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依旧从容不迫,他的目光甚至没有留意那枚钥匙,“你先从楼梯下来,站太高,我看不清。”
白丰年的双腿像秦风衷心的小弟,在他的话语刚结束就迫不及待地走下楼,走到他面前。他浅浅的笑意加深了。
他回过头,抽出钱包的纸币投进去。哐当两声,下方的出货口掉进两罐啤酒。
“这……孟忍死前喝过啤酒!”
“有什么关系?我们是成年人啊。”
秦风笑着,一罐啤酒递了过来。手心的钥匙似乎在发烫,荡得手腕发软,急需一罐冷冰冰的啤酒浇灌一下躁动不安的心。
白丰年接过来,拿在手上没有打开。他看着秦风仰头喝酒,喉结在不停滚动。
他也感到渴了。
很快,一罐酒已经消灭。秦风没有醉,露出来的肌肤依旧是苍白的,缺乏一点生气。
“不喝?心情不是不好?”他虽没有醉意,但眼底湿了三分。
“喝醉了不太好。”白丰年握着啤酒罐,干巴巴道。
他目中似有深意,“醉了才好,就没有那么多烦心事了。可惜我不会醉。”
他的烦心事……
是啊,醉了才好。醉了才能忘掉不愉快的事。
可是又显得懦弱。
白丰年又伸出手,露出掌心的钥匙,重复提问:“这枚钥匙是不是你放的?”
秦风瞅了白丰年一眼,“我应该对你说真话吗?”
他已不必烦恼说真话和假话,这句话一出,意思已经明了。白丰年不是傻瓜,秦风也不把他当傻瓜,这句话说出口后,秦风不再吱声,眼带笑意看着白丰年。
他委婉承认——这枚钥匙就是他放的。
“你……”太多的疑问像鱼骨横在喉中,咽不下,也吐不出来。
就因为有太多的疑问,白丰年在心底已经怀疑秦风的身份。但白丰年知道,他一直是他,没有变过,没有什么东西取代了他。秦风就是秦风。
他看着秦风的眼睛,那是一对圆润的眼珠,颜色是十分普通的褐色,在他心中,它们像万花筒一般的美丽绚烂。
秦风斯文从容地微笑,轻声道:“你可以一直相信我吗?”
“我可以!”
白丰年听到自己的声音,饱含着热烈的情绪,仿佛回到小小年纪,在红旗飘扬下宣誓。
无论是他的谎话,还是他的真话。我都可以一直相信。
无论他要做什么,我都可以支持。
他是盲目的。
一个盲目的人中了剧毒,一旦下毒者挥挥手指,他就会剧毒攻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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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毁尸灭迹
是谁做了一回小偷?
可能是第一个醒来的人。徐翠翠问遍四楼所有人, 没想到,兜兜转转, 原来是自己。
“我醒来就见你坐在地上发呆。”冯赠说道。
徐翠翠心知肚明, 小偷不是她自己。那还会是谁有作案时间?
忽然,她想起两个人。
秦风和白丰年。他们二人昨晚宿在外面,什么时候清醒, 大家都不知道。
心思一定, 她准备去寻找二人。张月犹豫着,跟上她的脚步, 在她回眸时,解释道:“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我陪着你。尽量不要落单好,以防万一。”
冯赠看着她们推开玻璃门离去,不一会儿,一伙男人也离开了。他们低着眉眼, 脚步匆匆,似乎有要事。其中一人回头对上她的目光,眼里压抑的光忽然闪烁起来。
冯赠微微挑眉。
紧接着, 宋明也起身了。
他木然着,脸上有微妙的纠结之意。
冯赠离他不远, 小声叫住他, “你跟他们一起要去哪里?”
