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们在当天捡到了很多废品,卖出了几十块钱,奶奶就会高兴的拉他去买肉,买炸鸡汉堡吃,那是他一天最期待兴奋的时刻。
奶奶从来不会要他自己付钱,她那双枯如藤曼的双手紧紧把宋卿余小小稚嫩的手掌心拉起来,语重心长的对他说这些钱他要自己存起来,上高中用。
“卿余,你一定要考上大学,找份好工作,离开这里,回来看看奶奶,这就是奶奶最大的心愿了。”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脸上的褶皱笑开来,她的一生是不幸的,婚姻遭受家暴,含辛茹苦拉扯几个儿女长大,晚年却得不到应有的赡养,反而被扔在这所房子里自生自灭。
但她又是幸运的,她在晚年拯救了一个即将湮灭的灵魂,成为他阴暗童年里面那一束光,让他没有走上歪路,即使这个世界对他不友好,他还是会微笑着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
“奶奶,等我,等等卿余,等我长大了工作有钱了,我就可以赡养你了,等等我,好吗。”
那位骨瘦如柴的老人微笑着点点头,后面宋卿余才知道,那时候的老人已经病入膏肓了,他的子女们不仅没有来看一眼,而且为了老家的房子大打出手,撕破脸皮。
宋卿余在一次在梦中度过了那个令他最为轻松开心的暑假。
一切都仿佛按照既定的轨迹走,只是原本在看到沈听肆的那一瞬,本该对他一见钟情的宋卿余,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他站在角落的阴暗面,沈听肆安静的低垂着头,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在写题,光与暗的那面交融在一起,只是这次,宋卿余选择迈出步伐,转身离去。
他们本该这样,在高中那一刹那,就不该有任何的交集。
在那焦虑昏暗绝望的半年里面,宋卿余无时不刻不在想,如果再给他一个重来的机会,他还是会选择再次喜欢上沈听肆吗?
人生又有几个十年,可是如果要抱着十年的回忆独自度过剩下的人生,宋卿余的回答是不。
他不愿意,也不会甘愿在这段感情里付诸于全部的自己。
他失去了太多太多,因为这段感情失去自我,太不值得了。
他开始幻想另一种结局,如果他在高中没有遇到沈听肆,会不会后面考上了好大学,没有进入娱乐圈,而是找了份普普通通的工作,和其他人一样,过着朝九晚五,下班了和同事约好在门口的大排档吃个烧烤,喝个小酒,聊着天的普通却温馨幸福的小日子呢?
但是他又很快否决了这个答案,他在高中备受欺凌,如果没有沈听肆,他或许还走不出来。
他是到很后面才意识到,噢,原来他们这段感情乃至婚姻都是畸形的,是不正确的,一旦其中有一方起了疑心,那么带给彼此双方的,只会是更加痛苦的日子。
与其这样,倒不如早日离开的好。
可现实又重新击碎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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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卿余悠悠从梦境中转醒,一动浑身的疼痛,大脑剧烈的后遗症带给他的是止不住的眩晕,他费力的起身,靠在床头软包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睁开眼。
记忆如同潮水般纷至沓来,身上的粘腻已经不见了,身体变得干爽,只是肚子隆起,动一动就能听到里头的声音,宋卿余微微一愣,想要伸出手,但却发现自己的手腕上有冰凉的触感,随着他的动作还发着‘叮啷叮啷’的响声。
宋卿余似是不可置信,他预感下.面有塞子堵住了出口,让肚子里的液体无法流出。
“疯子……真是疯子……”
宋卿余低声呢喃道,用力拽了拽禁锢他手腕的那头挂在床头后面,与墙体嵌入一体细长的锁.链。
他的动作动静太大,宋卿余用余光一瞥,整个人瞬间汗毛倒立,在屋子里的四角,一个角落至少分布着三个摄像头,这还只是明面的,那种针孔摄像头还有多少,宋卿余不敢想象,他可以肯定的,他至少现在三百六十度,无盲区无死角的全部落在了沈听肆的眼中。
果不其然,在他挣扎后不久,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在门把手转动的那一刻,宋卿余瞳孔骤然一缩,大脑那种尖锐的疼痛感又再次如同潮水般向他涌来,似乎要将他淹没才肯罢休。
他强忍着疼痛,目光死死盯着缓缓打开的门。
好似即将进来的不是曾与他有个婚约的人,而是某个会将他吞吃入腹的修罗。
在真正的看见了沈听肆的那一刻,宋卿余的身体还是不可避免的颤抖着,身体下意识的往后退。
他后退一步的动作彻底惹恼了沈听肆,原本面带微笑的脸骤然冷下来,狠栗道:“看见我就这么害怕?”
