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无限世界的温馨日常——柏杨以南

　　他闭着眼睛，蜷缩在衣服堆里，假装睡着了。
　　他也想起了自己的老家，那是一个十八线小城镇，邻居交流非常紧密。当他毁容颓废后，那些流言蜚语几乎把一个家都毁了，他妈妈哀求他出去工作，不要再无所事事待在家里了。
　　“你知道他们怎么说吗？”她嘶声力竭地喊：“他们说你啃老废物不要脸没出息！”
　　那张脸，在记忆中有些模糊褪色。
　　宋明其实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
　　从前，他是三好学生，她便是微笑炫耀的，声音也轻柔温和，眼神里充满骄傲得意。
　　但现在，他只记她失望的眼神。
　　他在夜晚辗转反侧，如果每个地方都出现了白雾，她现在怎么样了？
　　不要再想了……
　　宋明望着安静的车间，他对没有脸的庞勇低声说对不起。
　　“我这就替你缝好这张脸。”
　　他拿起针线，挑出肉色的线穿过针孔，接着他小心翼翼揭起桌面上属于庞勇掉落的脸皮。
　　旁边是一只倒在桌上的水壶，没有盖子，水都流尽了，桌面上留下五颗红色枸杞子。
　　宋明猜测，庞勇的脸皮之所以黏在桌面上，就是因为这些水。
　　他将庞勇的皮囊放在膝盖上，又把庞勇的脸皮对接好头皮，他拿着针线，眼神专注地缝起来。庞勇的眼珠无神地盯着他。
　　不多时，缝好了。
　　宋明像展开一件衣服般展开庞勇的皮，他看着庞勇的脸，露出满足的微笑。
　　“卧槽！！！”
　　到五楼检查门窗的人发出一声怪叫。他们仗着人多将这个形似变态的人捆起来。他们忘了本来任务，严肃地审问宋明。
　　“你刚刚在干什么？”
　　“我…他……”宋明太紧张了，十多双眼睛盯着他，“他的脸皮掉了，我给他缝起来。”
　　众人没有出声，一言难尽望着他。
　　“是真的！我没有干坏事！”
　　众人露出一脸“你好变态”“不过好勇敢”“可是真的好变态”的复杂情绪。
　　为首的男人问：“现在有一个严峻的任务交给你，你能接受吗？”
　　……
　　公司楼里没有保安科的人，大雾来临时，他们都不在。
　　秦风组织了人手准备去巡逻，首先他们拆除了拖把等物，又向食堂讨要多把刀用来制作武器。
　　宋明一脸“我好感到，居然被赋予重任”“可是好多人关注我，我有一丢丢害怕”的神情仔仔细细地收敛受害者的皮囊。
　　关注他的人都看出他身上的开心。
　　好变态啊！
　　检查门窗的人回来了，说没发现有漏洞可以让大型动物爬进来。
　　白丰年挥舞着新出炉的武器，感觉自己拿着关公偃月刀一样威风。闻言好奇道：“那大怪物从哪里冒出来的？该不会它懂得开窗进来，又懂得开窗出去，出去后还礼貌地关窗？”
　　秦风没好气，“你把它想得那么有智慧有礼仪，让我错觉敌方是一个人。”
　　白丰年随意道：“也不是没可能，也许它就是人变的。不然它怎么冒出来的，隐身穿墙吗？”
　　“隐身？”秦风把刀柄和棍棒用布结实地捆起来，提出一个可能，“变色龙就会变色，肉眼难以观察出，也相当于隐身了。如果大怪物一开始就在楼里，没有人发现它……”
　　“秦哥，白哥，真佩服你们的想象力。”一个小年轻说：“如果它一开始就在楼里，那第一晚怎么无事发生？还有昨天白天，那时候大家的警惕性都不强，对怪物的存在不太相信，很多人落单的，可也没有怪物趁机对落单的人下嘴啊！”
　　“你说的也是。所以大怪物怎么冒出来的，它会开窗关窗吗？”秦风叹气，有智慧有力气的怪物要怎么对付？
　　“要验证很简单，只要看窗户有没有爪印。不对，那些人检查过所有窗户，如果有爪印，早就汇报了。”
　　白丰年忽然顿住：“话说我们都没有看到怪物留下的爪印！”
　　大怪物只吃了二楼的一部分人，可是除了受害者留下的残骸，地板上墙壁上都没有爪印。它就像原地冒出来的。
