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纾难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直直地看向他说:“以前只听说夏少爷胸无大志,成日流连于烟花柳巷。现在看来,这流言蜚语不可轻信。”
“夏某还听说易少爷性情孤僻,不通人情。今日一见,不也是坊间虚传?”
“这么说,夏少爷其实很有志向,以往的种种行为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夏飞絮摇头笑了笑,架起腿,交叉着双手放在腿上说道:“你这一句话一个套儿的就等着我往里面钻。我说易少爷,你到底是希望我是那样的人,还是希望不是呢?”
易纾难和他对视了片刻,什么都没回答,转头看向了窗外。
静坐了一阵之后,房外传来敲门声,安东进来禀告说:“少爷,您离开后不久,罗公子果然来访。去了书房后不到一刻钟便又匆匆离去。”
“去了哪里?”易纾难问。
“钱少爷的府邸。”
“差人盯紧了。”
“是。”
夏飞絮问他:“你让罗清茶敲诈钱刑恩多少血灵晶?”
“两万。”
“他一万都不想给,还会给两万?”
“做戏要做足,”易纾难淡淡道:“只有让他觉得自己被敲诈了,才不会怀疑到别的事情上。”
夏飞絮突然凑近他,用只有他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易少爷,您可真会做戏。”
易纾难极为难得得弯下腰,非常配合地回道:“夏少爷您也不遑多让。”
作者有话要说:
第51章 说来听听
安东跟了易纾难很多年, 他第一次见少爷说话时会主动靠近一个人,就连这一年来跟他关系非常要好的罗公子,少爷待他也只是欣赏与客气。
他暗中将目光投到那位突然出现的夏家少爷身上, 此刻他身着墨绿色华服, 非常随意地靠在椅子上,用毫不避讳的眼神静静地直视着少爷, 时不时喝上一口茶。眼神平静,让不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安东不知道这个人究竟用什么办法说服了少爷, 但他能看得出来, 这个人绝不像传闻那么简单。
易纾难一直看着窗外远处那不停有人进进出出的大坑,收回目光后对安东说:“你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形,随时来报。”
“是。”
安东离开后, 他才看向夏飞絮,有些忍无可忍地说:“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珠子!”
夏飞絮却说:“你如果是我, 你也会这么做。”
系统突然冒出来说道:【1178号作者,系统检测到你进在进行着一种特殊的高危行为, 请你立刻收敛你的眼神,以免发生意外。】
“高危?还特殊?你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判断?”
【我手下那么多作者, 各种变态都遇到过。作为你的系统,我有义务提醒你一声, 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
“变、变态???我只是在欣赏由我自己创造出来的作品。如果你会写小说,你看到一个你自己写的,同时又特别对你胃口的角色出现在自己面前,你会不会想要多看两眼?”
【随你怎么想吧,真是人上一百, 形形色色。唉, 头疼。总之你自己注意点, 别玩砸了。】
系统离开后,他神情略微复杂地看向易纾难。易纾难白了他一眼,低骂:“有病!”
