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地上的鸡过了好一阵子才抬起脑袋,她的一侧脸在地上摩擦,掉了一大把鸡毛,磨出了血丝。但这不是最严重的,她的腿折了。
她眼里浮上一层水雾,隐忍道:“我腿好痛!”
童柯跳了下来。
他看到她的腿不正常地歪着。
“啊,你的腿断了!”
“没事,从七楼跳下来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姜饼忍着痛,单脚站起来。
“可我们是鸡啊!我曾经见过十几楼的鸡还能滑翔越狱,落地平安无事呢!”
姜饼瞪他一眼。
童柯看到她的腿,感到自己的腿也是痛的。呜呜呜。
“你他妈学我干什么?!”
“呜呜对不起!”
童柯将翘起的腿放下来,不再金鸡独立。他抬头仰望,奇怪道:“她还不下来吗?”
姜饼沉默了一会儿,才古怪道:“她恐高。”
当初让她跳上铁丝筐的时候就发觉了,她的腿颤抖得厉害。姜饼想,对方在鸡笼里很少说话,恐怕是笼子一直在半空中摇晃,她克服恐惧就已经消耗了大半的精力。
……
好高……看一眼就觉得眩晕……好高啊……
胆小鸡用翅膀扒着窗沿,只看一眼下面就不敢再看第二眼了。
好高……
心扑通扑通地乱跳。
好安静,没有声音,他们会不会已经走了?
她鼓起勇气,睁开眼。
不行啊!
黑乎乎的,根本看不见底!
她的心颤抖得厉害,缺氧得厉害,眼睛开始翻白,她的身体往后倒。
砰!
她晕倒在卫生间里。
***
一个相框鬼出现在叶臻身前时,另一个相框鬼出现在白瑞雪身后。
照片中的年轻男孩狡黠一笑,伸出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小黄鸡的嘴巴。然后另一只手握住小黄鸡的身体。
白瑞雪不仅出不了声,连动弹也不能了。他听到叶臻的声音,却不能回应他。
男孩没有伤害白瑞雪,只是抓着他出了厨房,回到客厅中,将他送回杂物柜上的铺满了柔软棉布的竹篮子。
他甚至给一脸懵逼的小鸡崽盖上了“被子”。
他没有再回到墙上,面对一双充满疑问的黑色豆豆眼,男孩探出一根手指头,轻轻地抚摸小鸡的头顶,仿佛在哄小鸡睡觉。
白瑞雪与照片上的男孩小眼瞪大眼,终于明白,自己不睡,他是不会走的。
厨房里没有了声音。
白瑞雪闭上眼。
叶臻喊了两声之后,就安静下来。他思考着叶臻的遭遇。
白瑞雪睁开眼,照片上的男孩对他摇摇头,作出一个口型:乖,睡觉觉~
白瑞雪掀开小被子,脚丫子往照片上一蹬。
睡你个头!
相框鬼有实体,某种意义上来说很好对付,但叶臻因为白瑞雪的消失,心神一震,失了防备,遭到暗算。
年轻的相框鬼被一脚蹬出了柜台。
啪!
相框上的玻璃碎了。
男孩眼中出现一束怒火。正要飞上去教训不知好歹的鸡。
小黄鸡正要从柜子上爬下去,解救境遇不明的叶臻。
突然,他们都听到一道开灯声。
相框鬼停止了飞上去的动作,老实躺在地上,眼中怒火消失,脸上又摆出笑容。
小黄鸡身形也是一滞,原路爬回去,钻进竹篮里,盖上小被子,装作什么坏事也没干。
床上的人惊醒了,打开卧室灯,再打开房门,接着又打开客厅灯。
她走到杂物柜前,看见了地上的相框,玻璃碎了一地,照片上的男孩在碎玻璃片下,笑容似乎有些扭曲。
大妈一惊。
“哎呀!小真!!!”
