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饼睁开眼。
记忆像光影在大脑里穿梭。
她想起来了。她露出微笑。
她缓缓站起来, 张开嘴, 皮囊从嘴唇的边缘开始往上翻,露出一角黏湿的鳞片,继续往上翻,头颅的皮已经褪下去,露出一颗扁平像鳄鱼的脑袋,它的眼瞳是冰冷的金黄色。继续脱去这身皮囊,利爪伸出来了,尾巴也伸出来了。
人类的皮囊像一只蛇皮袋层层叠叠落在地上。
它趴在地上,眼珠转了转,冰冷的竖瞳瞪着被白雾包裹的人。
它发出愤怒的无声的咆哮。
这一层楼的食物是我的!!!都是我的!!!滚!!!
白雾慌乱地散去。
大怪物慢慢爬到女人身边,低头嗅了嗅,是不被规则保护的味道。确认可以吃,它张开血盆大口,咬下女人的脑袋。
咔嚓咔嚓咔嚓……
大家都没有醒来。
咔嚓咔嚓咔嚓……
大家还是没有醒来。
白雾散去的二楼,血腥气填满每一个角落。
它吃得心满意足,这层楼违反规则的人都被它吃掉了。它走到那张人类皮囊面前,尖尖的爪子小心提起来,像穿衣服般将皮囊穿戴整齐。它又变回了人类,它成了她。她叫姜饼。
姜饼打了一个嗝,面带微笑地躺了下去。
雾正在退出大楼。
办公室的灯很亮,分不清白天夜晚。冯赠遵循着生物钟,在五点半准时醒来。她瞪着头顶的灯出神。她一部分感官需要五分钟的待机时间。
她看着灯一眼两眼三眼,她忽然跳起来。
好浓重的血腥味!
她看向地面,她看到了血、碎肉沫、骨头渣子、一块长满头发的头皮和碎片似的衣服布料。昨晚的扑克牌浸泡在血液中,一张“大王”朝她露出小丑般戏谑的笑。
她呆愣了许久,猛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所有人都被吵醒了,他们也看到了这血腥的场面,他们同时呆愣了一会儿。仿佛不敢相信,张月恍惚掐了一把胳膊,“不疼,是梦。”
“嘶!”她掐的是白丰年。
室内爆发出一声比一声高的恐慌叫声。
在如此混乱的场面,居然还有一个男人没有醒,他面带微笑,神情安详,没有受到半分影响。
姜饼看着惊慌失措的众人,独自把玩着她的小辫子,嘴角一抹怪异的笑。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知道男人已经被小可爱们吃空了,看似沉睡,其实早已死去。她故意摇晃他,“你怎么还在睡?快醒醒!出事了!!”
男人忽然像一个皮球,漏气了,变成一张扁扁的皮。这再次引来一声又一声的尖叫。
白丰年抖开鞋上的碎肉沫,神情十分难看。
“呕——”一个年轻女孩跪在地上呕吐。
持续不断的尖叫声将整栋楼的人震醒了。他们纳闷又惊慌:
“发生了什么事?”
“怪物进来了吗?!”
“谁,谁在喊?”
“好像是二楼的人,快去看看!”
“我、我不敢!”
“怪物不就是没见过的爬行动物吗?一人一棍将它打死就行,就跟打老虎一样!”
四楼,在秦风的号召下,几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拿起厕所的拖把等物,急匆匆往二楼赶去。如此险境,必须团结一致,真有怪物进来,趁机打杀,不能让它还躲在楼里,一定要找出来!
留下来的几位女性,她们面面相觑,随后一人指着“沉睡”中的人们。
“他们怎么还睡得那么沉?”她脸色古怪,“周姐向来睡眠很浅的,一点脚步声都能惊醒她。昨天晚上,我出来上厕所就把她吵醒了。”
一向睡眠很浅的人在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尖叫声中睡得十分香甜,面容带着甜笑,似乎做着什么美梦。
这太古怪了。
她们想到不好的事情,各个脸色发白。
说话的人轻轻推了推周姐的肩膀,“周姐,周——啊啊啊啊啊!!!!”
噗!