夏飞絮轻笑了笑,给他添了茶之后,也看向窗外,直到又有敲门声打破屋内的静寂。
夏飞絮在外面的人进来时便背对着他,听见老吴的声音:“二位少爷,晌午到了,老吴命人将午饭端到这边来可好。”
“端过来吧,”易纾难回他说。
很快夏飞絮就听到两人在屋子里走动的声音,老吴又说:“少爷,这边都是些粗茶淡饭,您要吃不习惯,我让厨子重新做去。”
“不必麻烦了。”
“那二位少爷请慢用。”
老吴退下后,夏飞絮转过身,见饭桌上的菜式看上去虽很家常,但闻着却很香,一看就是专门给他俩开的小灶。
易纾难将筷子递到他手中说:“粗茶淡饭,比不得夏少爷日日吃惯的珍馐美馔。”
夏飞絮接过筷子说:“那易少爷你让厨子给我单独做一份去。”
易纾难瞥了他一眼,“做梦。”
这顿饭吃得很慢,易纾难边喝茶边细嚼慢咽,通常吃一两口就放下筷子静坐一阵。
夏飞絮安慰他:“别想那么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这么忧心忡忡的,饭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只会把你自己累跨。”
易纾难听后沉默了一阵才说:“夏少爷,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他看向夏飞絮,淡淡说道:“我在想,你比那个罗清茶高明多了,真不愧是风流场上的老手。”
“看来一时半会儿,我这名声是好不了了,”夏飞絮无奈地说。
易纾难却说:“我有很多需要向你学习的地方。”
夏飞絮微微诧异地看向他,他也正好看着自己,沉默着。不明不白的对话就此结束。
不久,就听老吴来报说,莫二少爷来了。
钱刑恩排行第三,易纾难排第四,老二名叫莫天佑,是个对谁笑嘻嘻看上去平易近人的人。
易纾难起身说:“让他见到你,肯定会对你的身份起疑。你却留在屋里,我去会会他。”
他出去后,夏飞絮靠在门口,听易纾难叫了声:“二哥,你怎么来了?”
<圄锡;br> “老四你本就腿脚不方便,就不用特地出来迎接二哥了,走,咱们进屋说去。”莫天佑洪亮有力,讲起话来,那声音能比周围所有人声音都大。
“我正好要出去,二哥找我何事?”易纾难不怎么友好地回道。
“这都到茶室门口了,老四你多少都请二哥进去喝杯茶吧。”
“我腿脚不方便,不想走来走去,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莫天佑先是笑了几声,又说:“老四啊,算了,二哥看你几日遇到些麻烦,心情不好,不跟你计较。二哥就是来告诉你一声,有些歹徒拿着盖你印的通行文牒找到了我那坑,吵吵嚷嚷地想要进去,二哥都替你赶跑了!以后你做事啊,还是得小心点。”
易纾难先静了片刻,才问他:“二哥你觉得,我还有以后吗?”
“嘿!”莫天佑先笑了声,又劝解道:“凡事要往好的方向想,万一义父心疼你,这事儿闹完就这么算了,也不是没可能的嘛。”
易纾难冷声回道:“二哥请回吧,我现在挺忙的。那边打得很凶,我得时刻注意着。”
“那行吧,哥哥就是来安慰安慰你,没别的事。”走之前,他还快速地扫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易纾难盯着他的背影,等他消失之后才回到房间。
夏飞絮给他倒上热茶,问道:“这就忍不住来嘲讽了?”
“怕不是这个目的,”易纾难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说:“奔着看你来的。”
夏飞絮靠在椅子上,对着手中的茶杯说:“本少爷风姿卓越,英俊潇洒,岂是谁都能觊觎的。”
易纾难扫了他一眼,嗤之以鼻。
静坐到傍晚时分,艳丽的晚霞张扬地铺在天边。
易纾难看着天边的霞光,眼神中隐隐开始出现不耐时,衣着凌乱,浑身被大汗湿透的安东才急冲冲地来报说:“少爷,闹事的恶徒被全部控制住了。”
夏飞絮问他:“领头那几个呢?”
“都分散逃跑,其他的我不知道,但我追的那个,追了两里地后,突然被一只冷箭射死了。”
“尸体呢?”
“在外面。”
他们一起去到屋外,地上躺着的个中年男子,箭从前方射进他身体,自心脏处一箭刺了个对穿。
易纾难依旧撑着拐杖,用手帕捂住口鼻,看着尸体说:“力道如此之大,修行者干的。”
“有几个领头的?”夏飞絮问他。
“六个,”安东回说。
“多半一个活口都抓不住。”
易纾难将安东叫到一边低声说:“去马车里给我拿壶酒来。”
“不行!”夏飞絮立刻阻止道。
易纾难凑近他,咬着牙压低声音说:“你想让我在此处颜面尽失?”