一伙男人已经快要接近玻璃门,没听到冯赠的询问。宋明疑惑看看她,再抬头看看前面打开玻璃门出去的四个男人,他摇摇头, 小声说:“我跟他们不是一起的。”
他停顿一下, 继续道:“昨晚有个小朋友不在这里, 不知躲到哪。他触犯规则是板上钉钉的事,大概难逃一死,我去找找他。”既然没有大怪物,作案的便是小怪物,会留下一张皮囊的。
冯赠眼神恍然。是了,昨天围剿怪物轰轰烈烈,正是那位白皮肤看着很乖的男生将怪物引诱出来的。昨晚点名,少了两人,其中就有他。
不难想象,这是明知大难临头,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期盼逃过一劫。
真逃过一劫,这时候也醒了,也该出来走动。
没见到他,就说明他没逃过这死劫。
冯赠心中所思良多,余光瞥见宋明走出去。
他勾着脑袋,不紧不慢地走向门口。在这当口,不管谁离开都会多多少少吸引一些人的注意力,他们不肯动,却希望别人动起来,找出全部规则,自己才好逃出生天。
冯赠看着他,发现他后脑的头发十分茂密,层层叠叠,比别人蓬松三分。
宋明走出去,拐弯不见了,不知是上楼还是下楼。
冯赠的注意力又开始偏移。
说起那位男生,皮相绝佳,引人注目,难免分出一二心神在他身上。因此,她知道他唤作白瑞雪,是食堂员工郑晶晶的儿子。
郑晶晶已经忘掉白瑞雪,仿佛面前的小胖子才是她的亲生血脉。眼下,小胖子夜晚着凉,在咳嗽,她连忙借了杯子到水房接热水,走出来时,不知太急切还是脚下硌到东西,踉跄地向前扑去。幸好没跌倒,最后稳住了身形。
不过,杯子的水泼泄大半出去,淋湿了水房门口的瓷砖地板。
她返回水房,重新接了热水,回到郑富身边对他嘘寒问暖。
冯赠觉得奇怪,她怎么半点不担心自己的亲生儿子?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乍现。
——披着姜饼皮囊的怪物也是这般奇奇怪怪。
她靠拢过去,避开中间打扑克牌的一圈人。郑晶晶见她挨近,只莫名瞧她一眼,又专心盯着郑富将一整杯热水喝完,然后亲近地问:“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再多喝一点,我去给你接。”
郑富极为受用,享受她的呵护,这一刻,他也忘却了同龄的小伙伴生死不知。他感冒后两颊是不正常的红,眼睛还很湿润,望着郑晶晶的眼神极为孺目。
“要是有感冒药就好了。”
郑晶晶说着瞥一眼躺在地上,身上盖着多件衣服的男人。醒来后,大家发现这位断了肋骨的男人在发热,实在没有退烧药,只能用感冒药替代,再绞一块布料,沾了冷水,拧干后盖在他额头上。
他的发热能要人命,实在不能降温,离死也不远了。郑富只是小小的感冒,不敢跟他抢药吃。
郑晶晶拿着水杯要走,突然听见一道声音:
“婶子,你亲儿子在哪?”
郑晶晶和郑富皆是一怔。冯赠冰冷的话仿佛是震耳欲聋的钟声,直击灵魂深处,撕裂了遮蔽耳目的布帛。
记忆里,那张小白枣似的脸渐渐清晰。
他目露期盼,静静望着她。
郑晶晶的脸色突兀的一白,五指一松,玻璃杯直直落下,哗啦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她对上冯赠审视的目光,抖着双唇,什么话也说不出。
冯赠冷冷道:“你儿子昨天触犯了规则,昨晚点名缺席,今早也没出现。你猜,他是死还是活?”
郑晶晶:“我……”
冯赠怀疑道:“你不关心你儿子,却关心一个陌生的孩子。你还是你吗?”
“我说得委婉了。”她盯着郑晶晶惨白的脸,“你莫不是另一只隐藏在人群的怪物?”
这话一出口,大家牌也不打了,他们转过头来,眯眼打量郑晶晶。
郑富大声道:“怎么可能!她是人啊!有体温有心跳,怎么不是人?!”
厨师长皱着眉头,对郑晶晶说:“我说怎么不对劲。上次你还心焦寻找你儿子的下落,这次怎么一点都不关心了。”
郑晶晶擦着头上的汗,四周都是吃人的目光,她不敢想象一旦被打上披着人皮的怪物的标签,她会受到什么对待。
也许,那些人为了验证猜想,会将她的皮剥了也说不定。
她打了个寒颤。
虽然一时说不清自己为何淡忘白瑞雪的存在,但这种淡忘不能说出口,免得成为他人攻讦的理由。
她近乎冷漠地想,既然白瑞雪可能死了……她拉过郑富的肩膀,两张脸贴在一起,目光急切地寻求众人的认同,“你们看你们看,他才是我亲生儿子!是我的!是我刚找回来的亲生血脉!!我们多像,多像!!”