周姐的鼻孔发出噗的一声轻响,里面的血肉骨骼宛如空气,全都一鼓作气泄露出去,她的脸凹陷了下去,她的身躯全都瘪了下去。
地上只剩下一张完整的皮。
她的五官挂在皮上,十分扭曲,微微看出从前艳丽的模样。
“啊啊啊啊!!!”
五楼。
庞勇伏在桌面上,他静止不动。宋明看到惊醒的大家都跑出去,只留下他和几个还没醒来的人,他心里掠过一丝奇怪的念头,他走过去,抓着庞勇的后领一拔。
男人的脸皮黏在桌上,被撕开后,他大脑空荡荡,后面只有一层头皮支撑。
宋明看着他,瞳孔在地震。
三楼。
食堂的人都不敢在一楼睡觉,都往楼上睡。老板办公室环境较好,地面还铺设了地毯,三个未成年人都在办公室过夜。
被吵醒时,孟忍发了一通脾气。他有起床气,但没有将脾气撒到白瑞雪和郑富身上,他只是朝两只海绵宝宝打了好几拳。
白瑞雪默默看着自己的玩偶遭受暴风雨般的拳击。
孟忍发完脾气。
转头看见白瑞雪乌黑晶亮的眼凝视着他。
心虚?
心虚这种情况怎么会有呢?
孟忍倒打一耙,“看到没?你的玩偶在嘲笑我。”
白瑞雪的目光移到海绵宝宝身上,它微笑的脸遭受拳击后,凹陷了几块,那傻傻的微笑变得扭曲起来。或许受到孟忍的影响,他真觉得它笑起来有几分不怀好意。
郑富坐在地毯上,头发乱糟糟的,昨晚他看上两只玩偶,想把玩偶当枕头。可惜谁也不借给他。
“发生了什么?”
他揉着眼睛,一边打哈欠一边问。现在是五点半。昨晚睡得不好,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是酸痛的,他万分想念柔软的床铺。
白瑞雪说:“不知道。”
他掀开窗帘,天微微亮,外面的空气看起来很干净。好多洁白的云,连成一片,手感绵软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抓一把。
“啊,雾都满上来了。”
孟忍的声音平静无波。
“啊!雾上来了!”郑富也爬上沙发,望着窗外白云似的雾,外面很宁静的模样,“他们因为这些雾在叫?”
孟忍嘴角的弧度微妙得有些奇怪,似嘲讽,似兴奋。
“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然要亲眼所见才够有趣。”
话音一落,上下楼再次传出尖叫。
全栋楼都在尖叫,伴随着跑来跑去惊慌失措的脚步声。这一天的早晨以混乱为起始。
一共死了四十人,留有完整皮囊的有三十五人,还有五人被吃得零碎。这五人昨晚都睡在二楼。
秦风抹了一把脸,声音疲惫而紧绷,“我们必须找出这个怪物。”
众人面露害怕。
“有两种进食方式不一样的怪物,一种只吃里面的血肉,一种连皮带肉吃。”徐翠翠翻检着二楼唯一一具完整的皮囊,其他人恶心又恐惧地看着她。
姜饼沉甸甸的眼神徘徊在她身上。
郑富瑟瑟发抖,抱着白瑞雪的胳膊躲在大人身后。白瑞雪转头看他,发现他脸颊肉都在颤抖。
“小雪!”胖乎乎的郑晶晶抓住白瑞雪和郑富,拽着他们出去。
她颤声道:“不要在这里。回……”她顿住了,除了一楼没人,其它楼层都发生了可怕的事,没有哪个地方是安全的。
“你们不要乱跑了!跟在我身后不要乱跑!!”