她连忙蹲下去,双手拂开碎玻璃片,手割伤了也不知道疼,轻轻拾起相框,她小心翼翼捻走卡在相框上的玻璃片。
“小真……”她叫着儿子的名字。
照片中的男孩笑容不变,只是眼中忽然多了一点忧郁。
大妈眨眨眼,男孩眼中的忧郁又不见了。她用拇指轻柔抚摸男孩的脸蛋,指腹上是柔软却冰凉的皮肤触感。她一顿,不敢相信,又轻轻去摸,可接下来只有相片纸冷硬的触感。
“我又昏头。”她对儿子说:“我常常感觉你们就在我身边。”
她说着朝墙上看,墙上正挂着一张黑白相片。相框鬼及时把自己挂在墙上。
大妈对丈夫笑了笑。
照片里的中年男人微笑看着她。
“你看,就像现在。我感觉你老爸在看我。”
照片里的男人笑容有一瞬间的稳不住。
他和儿子都不想打扰她如今平静的生活。他们连一个人样都没有,寄居在一张相片里,窝囊得不敢面对。
大妈低下头,重新看着手上的相框,“怎么会掉下来呢?这个距离也不像自然掉落。”
她想到客厅唯二的活物——那只小鸡。
她朝柜子上的竹篮看去,鸡仰天睡着,四脚朝天,肚子上盖了一张小被子。
“肯定不是小鸡干的。”她很快下定结论。
没错。闭着眼睛的白瑞雪在心底说:怎么可能是一只小鸡干的,小鸡是无辜的。
“肯定是那只大公鸡!”
大妈走向厕所,见到厕所门开着,地上一包纸巾,里面空荡荡。鸡不在了,哪里都不在了。
她走来走去地找鸡,忽然灵光一闪。
她返回客厅,朝墙壁仔细地看。
丈夫的相片挂在右边,可她记得很清楚,睡觉之前,丈夫的相片在左边,儿子的相片在右边。
不会记错的。这种事怎么会记错。五年了,怎么会记错!
鸡可能逃出厕所,可能飞上墙壁弄掉相框,但不可能伸出手将另一个相框调换了位置。
她瞪着墙上的相片。
相片中的男人有些尴尬。
抓住那只鸡后,他突然听到卧室开灯的声音,瞬间明白妻子醒了。他立刻赶回去,粗心大意挂错了位置。
他有个毛病,一感到尴尬就很想挠一挠鼻子,但妻子正盯着他。他保持着微笑。
大妈沉思了一会儿,神情突然紧张起来,家里进贼了!
鸡始终找不到,贼偷走了鸡!
或许贼还没走,因为惊动了主人家,他不好走,于是躲在某处。此刻可能在看着她。
大妈被自己的猜想狠狠吓了一跳。
这时,她突然看见墙壁上的相片多出了一个鸡头。
鸡头?
鸡头??
鸡头???
她怀疑自己看错了,揉一揉眼睛,鸡头还在。它从丈夫的背后探出来,灰暗的眼一眯,猛地啄向丈夫的耳垂。
“嗷嗷嗷!!!”
她立刻听到丈夫嗷嗷叫的声音,甚至看到相片里的丈夫跟鸡搏斗。
噢——!
大妈恍然大悟,既没有贼,鸡也没有丢,相框也没有摔下来……不过是她做梦而已。
她安下心,神情变得平静,她把手中的相框随手放在沙发上,自己也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相片中的每一帧画面。
沙发上,相片中的男孩眼珠向右看,他担忧着老妈的精神状况。
然后他看到她的神情——跟平时看电视的神情有差别吗?
不,还是有差别的,至少她笑了。
这更惊悚了。
妈?你傻了吗?!
“爸!别打了!!!妈傻了!!!”
大妈朝沙发上的相片看过去。儿子也会说话了,也会动了……呵呵,这个梦更有趣了,至少比那些无聊的电视剧有趣多了。
一只毛茸茸的小黄鸡探出了脑袋。一时朝墙上看,一时朝沙发上看。两只眼睛不太够用。
中年男人掐住了鸡的嘴,不准它再啄自己。听到儿子的声音,他朝外看去,果然见妻子傻傻笑着,笑出了泪。
他一怔。
他想到妻子从前最爱看苦情剧,中途的剧情再苦,她也不会流泪。唯有合家欢乐的大结局,她才会留下感人的泪。
叶臻用爪子挠他。
他回神,立马将鸡丢出去。
叶臻在半空中翻滚,三百六十度,成功落地。
“好!”大妈拍掌喝彩。
“叽!”不明所以的白瑞雪跟着拍翅膀。
叶臻:“……”
话说,这气氛也太诡异了吧?
