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无限世界的温馨日常——柏杨以南

　　它有一顶红帽子，帽子上别着一朵小黄花。帽子下露出栗色的毛线状的头发。
　　最奇怪的是它的嘴巴，是一根黑色线条，像蛇一样扭来扭去。说话时张成“o”字。不高兴时，是一道开口向下的弧线。
　　嗯，它现在就不高兴了。
　　大概白瑞雪盯他太久，表情也很奇怪的缘故。
　　“我的声音那么大众？”孟忍问。
　　“所以你是谁？”
　　“不告诉你！！”
　　这时，小竹偶人慢悠悠爬上小牛的头顶，它还捧着一只小盆，走得一晃一晃。
　　白瑞雪被可爱到了，一把抱起它：“哦！是你！竹娃娃！你还会自己走路，好厉害哦！！”
　　竹偶不好意思地垂下它圆柱形的脑袋。
　　那只盆因白瑞雪猝不及防的一抱，掉在地上。孟忍的身体滚了出来。
　　孟忍：“……”
　　白瑞雪好奇地拾起来，观察一会儿，得出结论：“做得很逼真的爬虫，就是少了一颗脑袋。”
　　孟忍：“……”
　　他咬牙切齿：“你不觉得，这只爬虫（加重声音）的四肢很像人的四肢吗？它的脚完全是人的手掌和脚掌啊！”
　　白瑞雪看看他：“我想起来了，这个声音是孟忍的。你通过这个木头脑袋在跟我说话吗？”
　　孟忍的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孟忍。”
　　白瑞雪：“我已经知道你是孟忍。所以，你现在在哪里？”
　　孟忍的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白瑞雪沉默两秒，低头看竹偶人。
　　“看我啊看我啊！把你的猪脑袋抬起来！”孟忍的头气得在牛头上蹦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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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牛犊用两只前蹄艰难地抱住糖葫芦草靶子，但它乐在其中，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追随着每一个过路的人。
　　“哞哞哞~~”它在叫卖。
　　一根糖葫芦只要三块钱，两根糖葫芦只要五块钱！
　　白瑞雪听不懂。
　　如果听得懂，一定得叉着腰（这样吵架有气势）说：你爸爸分明卖我七块钱一根糖葫芦！
　　他坐在石墩上，正在拆分孟忍的躯体，再重新组装。
　　孟忍的木偶身全是榫卯结构，很好安装。
　　不一会儿，手臂、手掌、大腿、脚掌……全都各归各位。然后套起孟忍的小衣服。
　　最后，他轻轻捧起孟忍的头。
　　仔细端详，他说：“你没有——”
　　孟忍打断他：“我知道，我没有鼻子。”
　　“不，你还没有耳朵。”
　　白瑞雪把他的脑袋安装到身体上。
　　孟忍重新得到自由，跳出白瑞雪的手掌，在地上活动四肢。他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竹偶人在一旁拍手掌。
　　白瑞雪捧着脸瞅他们，眼冒红心，声音柔柔地说：“谁把你弄坏了呀？真坏的人。”
　　孟忍禁不住回想，那实在丢脸。
　　孟小姐丢下菜刀，发出咩哈哈的大反派笑声，然后一把拽住他的头，死死往外拉，咔哒一声，头就掉了……
　　回忆结束，小木偶的嘴角向下撇。
　　“我不想说。”

　　他又不高兴了。无论是人形还是木偶，他的心情从不遮掩，在脸上纤毫毕现。
　　白瑞雪喜欢他如今的模样。
　　小巧玲珑，精致可爱。
　　可捧在手心，可作摆件放置床头，又可作为一种装饰挂在书包上。
　　他的喜欢像吸引蜜蜂授粉的花朵一般，把毫无保留的炙热的心供奉出来。