白瑞雪发现她的脸颊肉同样在颤抖。
他看着郑晶晶,又看着郑富,发现两个人长得十分相像。他困惑地眨眨眼。
郑晶晶说:“我们离开这里,不要打扰他们。回食堂。”
白瑞雪和郑富都被她牵着出门,白瑞雪回头看,找不到孟忍的身影了。
孟忍正跟着徐翠翠一同检查死去人类的皮囊。
“外表没有伤口,排除怪物像蜘蛛一般用口器进食的可能。从鼻孔和耳朵钻进去,就能吃空身体还能保证皮囊不被破坏,看来真有小怪物。有小怪物,自然有大怪物。大怪物进不去人类身体,只能从外部开始吃。”
孟忍歪头,“昨晚大怪物只停留在二楼,为什么?因为吃饱了?可能只有一只大怪物吧。”
他的语气十分冷静。
本来要赶他离开的人都愣了一愣。
徐翠翠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不害怕吗?朋友。”
孟忍也有些诧异,“真感谢你没有在朋友前加“小”字。”
孟忍的双脚突然悬空起来。
白丰年抱着他,温声说:“这是大人的事,小朋友能不能少看点名侦探柯南。”他固执认为未成年不该接触这些,尽管孟忍应该算大朋友。
孟忍的脸黑了。
徐翠翠有些嘲讽道:“小朋友指不定比大人能干呢。”
孟忍被送了出去,玻璃门在他眼前无情关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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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怪物的口味
“我们应该找出这只大怪物!不能放任它继续肆意妄为!”
“那小怪物呢?既然它们能钻进人的身体, 而且那么多人死去,它们的数量一定非常庞大, 就像爬虫那么小, 随便躲在一个地方也难以找到啊!”
“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查出它们如何进来的?这栋楼一点都不安全!赶快找出漏洞封锁吧!一定有个地方忘记关窗了!”
姜饼默不作声看着争论的人们,嘴角微微上翘。找吧找吧,你们想象不到怪物会披着人皮的。
不过……她的目光落在徐翠翠身上, 显然有了杀意。徐翠翠在昨天就提出一种可能, 微小的怪物可能伴随着雾气进来。
徐翠翠敏感地寻找这道目光。
姜饼立即垂下眼,思索如何让徐翠翠触犯规则。可是她也不知道规则是什么。每个地区都有不同的规则, 办公室可能有规则,食堂可能有规则, 厕所可能有规则……
她想了一下,她昨天到底触犯了哪条规则。
是没有在上班时间打卡?不工作,聊天打牌?
还是浪费了食物?吃饭期间说话?摔碎了碗?
或者上厕所时玩手机?外放音乐?
在走廊上奔跑?在开水房里吃泡面?
小怪物只能在夜晚出现,白天是大怪物的专场。大楼内还有九个未觉醒的同伴, 她要趁同伴没觉醒,多吃些多吃些!让人类去触犯规则!
“为什么不查一下监控呢?”一道声音忽然想起。
“监控在第一个夜晚就失灵了。”秦风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没有火点燃, 于是咬在嘴里,声音因此变得含糊不清, “我们昨晚昏睡得一塌糊涂, 可能是白雾搞的鬼。徐翠翠的猜测好像成真了,小小的怪物被白雾带进来,而我们一无所知。”
“眼下我们要把各种窗缝门缝封死,还要找出那只大怪物, 先看看哪里没封好, 让它进来了, 免得还要对付下一只。”
“至于这些……”秦风望着地上的皮囊,抑制着内心的恶心恐惧,他说:“至少给他们收拾一下遗体。”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想去收拾那一具具皮囊。
冯赠当机立断,拉拢几个女孩子,“我们想办法堵住那些缝隙。”
“我们去检查一下哪扇窗户没关紧!”
“我也去糊门窗缝隙!”
“我也去!”
一些人跑得很快,担心慢一点就会被分配到收敛尸体的任务。虽然可以拒绝,但不想落下不配合行动的印象,在怪物的威胁下,抱团必不可少,他们可不想没人搭理,然后被落单。
……
宋明留在车间,他太过孤僻,也容易被人忽略。
但他的线索来源可不少,车间几乎每个人都在谈论白雾、怪物和食物。他们语气中的不安惶恐焦躁外露得淋漓尽致。昨天晚上,有人谈起了救援,这是众人都在努力回避的话题,尽管心中祈祷救援快点到来,但过去一天两夜,他们的希望一点一点被磨去,已经不抱希望了。
“我觉得救援不可能到了!全国各地都出现白雾,没人能救我们!”
“我家在西北地区的小农村,家里只有老人和小孩,怎么办?前些日子我妈还打电话告诉我,没钱买米买油了。他们肯定很缺粮,被困在家中的话,还怎么活?!”
宋明从来不会加入他们的谈话,大雾前是,大雾后也是。他像一个哑巴,一个游魂,难以融入到正常人的交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