三十秒后,墙上的相框落到地上,朝沙发上的大妈“走”去。
“老婆……”
“老公。”
“你不是在做梦。”
“……”
大妈看了一圈,沙发上的相框也立起来,相片里的儿子伸出两只手拽住她的衣角;公鸡站在原地,表情奇怪(天知道,她为什么会觉得一只鸡有表情?);小鸡崽正从柜子上爬下来,爬到一半似乎觉得累了,直接瞄准大公鸡的背跳了下来……
大妈的目光又转回相片中的丈夫身上。她点点头说:“是啊,我知道我在做梦。这是五年里第二次梦到你们。你们太狠心了。”
男孩说:“妈,真不是梦。不信你自己掐自己。”
中年男人立刻瞪向儿子。
大妈掐了自己,痛的,但梦没醒。她深呼吸,快速眨着眼睛,眼里有迷茫。
她垂下头,展开双手,之前拂开碎玻璃,手掌割伤了,痛意来得迟缓,现在才感觉到。
她猛然抬头,眼里缀满了晶莹的泪水。
叶臻别过头,不喜欢煽情的戏份,找到一个地方窝着。现在不着急走,因为他感觉不到两只鬼的恶意,鬼将他拖入相片中后,只说了一句话:“你闻着好香,不过,比不过我老婆的饭菜香。你这只鸡够聪明的,通人性,但你不能走呀,你走了,她会心疼鸡丢了。”
而且,叶臻还有预感,经过这一遭,大妈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了。
十分钟后,他听到了嚎啕大哭。
大妈理清了事情经过,对叶臻感叹道:“听到我的电话内容,你就要逃走吗?也太通人性了。”
她看着鸡的眼睛,鸡也凝视着她。
“其实我也不准备杀你的。我预备再买一只鸡来招待客人。”
大概侄女的话对她有了影响。
“我侄女说,让你和小鸡一家团圆。”
因为孤单,她给小鸡宠物般的待遇,又因为小鸡,她想让大公鸡和小黄鸡一家团圆。
团圆,是心中的结。
现在这个结,解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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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两方相遇
始终等不到另一位同伴的童柯与姜饼在楼下吹着风。
夏天的风始终带着燥意, 童柯感到内心充斥着一团焦急的情绪,它们缠绕在一起, 理不清头与尾。
“我们再等十分钟!”童柯说。
“……”姜饼已经站不住了, 她坐在地上,受伤的腿在风中轻轻颤抖。痛意一层层袭来,忍着, 再忍着, 痛苦不会因为她的忍让便退一步海阔天空。
她不断发出痛苦的□□。这让旁边的童柯更加心急。
十分钟过后,童柯再次说:“我们再等三分钟, 三分钟还不下来,我们就立马离开。”
“……”姜饼还是没有说话, 如果她的腿没有受伤,她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不仅抛下那个胆小恐高的玩家,也会抛下大脑缺根筋的童柯。
童柯在她心目中不是好队友, 他炸呼呼的,一点小事都会大惊小怪。
唯一值得称颂的是他重情义,比如现在, 他没有放弃同伴,耐心地等待她。姜饼清楚, 在她受伤后, 他也不会抛下她。
这么想,他的优点无限放大。
他可能不太聪明,可能粗心大意,可是他永远不会背刺队友, 这就足够了。
姜饼看着公鸡一直抬头仰望着高楼, 心下一叹, 自己看人太过狭窄了。她有点明白叶臻总是带着他下副本的原因了。
三分钟之后,童柯收回仰望的目光,犹豫地看向姜饼。
姜饼轻声问:“你是不是还想等她?”她目光游移,如果童柯还要等,那她最多陪他再等十分钟。
是的,十分钟。已下定决心。她没有资本无限等下去。
童柯心中是犹豫的,但他最终摇摇头,在姜饼诧异中,他说:“你受伤了,不知道那户人家什么时候就返回,我们得走了,要找一个安全隐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