　　秦风拧着眉：“没有留下爪印……若非它刻意磨爪子，地板上不一定会留下爪印。若是在墙上爬，为了不掉下来，必须用爪子紧紧抓住墙体，这样才会留下爪印。”
　　“你们是说，怪物没有爬过墙。”年轻人大叫：“没有爬墙，就说明它不是从窗户进来的！所以它到底怎么进来的！”
　　这真是一个难解的题。
　　在场的人不由想起秦风的话——如果大怪物一开始就在楼里，没有人发现它。
　　***
　　姜饼跟在徐翠翠身后。
　　她想找机会弄死她。每个人都被规则保护着，得先让徐翠翠违反规则，失去规则的保护才能顺利吃掉她。
　　徐翠翠拿着一本笔记本，从秦风手里要来的。上面记录着受害者的简易资料。她拿着笔就把目光对准姜饼，那双眼睛无比锐利，闪着寒光。
　　“请问你昨晚睡在几楼？”
　　“啊？二楼。”
　　“二楼……二楼比较特殊，死了六个人，只有一个人还有皮。”徐翠翠像是在自言自语，接着目标准确地问：“在四十名死者中，你有比较玩得来的人吗？”
　　姜饼皱眉，“你问这个干什么？”
　　徐翠翠不说话，只是用那双光亮的眼睛盯着她，姜饼感到些许不自在。人类状态和怪物状态的性格不一样，就像是双重人格，姜饼保留了一些人性，诸如懒惰心虚烦躁。
　　她现在就感到了心虚，在徐翠翠明亮的视线下，她下意识想躲闪。
　　“干嘛？！”她瞪着她，“审问犯人吗？你又不是警察！”
　　徐翠翠淡淡道：“有冒犯的地方很抱歉，我只是想更多了解受害者的共同点，它们被选为怪物的食物到底有什么原因。”
　　姜饼瞳孔地震。
　　一般人会以为怪物吃人是随机，幸存者第一时间只会感到庆幸。毕竟怪物又不是人类凶犯，动机很单纯，就是要吃人。
　　可是这个女人已经在调查受害者的共同点。
　　“哈？怪物吃人还有原因？”姜饼佯装疑惑，忽悠徐翠翠走上另一道路：“既然人类是怪物的食材，食材在它们眼里应该是分级的。就好比猪肉，这头猪很肥，脂肪多，喜欢吃肥的就有不喜欢吃肥的；那头猪还是小猪仔，要养肥再吃呢，还是趁着口感细嫩赶快吃掉？还有那头猪太老了，肉质柴口感僵硬，不想吃。”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徐翠翠的神色，看她在认真聆听，姜饼稍微放下心。
　　可是当她说完自己的见解后，徐翠翠摇摇头。
　　“我、我有什么地方说错吗？”她记得被吃掉的人都没有年纪较大，这套理论应该能用上啊。
　　徐翠翠指出一个漏洞，“如果按你理解，那无数只怪物都有自己的口味倾向。”
　　“对对对！”姜饼狂点头，她回味昨晚的美食经历，健过身的男人比较合她胃口，肉质很有弹性。
　　“可是，这些人死得很完整。”
　　“什么？”姜饼听不懂。
　　“我的意思是——如果怪物能选择自己的口味，那就会出现一个雨露均沾的现象。我们一百号人就相当于自助餐，而怪物就是光临自助餐厅的客人，它们完全可以每个人尝一口，合胃口就吃下去，不喜欢就继续尝试下一个人。”
　　“如此下去，每个人都会被不知数量的怪物接连尝试一口，那今天就没有活人了。”
　　姜饼瞳孔继续震颤。
　　徐翠翠说着陷入沉思，“你提醒我了。”
　　姜饼小心翼翼，“我提醒你什么了？”
　　“假如我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确实有数以万计的小怪物。那么，它们只吃那四十个人说明它们不能够自主选择口味。要么是有头领在指挥，要么是它们只能吃那四十个人。”
　　徐翠翠下定决心，“我一定要找出那四十人的共同之处！”
　　姜饼的瞳孔持续性不断在震颤。
　　她连忙作出补救，“也许仅仅有几十只小怪物，它们每只各吃一人，能从气味发现合自己胃口的人。没有所谓的头领，也没有所谓的只能吃那几十人！”
　　“确实有这样的可能。无论小怪物的数量有多少，都可以从缝隙爬进来。不过雾气一定也会进来，不然无法解释我们昏睡的事实。”
　　“唔，能从气味上发现合胃口的人……”
