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电梯门一开,电梯对面走廊的沙发上坐着个人。秦渡凉抬头,收起手机,起身走过来。
两个人都没说话,言灼是真的说不出来话,没办法说,秦渡凉拎着两个袋子,递给他一个,不知道为什么也一言不发。
袋子上有商标,某某粥铺。言灼觉得大约是秦奕初告诉他的吧,犹豫了片刻,又看见秦渡凉手里还拎着另一个袋子,也是这个粥铺。
言灼不太明白,指指另一个袋子,眼神疑惑。
因为言灼是记得的,让这人喝点白粥,简直像是给他灌砒/霜。
秦渡凉舔了舔嘴唇,“我喉咙也发炎了,里面还有一盒抗生素。”
他和言灼一样,声音不哑,但能听出来讲话非常痛苦,透着一股我真的尽力了的意思。
“……”言灼心说那巧克力冰淇淋是怎么了有毒吗,他点头轻声说了句谢谢,接过袋子来,回去酒店房间。
所以现在事情就更尴尬了,自己昨天那番话不知道秦渡凉会意了几分,是觉得自己在歇斯底里地大喊着六年守身如玉?还是觉得自己单纯就是疯了。
秦渡凉买的是白粥,不是很稀,也不算稠,刚刚好,温热的。言灼坐在房间的落地窗边,小勺子舀着送进嘴里。
大家的立场这时候都很怪,言灼觉得如果秦渡凉是有点问题的,他不是都快和颜晓琳结婚了吗,现在这样买粥买药,又算什么。
言灼放下勺子,决定问问他。
发去一条微信:「你结婚,我随多少合适?」
另一边,秦渡凉起了些烧。
其实他身体素质一直挺好的,毕竟是赛车手,区区一碗冰淇淋不至于让他发烧。但大概是刚从羌塘回来,海拔落差和气候变化加上成都湿冷的天气里淋了雨,烧得迷迷糊糊。
秦渡凉回:「你随什么随。」
他本意是,我要结婚也是跟你结,你随什么分子。
言灼看到的是,不收前男友的礼金。
正巧,这时候苏夏给言灼打来了通电话,言灼实在是不想说话,拒接了,然后立刻回复给苏夏,说自己喉咙疼。
苏夏便在微信上给他打字:你12月24号有空没呀?颜晓琳要结婚啦,但是缺个伴郎[笑哭],你到时候方便吗?你不方便的话我去问我哥!
伴郎?
去给秦渡凉当伴郎?
言灼看傻了。
言灼顿时感觉到无比恶心,手机一丢,去厕所哗啦把粥全吐了。
***
“谢谢医生啊。”秦渡凉搀着言灼从急诊诊室里出来。
医生点头笑笑,按号叫下一个。
时间是晚上十点半,晚自习刚结束,秦渡凉和以前一样在走廊等他出来,结果等半天没等到,抓了个9班的哥们儿问,哥们儿说言灼啊,好像去厕所了。
秦渡凉就去卫生间找,言灼刚吐完在漱口洗脸,那脸惨白,跟墙似的,直接就给带来医院了。
接着去药房取药,医生说他是急性胃肠炎,给开了一盒药,叮嘱吃一天流食。
秦渡凉在急诊药房那儿排队,排着队顺便点个清粥的外卖。
刚打开外卖APP又觉得不太行,还是搜索了一下如何煮粥,想要用家里的米和锅来做。一搜,要熬俩小时,还是叫外卖了。
医生又说不要吹风受凉,医院大门口,秦渡凉看着自己的杜卡迪陷入沉思……
“我给你打个车。”秦渡凉说。
言灼想说自己没那么柔弱,可秦渡凉的单已经被秒接了,因为他加了20块红包。
“我叫了白粥的外卖,你回去之后自己取一下。”秦渡凉说,“我可能晚点到家,你吃了饭就休息。”
言灼眨眨眼,“你去哪?”
