还来了趟便利店,给林言三人送饺子。
热腾腾的饺子是香菇猪肉陷,好吃到林言眼含热泪,痛下决心,一定要学习做饭。
倒不是便当不好吃,主要吃久了,感觉都是一个味儿。
张阿婆走后,林言百无聊赖地托着腮,悠哉游哉地看纪妄整理货架。
清清瘦瘦的alpha低头站在货架前,袖子撸至手肘,胳膊线条苍白流畅,半边脸也没在暗淡的阴影中,挺直的鼻梁自然连接着下颌,弧线优雅利落。
只是看起来稍显冷淡,不过这细微的些许冷淡,在对上林言投来的视线后,便变成了好脾气的温顺。
林言眨眨眼,朝纪妄笑了下。
纪妄也对他笑了下,笑容并不明显,神色却很柔和。
李湖的到来打断了两人的眼神交流,走进收银台,李湖把外套脱掉,瞥了眼林言,问道:“你们家隔壁来人了?”
“对,三四个男的。”林言给他让出位置。
每天早上和晚上都要砰砰乓乓好一阵子,这层楼里都是出门打工的小年轻,能与人为善就与人为善,林言也忍下了这种被吵醒的烦躁。
李湖皱起了眉,上次见到那几个男人还是半个月前,本来他已经准备提醒林言和纪妄,结果第二天那几个男的就拎着行李箱匆匆忙忙的离开,一走就是大半个月,李湖还以为他们已经退房了,谁曾想居然还在这住。
事态虽然算不上紧急,但该提的醒还是要提。
“那几个男的都是小混混,这栋楼里没人想招惹他们。你们那套房子原来的租户也是对小情侣,其中的beta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起了冲突,没过多久两人就搬走了。”
“我之前在附近的小巷子里见过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干的什么勾当,鬼鬼祟祟的。你们最好离他们远点。”李湖说。
林言先疑惑了下什么叫‘也是对小情侣‘,很快关注的重点就落到李湖后面的话上,“小巷子?”
他第一时间想到某种犯罪行为。
李湖摇头:“不是,曾经有人报警抓过他们,警察带他们去验了血,结果显示正
常。房东也想把他们赶走,但这几个就是滚刀肉,急眼了还会威胁房东,房东后来也懒得管了。”
总归这些小混混闹归闹,却没惹出过什么大事来。
而且房租照交,在楼房里也算规矩,其他租户偶尔抱怨的也是他们太吵,跟人身安全沾不上边。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些人因此一直安安稳稳的住到现在。
见林言面色严肃,陷入沉思,李湖走到纪妄身边,把事情也跟他说了一遍。
纪妄沉默的听着,听完,点了点头。
李湖走后,他继续码货,带着白手套的手掌宽阔修长,身影却渐渐隐匿在黑暗中。
早在这些小混混出现的那晚,纪妄就开始注意他们。
对于任何出现在身边的陌生人或物,他都保持着极高的警惕,几个小混混都是beta,其中一个气息有些紊乱,又像beta又像alpha,这几天纪妄有意引导林言避开他们出现的时间,因此双方还没有碰上面过。
如今从李湖口中听了更多详细的信息,纪妄想到那晚几人看向他和林言的目光,眸色缓缓变沉。
这几个人最好识相点,别来打扰他平静的生活,不然——
他指尖轻轻蜷起,空气中alpha隐藏戾气的信息素焦躁不安地浮动。
“哥,你来一下!”
林言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纪妄的思绪。纪妄转身,发现林言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眼神罕见的有几分迷茫,落在陈国文身上。
陈国文靠门坐着,嘴里叼着根烟,头也没抬,粗声粗气地说:“你们嫂子学校发的,让我给你们送一本过来。”
纪妄摘下手套,走到林言身边。
书本封皮做的精美,写着《招生简章》。
是云城历年所有高中的招生简章汇总。
宋思秋身为班主任,有门路搞到这些,但愿意把这些汇总成一块,无偿送给他们,还是令林言感动的说不出话。
“陈叔,谢谢你,”他捧着书,真诚的道谢:“也帮我谢谢嫂子。”
“用不着谢我,”陈国文摆手:“都是你们嫂子弄得。你们俩年纪小,找到学校赶紧回去上学去,当便利店员工没出息。”
正悄悄摸书的李湖:“……”
膝盖突然中了一箭。
感觉陈国文似乎若有若无的看了他一眼,李湖:“……”
果然是在内涵他!
有了这本书,林言计划中的上学事宜便可以安排起来。
他珍惜的把书放进抽屉,打算下班后带回家认真看。
一天的工作忙完,又到了晚饭时间。
林言捏着鼻子凑活了顿晚饭,吃完咖喱鸡肉便当,他觉得自己打个嗝都是咖喱味,没精打采的蔫了好半天。
回家路上经过菜市场,看见菜市场里人来人往的景象,他格外认真道:“哥,咱们以后自己做饭吧。”
真的吃不动了。
再吃就不活了。
纪妄眉心蹙着,脸色有些苍白,闻言也点点头。
林言这才发现他脸色不好看,神色一变,顿时紧张扶住他:“怎么回事?哥,你哪儿难受?”
纪妄垂眸倚着他,长而密的眼睫自然垂落,沁着细汗。
林言心急如焚,连忙扶着他坐到路边的长椅上,安置好纪妄,他立刻就要去打车,带纪妄去医院。
纪妄却扯住他的衣袖,摇了摇头,仰头望着他,比划手语。
——胃难受。
不是第一次了,这几天断断续续的纪妄的胃总会难受。
不严重,也没到需要吃药的地步,但每隔几天就会发生一次,像在发出抗议。
林言
坐到他身边,一脸心疼。纪妄体寒,到了秋冬这种季节,一摸手,就能感觉到凉意。这几晚睡觉林言都自觉地把被子分半边给他,纪妄也会睁着湿润乌黑的眼眸,很乖的窝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