　　姜翠翠拿着笔在本子上点了点，“群众的智慧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现闪光点呢。”
　　姜饼呵呵笑。
　　“但是——”
　　徐翠翠骤然贴近姜饼的脸，她面无表情，目光似剑，凝视着姜饼的双眼。
　　“你的态度让我感到些许奇怪。”
　　“哪，哪里奇怪了？”
　　姜饼掐着自己掌心，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当她披着人类皮囊，她就是货真价实的人类。无论是红色血液，还是心跳，它们会随着情绪产生不可作假的变化。
　　她的脸因为紧张而红。
　　她的心跳在快速跳动。
　　她还出了汗，她感到汗液在慢慢往下流，要命，这滴汗暴露在徐翠翠眼中了。
　　“你流汗了。你在紧张。”徐翠翠的声音仿佛恶魔低语。
　　姜饼不断在心里说可恶，如果没有规则受限，她一定在这里吃掉她！
　　徐翠翠注视着姜饼，她微微眯起眼睛，因为姜饼的反应，她开始往另一方面猜测。紧接着，姜饼的行为打破了她的猜测。
　　“啊啊啊！！”姜饼一手捂脸，一手推徐翠翠的胸膛，语气害羞又矫情，“你不要靠我那么近嘛！人家喜欢女生的！！”
　　徐翠翠：“……”
　　她迅速拉开了距离。
　　她从没有经历过这类事情，处理起来缺乏经验，也不能再冷静下来。她忍不住思考，自己留着短发，爱穿运动服会像姬吗？她刚刚的举动像骚扰吗？姜饼只跟着她，是对她有意思吗？
　　越想越不对劲。那感觉就像有无数只蚂蚁在身上爬来爬去，徐翠翠打了一个哆嗦，急速道：“我要下去走访人群了，你随意。最好不要一个人待着。”
　　徐翠翠迅速离开，仿佛身后有狂风暴雨。
　　姜饼放下捂脸的手，脸上毫无表情，一双眼睛出现强烈的杀意。
　　一定要……
　　杀了她……
　　让她触犯规则，赶紧吃了她！
　　……
　　自助售货机有罐装啤酒，孟忍投纸币买啤酒。他刚打开拉链，看见徐翠翠急匆匆跑下楼。
　　徐翠翠一眼看见了孟忍，也看见了他手中的啤酒。
　　“你在干什么？”
　　“做点大人该做的事。”
　　孟忍喝了一口啤酒，味道实在不受欢迎，跟可乐大相径庭，是苦的。他皱起了鼻子。
　　“啤酒可不好喝。不如做一点正经大人该做的事？”徐翠翠向他招手，“交给你一项工作怎么样？”
　　孟忍挑眉，没忍住走向她。
　　……
　　这里是制衣厂公司，最不缺的就是布料，她们将布料塞进门缝里。至于窗户，窗户都是推拉式的，肉眼看不见缝隙，不过将手放在窗户上，能感受到外面的风扑在手上。

　　窗缝太小，布塞不进去。
　　郑晶晶提议，“用米糊怎么样？”
　　“米糊？”
　　“米的黏性不错，以前找不到胶水，我都是用米粒贴春联。”
　　“既然这样，干脆调一个浆糊吧。”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性说：“用面粉或者淀粉加水熬制，就能得到黏性不错的浆糊。”
　　“不如用糯米粉，调出来的浆糊粘性更大。”
　　郑晶晶因为要照顾安慰两个小孩，厨师长没有让她进后厨工作。不过白瑞雪根本不用安慰，他像失去某些感官，情绪调动不起来，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而郑富，这个非常合郑晶晶眼缘的白胖小子，瑟瑟发抖抱着郑晶晶的腰。
　　亲眼目睹被怪物吃空的人后，他的恐惧终于到了。
　　孟忍这时进来了，他左手一张纸，右手一支笔。
　　郑晶晶去调浆糊，害怕的小胖子交由众多姐姐阿姨看管。
　　孟忍在她们面前站定，沐浴着白瑞雪好奇的目光，他仰着下巴，有点矜持地问：“请问各位美丽的小姐，我如今正在调查一些万分重要的事，关于——受害者们的共同点。能否抽出一点时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