“你又不愿意请假,明天不能骑摩托了,我回去把车开出来。”
言灼错愕,“别啊,这也太夸张了,大不了我们坐公交车吧。”
“哦。”到底是少爷思维,完全跃过了公共交通的选项,“确实,开车太堵了,到学校起码一小时。”
言灼微微弯着腰,最近阶梯式的降温,班里不少人头疼脑热,他觉得自己大约是着凉了。
晚上秦渡凉笨手笨脚地给他又铺了一层垫褥,应该说那不是垫褥,是秦渡凉自己的羽绒被。言灼担心他睡觉会冷,他说他赛车手的身体素质,比言灼强八百倍,再说了家里开暖气,蚕丝被完全没问题。
第二天秦渡凉感冒了。
两个病号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秦渡凉戴了口罩,要求和言灼隔开一个座位以防传染,言灼就在旁边憋笑。
“你有没有良心啊。”秦渡凉扭头盯他。
“对不起。”言灼把笑抿住,真诚地朝他耷拉了一下脑袋,因为秦渡凉不晓得如何预约电饭煲,于是清晨五点钟起来现煮。
不过这种自己奶自己的行为也的确是很好笑,就是笑起来会有点败功德。言灼挪了个位置,挨着秦渡凉坐,“别生气嘛,你煮的粥很厉害,我今天感觉好多了。”
秦渡凉这才缓下来些,瞄他,“坐过去。”还把鼻梁那里的口罩捏得更紧。
“没事,我不怕。”言灼笑眯眯的还挨着他。
秦渡凉右边是车窗左边是言灼,只能脸不对着他,一直看窗外。
这天是值得纪念的一天,在寒风凛冽的一月深冬,言灼第一次有人为他早起两个钟头煮一锅粥。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开在公交车专用道,左边几条车道堵得水泄不通,公交视角可以看到其他车的车顶。
高中以前的日子像是后劲极大的噩梦,冬日清晨鹅黄色的阳光零零碎碎地从公交车窗钻进来,好像也是在赶公交去上班。
当晚,107别墅门前停了一辆劳斯莱斯龙年幻影,全球限量24台。
秦渡凉脸色变了变,他让言灼在原地等。
言灼能估摸出个大概,大约是秦渡凉的父母过来了。而这栋房子真如秦渡凉所说,是属于秦渡凉自己的,连他爸妈都没有钥匙。
秦渡凉走过去敲了敲劳斯莱斯后座的车窗,果然,人是在车里等的而不是在房子里。
漆黑的车,漆黑的车窗膜。窗户降下来后,里面坐着秦渡凉的妈妈。
保养得当的女人身上散发着富贵的气息,颈间一条设计接近戴安娜王妃的蓝宝石Choker,成套的珠宝是每位阔太的标配,秦渡凉的妈妈自然也是。
他妈妈那蓝宝石戒指的手刚刚要打开车门,秦渡凉已经先一步按住了车门,“妈,时间不早了,我们明早还要上学。”
“你老师告诉我,你把人家班级的优等生带回家里了?”
“对。”秦渡凉叹气,长话短说,“他家条件不好,我帮帮他。”
这时候司机插了句话,“胡总,那孩子好像就站在那儿。”
胡悦看过去,果真看见一个少年,瘦瘦的,站在月亮下面。
有一瞬间,胡悦的第六感,以及那怕什么来什么的墨菲定律在蠢蠢欲动……都在胡悦的耳畔低语,你儿子出问题了出大问题了。
“妈。”秦渡凉叫她,“不早了,您回去早点休息吧。”
胡悦一直拿这儿子没什么办法,他过于不受控,老爷子还偏偏就喜欢他这样。老爷子喜欢敢拼敢冲的人,少年人就是要出去闯荡,这才有了107号别墅。
胡总偶尔会希望秦渡凉和其他富二代一样按部就班地啃老,别太有梦想,也别那么上进,做全职儿子做到二十五六岁然后结婚生子。
可秦渡凉,从他13岁进去卡丁车场起,就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言灼在等秦渡凉过来告诉自己说,要不今晚你先回小姑家吧。
他会坦然接受,他从不会固执地把体验卡据为己有。
“秦渡凉,你是成年了,你也有自己的收入,你翅膀很硬。”胡悦说,“可是老师告诉我了,人家是好学生,不能被你带的无心学习,人家还要高考,要读大学,跟你不一样。”
“一样的。”秦渡凉说,“妈,我也高考我也考大学,不对吗?”