郑富呆呆地看着她的侧脸。
他感到头晕晕的。他在一个重组家庭里,从记事起,他就没见过亲妈,他爸说他妈早就死了。
难道……她才是我真正的妈妈?
他望着郑晶晶焦急得快要掉下来的泪水,心中有一团莫名的情绪,像烤箱里发酵的面团,不断膨胀,涨得四肢酸软,心脏抽抽的疼。
冯赠看着两张相似的脸,“他才是你亲儿子?那白瑞雪?”
郑晶晶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他是我领养的。”
这一句话不是谎话,她和她丈夫生不出那样外表灵秀的孩子。记忆中,她在公园长椅上捡到了还是婴孩的白瑞雪。那是冬天,飘着小雪。
“怪不得,这孩子长得跟你那么像,一看就是亲生的。”厨师长说道:“找到自己的孩子,这是好事!”
好事?冯赠低垂着眼,有点讽刺。
这时候,进来一个人,穿着黑色包臀裙。杨女士早就跟徐翠翠和张月分道扬镳,她知道,就算找到防毒面具也不能再拥有它了。她去过一楼食堂,结果没有人,还以为错过饭点,一上来就喊饿。
“今天怎么那么快结束早饭?我还没吃。饿死了,有没有剩啊?”
厨师长接道:“没有没有。不做早饭了。哪有那么多米面来浪费?”
杨女士啊了一声。
不少人听到厨师长的话,佯装若无其事。他们窝在这里,享受片刻的绝对安全,不愿意去想未来的烦恼。
杨女士只好在自己座位上找零食。她记得自己座位的模样,它被当做围墙里的一块砖头,“砌”在小角落中。她在桌子的抽屉里找到一小包饼干,蒙上一层灰,过期一个月。她没有吃,藏好了。等弹尽粮绝,谁管过没过期?
她想起领导办公室的零食,什么话也不跟别人说,傻子才交代,当然是自己偷偷享用。
来到三楼,她错愕地发现,门竟然落锁了。
来来回回,都是无用功,肚子饿得直叫。她生气地用力一踢门,发出好大声响,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左顾右盼,规则一事突然从脑海里跳出来,自己吓自己是最可怕的,偏偏爱往坏处想,于是惴惴不安地离开了。
门响起那一刻,房间里震了震,正在地毯上自娱自乐,用星星糖果搭积木的小木偶人受到牵连,搭成一座冲天塔的糖果哗啦全散落了。
地毯厚,门板隔音,才走出几步的杨女士半点没听到声音。
孟忍呆了好一会儿,紧张朝沙发望去。
沙发上的男孩没有因此泄了气,变成一张可怖的人皮。
从孟忍的角度,看见一只搭在颜色鲜亮的布偶上的手臂。洁白、细腻,好似一条洗净削皮的藕,指尖还泛着浅浅的藕粉色。
孟忍再三确定,没有看错。
本来僵白的手臂多出一抹粉意,这是悄无声息的变化,是活物才有的动静。
他正在努力醒过来。
***
秦风和白丰年喝完啤酒,两人都没有醉意。秦风微笑道:“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于是,他们来到二楼。二楼与四楼格局相似,没有走廊,推开玻璃门,室内一览无余,全是一排排的办公桌。两面墙壁藏着几扇门,是小仓库,其中一间最小的房间被宋明用来放置受害者的皮囊。
几天过去,最早保存的皮囊已损坏,异味钻出了门缝。
白丰年恨不得捏住鼻子。
他暂时没想通这异味哪里来的,皮囊的存放又不关他事。他哪里想得到。还以为有人上厕所不冲水。
不过,味道也不像。
倒像是老鼠尸体腐烂的味道,令人作呕。
“你带我来这里来干什么?什么味道?”他忽然想通,“是不是那些皮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