“嗯?”他每接近一步,宋卿余就小幅度的往后慢慢退,直到紧逼到了床头,再无退路,沈听肆捏着宋卿余的下巴,逼迫他抬头看着自己,温热的鼻息打在宋卿余的肌肤上面,滚烫得吓人。
“就这么怕我吗?”
“我……”宋卿余被逼和他对视,沈听肆眼里的风暴让他心头一颤,他沉默了下,尽量忽视下巴带来的疼痛,放低声音软着说道:“我没想到进来的会是你……”
“那你还想进来的是谁?”沈听肆微微眯起了眼,语气不善:“怎么?还想着是那个野男人吗?”
“这才分开多久,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去见他了?”
“我…没有…”宋卿余泪眼摸索,吸了吸鼻子,眼尾逐渐泛红,“你怎么…这么想我?”
“明明是你先离开我两年的,怎么又怪起我了?”宋卿余委屈的控诉道,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滴落在沈听肆的手腕上。
沈听肆虽然被妒火冲昏了头脑,但一看到宋卿余哭泣,气瞬间被消灭,理智回笼,手忙脚乱为宋卿余擦去眼泪,细细思索其中的回答,有些奇怪,问:“不哭不哭,我错了,我错了。”
“什么叫,我先离开你两年?”
“呜——”宋卿余的委屈似是找到了宣泄口,用力捶打着沈听肆的臂膀,道:“妈妈说我患了病,记忆会止不住的往后退,我只记得你了,我说你在哪里,妈妈说你有事情,可我知道你就是离开我了,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啊?”
沈听肆却被其中的缘由砸了个晕晕乎乎,他承受着宋卿余的捶打,低声哄着宋卿余,把他紧紧抱入怀中,双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肩头。
“没有不要你,没有不要你,是我搞丢了你,现在的你终于回来了啊。”
“回来了可不许在跑了,舟舟。”
沈听肆亲着他的耳廓,低声呢喃道,看来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需要找人好好去调查一下这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哄我睡,不许走。”宋卿余慢慢止住了哭泣,眼睛红肿的和小兔子似的,拽着沈听肆的衣角不给他走。
“好,不走不走,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沈听肆的火彻底熄灭了下来,给宋卿余讲完了两年前他们那个没讲完的故事,看着宋卿余有昏昏欲睡的模样,沈听肆这才给他掖了掖被角,俯下身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唔……一一呢?”宋卿余迷迷糊糊的说道。
“一一很快回来了,我马上把他接回来了,睡觉吧。”
沈听肆轻手轻脚的关上了房门,只是原本一副昏昏欲睡,眼中还带着依赖,软着音色的宋卿余,此刻满目寒霜,面无表情的盯着那道黑漆漆如同怪物张开大口,要将他吞没的铁门。
他垂眸看着双手上叮铃作响的链条,和布满整个房间的摄像头,看来只能先取得沈听肆的信任,他才有机会离开这里出去寻求帮助。
演戏?
宋卿余冷笑一声,眸中森然一片,演戏谁不会呢?
既然是沈听肆想要的,那么他就为他逐渐一座牢笼吧,想要爱?别做梦了。
沈听肆走的太急,他忘了,他没有给宋卿余留一盏小夜灯,也忘了,原本一直害怕着黑夜,独自一人在黑夜中呆着会害怕的宋卿余此刻只是静默的坐在那里。
他没有和沈听肆说他害怕,也没有再要一盏小夜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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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听肆快步奔向书房,调查的人已经把调查出来的结果给沈听肆看,宋卿余在两年生了一场大病,这种病没有药可以彻底医治,只能抑制,得了这种病的人,智商和记忆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往后退,会变得遗忘一切。
上面写着宋卿余的诊断结果。
内心的狂喜如同浪潮一般向沈听肆席卷而来,他想如果这样的话,他原先做的那些事情,那些伤害宋卿余的事情是不是都不记得了?即使记得,也会很快遗忘,那这样的话,是不是还是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全世界都是他的宋卿余?