胡悦心说对个屁,你那成绩早晚是出国读水硕。但没明说,毕竟是自己儿子。
胡悦气得胸口发堵,“你别害了人家。”
秦渡凉:“我不会害了他。”
胡悦:“你们都还小,心智都……”
秦渡凉:“不巧,妈,我俩都成年了。”
好像是个死局,胡悦哑口无言。她这个儿子真是了不得,家里一毛钱不给,照样靠着人格魅力广交朋友,自己跑比赛挣奖金,据说都有广告找上门了。
真是她家那个老爷子的好种。
但其实谁跟谁不是心知肚明呢,他又怎么不知道他妈妈是拿他没办法,才把场面话说得这么漂亮,别把母子关系搞得太僵。
言灼没等来秦渡凉,那辆劳斯莱斯缓缓开走了,里面的人甚至都没下来过。
“回家啦。”秦渡凉朝他笑着喊道,“过来。”
言灼从那月亮下,走进了灯光里。
那天秦渡凉问言灼,想要考哪里的大学。
言灼说不知道,能考到哪里,就上哪里。
言灼又问,那你呢?
秦渡凉说,看你啊,你要是去北京了,我就签北京的车队。你要是去上海,我就住在上赛,你要是去广州,我现在的车队总部就在珠海。
言灼就笑笑,说,好啊,那我万一一个都没去成,就复读一年再考。
那不可能,秦渡凉说,你多优秀啊。
第25章
「言灼:你住几号房间?」
「言灼:。」
「言灼:。」
秦渡凉被连震三下的微信震醒过来, 解锁手机,看见了言灼的三连击。
他已经睡下了,揉着眼睛又坐起来。酒店房间的窗帘遮光性极好, 房间全暗,手机亮起来才有了一点点光。
秦渡凉烧得思考能力有点问题, 所以半晌才回复过去自己的房间号,导致言灼那边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本来嗓子就割喉一样痛, 呕吐之后更是严重,被捅了一刀之后, 又被人冲了一碗高汤似的。
终于,秦渡凉回复了楼层和房号。
言灼怒火在胸, 他欺人太甚。没有这个道理的,这道理去哪儿都说不通的,做他的伴郎?作践谁呢。
酒店的安全通道, 从19楼下到17楼,言灼庆幸自己成长了,若他还是那个遇事窘迫不言不语的呆愣小子, 这会儿大约只能在房间里吐血。
想来好笑,自己如今睚眦之仇必报,少不了曾经秦渡凉的熏陶。
1706号,言灼停下,踩在酒店漂亮的长绒地毯上, 面前是紧闭的房门。
悬着“1706”四个数字的门板与言灼对峙着, 门板应该挺慌的,这儿是酒店, 总会上演一些伦理道德剧情。所以这门,也不知被砸过锤过踹过多少次, 它要是会发emoji,这会儿大概想发一个笑着流泪。
接着。
“嘭嘭嘭!”
这是言灼目前全身的力气了,他当然想砸出十足的气势,但今天又累又病,能发出这动静已经是不容易。
良久,门打开了。
秦渡凉的脸色看上去像死了三天还魂回来就为了给自己一个清白,“怎么了?”秦渡凉虚弱地问。
“你别太过分了。”言灼握着手机的指节发白,额角青筋暴起,把手机屏幕举到秦渡凉脸上。
秦渡凉好不容易双眼聚焦,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了苏夏给言灼发的微信,然后相当认真地问:“你不想去吗?”
“我应该想去吗?”言灼难以置信,他今天就算嗓子裂开扁桃体爆炸都要输出,“秦渡凉,你是不是高考交卷的时候把脑子也交上去了,你觉得我这一天天过得太平淡了是吗,非得化身自由战士举起一只手大喊‘剑来’结果剑没来戏来了,以至于让你想到了叫前男友去婚礼当伴郎这种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