　　“我好喜欢你！”他欣喜地说。语调高扬，极为雀跃。
　　小木偶脸上的雀斑像发热一般，将他烫得吓了一跳，转过脸，故意看着街道，把后脑勺留给白瑞雪。红色毛线帽上的一朵小黄花似乎活了，一摆一摆。
　　小竹偶人又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
　　孟忍把竹偶收起来了。
　　也不知过程，才一秒，竹偶就消失不见了，就如同它突然出现一般。
　　孟忍没有回复白瑞雪的喜欢，他跳上白瑞雪的膝盖，眺望这条街道，每一个来往的行人都映在他的绿色玻璃眼中。
　　“这是鬼市吗？”
　　“这是集市。”白瑞雪纠正道：“这是安溪镇的集市。”
　　他一边说，手指不太老实，蠢蠢欲动，想摸一摸小木偶帽子上的小黄花。
　　孟忍很敏锐，回头警告的一瞥。
　　“老实一点。”
　　“哦。”
　　“你刚才说安息镇，认识？”
　　“嗯嗯，以前去过好多次。”
　　“这样啊。”小木偶摸了摸下巴，沉吟着：“原来鬼市的出现跟你有关。”
　　趁他不注意，白瑞雪小心翼翼地用柔软的指腹触碰小花。
　　小黄花也是用毛线勾的，中间的花蕊是橙色的。
　　软绵绵，十分柔软。
　　小木偶用绿莹莹的眼珠盯着白瑞雪。
　　白瑞雪把手背在身后，转移话题：“哦？你刚刚说鬼市？跟我有关？唔——应该跟我的梦有关，他们变成这副模样就是因为我的梦！对！”
　　孟忍嗤笑，摘下帽子，弹了弹小黄花，像弹走了灰尘。
　　“你也太高看自己了。虽然这里是梦境，的确有几分真实。但……这并不是你的梦，你不能操控它。”
　　“不是我的梦？”
　　“这是考场！”小木偶又转过头盯着镇门，此刻，一大批稚嫩的学生一边好奇一边惶恐地走进来。
　　他们见到了镇民。
　　“咦，他们长得好奇怪！”
　　“怕什么，梦嘛！你不是自己掐自己不会痛吗？”
　　“可是我们要怎么醒过来啊。”
　　“啊啊啊为什么我们做着同一场梦！为什么梦里还要做题！！”
　　“这是学校搞得鬼吗？”
　　都是同班同学，进了同一个集市。孟忍忖度着。
　　忽然有人指着白瑞雪，“啊，是正常人！”
　　“笨，那是我们班的同学。”
　　然后一大群“小蜜蜂”涌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
　　“你为什么这么快？”“这头牛你认识吗？”“糖葫芦怎么卖？老板人呢？”“我妈让我来买盆，你知道在哪里能买到吗？”
　　“糖葫芦二十块钱一根！附加一个卖盆人的消息！”
　　小牛犊听到价格，用清澈的眼眸凝视白瑞雪。
　　“这么贵？都是同学便宜点！”“校门口都是五块钱一根！”“没想到，白同学有着一副奸商心肠。”
　　“……”白瑞雪弱弱改口：“七块钱一根糖葫芦。”
　　七个同学买了冰糖葫芦，可是附加的消息是公放的。
　　得知卖盆人的消息，同学们无情地离开了。
　　这座小镇太诡异，镇民们长得也太新奇。就当一场免费的鬼屋之行。他们兴致勃勃得一边讨论一边走远了。
　　有一位女同学没有离开。
　　她剥开糖纸，咬一口糖葫芦，露出满足的神情。白瑞雪正看着她。她问：“这个小木偶哪里买的？”
　　白瑞雪：“你要买？”
　　女同学点点头。
　　“你的钱不留着买盆吗？”
　　“买啥盆，梦里当然怎么高兴怎么来。”
　　小木偶孟忍凉凉地说：“天上地下，我是独一无二的。你想买也买不到。”
　　女同学：“……”
　　临走前，她神情梦幻，“不愧是梦，木偶都能说话。”
　　白瑞雪在数钱。
　　一共卖出了八根糖葫芦。其中一根二十块钱的，七根七块钱的。一共进账六十九块钱。
　　白瑞雪把四十八元放到小牛犊的蹄下，说：“你爸爸说卖给一根糖葫芦，给我一块钱。”
　　“你现在要去买盆？”孟忍问道。他虽然不知道考题，但知道随大流，同学们都要去买盆，自然把真相往此靠近。