沈听肆尽力忽略深埋在心底的不安,他说服着自己,他已经解决掉了韩知怀,剧情的结局也没有发生,宋卿余会原谅他的。
毕竟,他爱着他不是吗?
只是沈听肆忽略了诊断书的最后一句。
【综合诊断,病人必须远离刺激的源头,一旦接近刺激的源头,病情会加速恶化。】
沈听肆还不知道,他是宋卿余刺激的源头。
他是赋予宋卿余一切不幸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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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时间线返回第一章 被捉回来开始,能看到第一章宋卿余的很像个孩子,就是因为药物方面,后面再看到沈听肆第一眼瞬间了然,所以后面会有两年间小鱼如何度过和现在的时间线回插,为了避免读者看混起来,特此说明。
第59章
他们的日子过的平淡如水, 只是不论宋卿余如何撒娇,如何亲昵,甚至也冷战都使了出来,但是沈听肆不论如何也不给他任何机会从床上下来, 给他松开双手上的禁锢, 还有不愿意让他出这个门。
每次宋卿余醒来, 睁开眼便是那仿佛张开大口可以将他吞吃入腹的铁门, 他甚至不用看时间, 从铁门外敲三下传来的响声, 还有沈听肆打开门发出的‘吱呀’的声音,他就知道时间了。
沈听肆从来都是个很准时的人,当然,在过去的半年里面对他来说却是不算, 在过去的半年, 他知道很准时的沈听肆只是对别人来说,对他来说已经是过去式了。
每次到了夜晚,沈听肆必然会来到这个房间, 将他紧紧抱入怀中, 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相拥入睡。
可是宋卿余不想, 他不想在陪沈听肆玩这种无聊的‘温情过家家的游戏’。
但沈听肆自从将他捉了回来后, 整个人总是陷入一种莫大的恐慌之中,宋卿余的睡眠很浅, 他在国外的两年, 每晚都要吃安眠药甚至是褪黑素才能入睡, 但因为身体长期吃着药物, 留下了很大的副作用, 既便是感冒药,他都不敢多吃,他的抵抗力很差,最近才好起来。
因此深夜里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会被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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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严重的一次,是他睡着之前,似是有预感,内心的心悸感很严重,眉头抽动得很严重,内心的惶恐似是如潮水般要将他淹没,他翻来覆去,即使吃了过量的药剂,也无法安睡。
窗外头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除了大风轻微地吹着,清冷的大街上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犬吠声,窒息一般的安静。
他起身,凝视着那暗沉的天空,吐着烦闷的气息,整间房子里流淌着潮湿的压抑,岁月中那不可一世的繁华如梦过往,似是青烟一般悬浮在半空中顷刻间消散而去。
他不知道这半夜的烦闷是为何而起,只是很想抽烟,但是他的身子已经不允许他去抽烟了,他静静坐在床边,森冷的月光在他的脸颊棱角处划下了深刻的阴影。
他做了个决定,去柜子里拿出了一瓶珍藏很久的酒,他看着那在月光下发着悠悠芒光的酒瓶子,倒出来一小杯,浅浅抿了口,清淡的酒香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他心头的烦躁堪堪被压了下来,门口被轻轻敲了三下,这是沈一一进入他的房间之间,习惯性进行的动作。
沈一一的变化他看在了眼里,却不知道该如何去说起。
沈一一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他在六岁的那年,失去了自己的双腿,也失去了那个爱笑活泼天真的模样,只有在很迷茫的时候才会露出他这个年岁小孩的模样。
他开始接受自己残疾的模样,逐渐开始变成一个小大人,他不再缠着宋卿余要每晚讲故事了,只是拖着自己的轮椅,每晚会来敲宋卿余的房门,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那个微笑在宋卿余看来特别的特别的——苍白,而且对未来没有任何期待。
每晚他会来对着宋卿余说着晚安。
宋卿余在喝完一小杯的酒盏里的酒,突然惊觉到了什么,今晚的沈一一没有来和他说晚安,甚至他都没有看见沈一一的身影。
宋卿余内心的惶恐被放大镜无限放大,他赶忙扔下手中的酒杯,酒杯在地上发出清脆破裂的声音,他急忙的跑到沈一一的房间,步履匆忙,但他却格外的冷静,呼吸都渐渐沉着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