夏飞絮只好沉默地转过头,安东向他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易纾难安排老吴将尸体看管好后,再次进到了茶室里。
不久安东便提着一只白色酒壶过来,夏飞絮趁他递到易纾难手中之前夺了过去,倒掉一部分之后才递给易纾难。
易纾难瞪着他,毕竟在外面,也不好跟他闹,只能忍着气说:“夏少爷为取得易某信任,可真是煞费苦心。”
夏飞絮用扇子遮着脸,在他耳边轻声说:“那也得易少爷肯给机会才行。”
易纾难仰头大灌了口酒,用手背粗暴地擦了把嘴角。
安尼在门口说:“少爷,他们回来了。”
守卫长果然带着几具尸体回来,他跪在地上请罪说:“属下没能抓住活口,请少爷责罚。”
夏飞絮在几具尸体身边走了一圈,见他们的死法都跟之前那人一样,皆为一箭射杀,一看就是事先埋伏好的。
他看着那些尸体对守卫长说:“谁说没有活口,明明就逃了一个。”
守卫长惊讶地看向他。
他又说:“把这个几人的身份查出来,找到他们的共同特征,然后大张旗鼓地去搜,必须把这个逃跑的恶徒给我搜出来。”
守卫长立刻回道:“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办!”
夏飞絮提醒他:“看管好这几具尸体,别让人一把火烧了。”
守卫长离开后,夏飞絮对易纾难说:“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
易纾难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你倒是挺会替我安排。”
夏飞絮躲在扇子后面对他笑道:“夏某的衣食住行全靠易少爷打点,替少爷分忧,应该的。”
一行几人,趁着天色没有黑尽,朝他们马车走去。
矿坑四周点起了亮堂的火把,里面换了一批夜间劳作的工人,继续挖掘。
老吴叫了声:“少爷啊……”停了半晌才欲言又止说:“陆爷后天晚上就要回来了,您可有想好对应的计策?”
易纾难问他:“怎么?怕我丢了这场子,你老吴也当不成这管事?”
“少爷您别这么说,老吴跟您这么多年,受过您不少恩惠,老吴是真心为您担忧啊。”
“管好你自己的事,”易纾难说:“其它的,不用你来操心。”
上马车之后,他挑起车帘又对老吴说:“当心有人趁着这几天人心惶惶,监管不力,私修私藏。”
“有老吴在,少爷放心。少爷您慢走。”老吴回道 ,看着他的马车走起来之后,才慢慢直起弯着腰的,长叹了口气。
“这个老吴还是值信任的,”夏飞絮坐在他对面告诉他说。
易纾难大喝了口酒,冷笑道:“总不能本少爷身边全是细作。”
正当他又想喝时,夏飞絮突然拉住他手腕,坐到他身边说:“你别喝那么快,一会儿就没了,给我看看里面还剩多少。”
易纾难把酒举到身侧,微皱着眉看着他说:“我说你这个人真是……”
夏飞絮看着他说:“咱们说好的,互相监视。你看我这一天哪里都没去,一点都没让你操心,你也别让我操心。”
易纾难有些无语地笑道:“那我可真是得谢谢你。”随后又扫了一眼他拉着自己的手,“放手。”
夏飞絮放开手后,依旧坐他身边。
易纾难小喝了一口之后,也不再笔挺地坐着,身子斜斜地靠在车厢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身上笼罩着一层厚重的倦怠感。他半眯着眼睛看着夏飞絮问道:“抓个替死鬼回来,你想做什么?”
“钓鱼,”夏飞絮说:“听说有人逃了,不管是真是假,总会有人忍不住想做点什么。这时候,就看谁来咬饵。”
易纾难听着,突然抿唇一笑,却不是以往的冷笑。
车厢里只点了盏油灯,灯光不是很亮。
他们坐在同一条长凳上,夏飞絮抱着胳膊靠在他对面的车厢上看着他,见他在昏暗的灯光下苍白得有些不真切,嘴唇却红得鲜艳,沾上酒后,亮晶晶的。眼中蒙着淡淡的雾气,眼神漫不经心,像极老电影里勾人心魂的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