　　“是呀，我还想考及格呢。”
　　“天要黑了。”
　　白瑞雪不明所以，抬头望天。天还是一副阴沉沉要落泪的样子，不过多出一层淡淡的紫色。这便是天将黑的依据？
　　不过，天黑了又怎样？
　　他问他，天黑后会发生什么？
　　“我不知道。我猜，天色黑完后又恢复光明，那将是我们醒来的时刻。”
　　“那糟了。”白瑞雪低声说。
　　“什么？”
　　白瑞雪站了起来，捧着小木偶说：“我还想回家看外婆。我不想醒来。”
　　小木偶坐在他手上，摆着双腿，头顶的小黄花也在一摇一摆，“可是你还要考试。你外婆住在哪里？你确定自己见得到？”
　　“迎着那条路，一直走一直走，或许三五个小时就能见到村子了。”
　　“哦，你不想考试了？”
　　“对。”
　　“哪怕零分？”
　　“对。”
　　“想清楚。没有满分，我就不告诉你真相了。”
　　“我本就得不到满分。也不非要追究真相。你不想告诉我，我就不再问了。”白瑞雪说：“我不想再回到幸福小区，我知道，那个人不是我哥哥。回去会发生什么？我不想再耽搁时间。”
　　小木偶跳下地，恢复了人类形态。比白瑞雪高半个头。
　　他伸出手说：“那就走吧。”
　　白瑞雪感到惊喜，“你要跟我一起见外婆吗？”
　　孟忍说：“对，牵着我。”他的眼睛在闪闪发光。
　　“等一等。”白瑞雪拿出十四块钱放在小牛身边，“我买两串糖葫芦。”
　　小牛示意他自己拿。
　　白瑞雪分给孟忍一串，然后握住他的手。
　　其实，他心底有一点疑惑，为什么一定要牵着手呢？
　　很快，疑惑消失了。
　　好快！
　　好像在飞！
　　两旁的浓雾变成模糊的白色。
　　“一直想着你外婆的地方，集中精神，想，想，快想！”
　　孟忍牵着白瑞雪跑得飞速，渐渐地，身后的建筑已经看不到了，连后面的路也看不到了。
　　都被浓雾包围了。
　　后路断了，只剩前路。
　　白瑞雪看着孟忍的侧脸，他们在颠簸，他们在起伏，晶莹的汗水在闪闪烁烁。
　　“你在想什么？！”孟忍大声道。
　　前方的路断断续续，仿佛身在一座悬空的木桥上，桥上的木板每隔几步掉落一块，下面是深渊，深不见底。
　　“集中精神！！！”
　　白瑞雪努力集中精神。
　　他想到了外婆低头缝补衣服时的专注眼神；想到了暗黄的灯火照出她的影子；想到一间小小但温馨的木屋……
　　他的心静静的，悄悄的，无声无息的。
　　天暗了下来。
　　好暗。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天越来越暗，漆黑，冰冷，幽深。
　　雾气也渐散了。
　　两边露出树林的阴影，它们张牙舞爪，映出恐怖的姿态。
　　一点点幽碧色的光出现在树荫中，明明灭灭，闪着不怀好意的光。
　　两个少年还在奔跑，他们穿梭在树林中，脚下如无物，十分顺畅地奔跑。
　　“是狼群！”白瑞雪惊道。家乡的山中便有狼群，难道已近了？
　　“你怕吗？”孟忍回头道，他在笑，眼睛也是碧绿的。
　　“有一点。”白瑞雪老实说。
　　“哈？我牵着你，你还怕吗？”
　　“好像……还有一点点。”
　　孟忍便更加用力握住他的手。白瑞雪看到他另一只手还握住一根冰糖葫芦，那么红，那么可爱，连一点点怕都被甩掉了。
　　他们把狼都甩掉了。
　　突然，孟忍停住了。
　　白瑞雪来不及调整脚步，直接带着他滚到地上，把他压在身下。
　　两双眼睛于昏暗中对视。
　　孟忍别过头，看见自己的冰糖葫芦掉在一旁的草地上。
　　“对不起，”白瑞雪爬起来，“你怎么忽然停住了？”
　　“到了。”
　　嗯？白瑞雪站起来，看到山下朦胧的村落，其中一户已亮起了灯，透过窗户，可见到那是一盏煤油灯。
　　白瑞雪也不知自己为何看得如此清晰，仿佛近在眼前。
　　他兴奋得指着那盏灯，对孟忍说：“那是外婆的灯，外婆起床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