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又一个哥们儿接话,开始忆往昔,“你活该啊你护驾不周!”
彭谦:“哎——我的我的!我全锅!我敬凉哥一杯!我有负凉哥所托, 没保护好他生命中最重要的——”
所以说自己醉的时候最好确认一下是众人皆醉, 而不是只醉了自己和其他几个二货兄弟,不然局面会变得很尴尬。
就像现在, 彭谦恨自己是个半醉,整个烂醉也就罢了, 偏单单临到大逆不道的话到嘴边了,残存的理智一闪,悬崖勒马。
酒劲儿就是这样,一阵一阵的,还传染。一个上头了,旁边的人也跟着上头;一个清醒了,旁边的人好像被佛光照耀,放下屠刀。
“饿死我了!”苏夏完成了舞台上所有需要伴娘的流程,回到这一桌,刚坐下,见众人仿佛被按了暂停键,“都愣着干嘛,夹菜啊?”
秦渡凉放下筷子端起果汁,跟彭谦碰了一下,笑笑,没说话,仰头灌了小半杯,然后继续吃菜。
这下大家才卸下气,没事了没事了。
有事也是彭谦的事。
言灼舀起一颗小元宵,吹了吹,送进口中。
酒店的菜色很不错,松鼠桂鱼酸甜开胃,淮安软兜鲜香酥烂。
最受言灼青睐的是那道八宝葫芦鸭,脱骨炙烤的鸭子被捆成葫芦的形状,皮酥肉嫩,内里包着火腿、冬笋、鲍鱼、海参等八种食材,鲜美程度不输鱼头佛跳墙。
言灼用公勺又给自己舀来一些,看上去全然不在乎大家聊他的往事。
而往事中的另一位主角,也气定神闲事不关己,和彭谦碰完杯后,云淡风轻地问,“这挺好吃的?”
“嗯。”言灼点头。
“我也尝尝。”
言灼便直接把公勺递给他,他捏着勺柄,挖一勺笋、火腿、糯米都有的。
“是挺不错。”秦渡凉评价。
这两个人倒是没事人似的,其他人酒醒了大半,也不胡言乱语了。恰好服务员过来,给每个人上了一盅雪绒豆腐炖鸽蛋。
由于婚宴的桌很多,服务员的人手不够,大家一个传一个的递小瓷盅。
苏夏传给婉婉,婉婉传给言灼,言灼传给秦渡凉。
苏夏:“小心烫啊婉婉。”
婉婉:“小心烫啊言灼。”
言灼:“烫。”
秦渡凉:“好。”
众人不约而同地深呼吸。
不对劲,但大家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忍不住的是婉婉,抢走苏夏舀鸽蛋的勺子放进小盅里,“夏夏,走,陪我去下卫生间。”
“我饿。”苏夏委屈。
婉婉附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苏夏撂了筷子起身便走。
言灼笑笑,这些人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一点儿都没变吗……他慢慢敛了笑,好像,倒是只有自己变了。
婚礼的喜糖盒子简单大方,言灼拎着喜糖在路边等车。他的耳机开了降噪,所以秦渡凉叫他的第一声他没听见,于是秦渡凉轰了一下油门。
言灼摘下一边耳机看过去。
“我送你?”秦渡凉问。
言灼摇摇头,“不用,司机很近了。”
秦渡凉犹豫片刻,还是没说什么,“那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言灼说。
把自己关在家里的那几天,言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大脑。学生时代的记忆被他锁紧了阁楼最角落的小柜子,如今落了拇指厚的一层灰,窗帘拉开,灰尘在阳光下翻腾旋转。
于是言灼在家里,安安静静地,回忆着那些年里的自己。
网约车终于停在他面前,言灼开门上车,喜糖盒子在他腿上。他掀开盒盖,里面常规的一包烟,一对小巧的香薰蜡烛,以及一盒爱心巧克力。
前方红灯,司机减速,慢慢停下。
言灼盖上盒子,只是随意地朝窗外看看——看见了秦渡凉。
他这辆车是要回家的,从酒店回家最近的路线就是这条,在这个十字路口右转,网约车肯定要走最右侧道。秦渡凉就单腿撑着杜卡迪,也在最右车道。
言灼迟疑了片刻,红灯还有70秒,他觉得应该降下车窗跟他打个招呼。
然而司机先他一步了,“小伙子!你这车挺帅啊!什么牌子的啊?”
秦渡凉推上护目镜,“谢了师傅,这杜卡迪。”
“哦——”司机师傅单手扶方向盘,搓着下巴,观摩着这辆二十几万的摩托车。
红灯数到55秒,言灼也降下车窗,看向他,没说话。
很明显秦渡凉是在这里等自己,所以言灼不需要问,言灼不问,秦渡凉也不解释,默认他明白。
秦渡凉车把手上挂着喜糖盒,他拿下来,搁在油箱,把里面的爱心盒巧克力拿出来:“我不吃巧克力,放我这能放到过期,接着。”
言灼没拒绝,他从车窗抛进来,他就收下。
红灯倒数20秒。
言灼把自己喜糖盒里的烟也拿出来,“接着。”
抛给他了。
秦渡凉单手接住,笑笑,塞进喜糖盒重新挂回去,扣上镜片。
红灯3、2、1,杜卡迪起步,直接把网约车崩出两百米。
***
情人节在高三年级里只是二月里会走过的一天而已。
可能高一高二还能看见几个小妹妹小弟弟,蹑手蹑脚地往谁桌洞里塞小礼物,高三真的少之又少。
少,但不是没有。
婉婉对情人节还是抱有一些幻想的。大家学得昏天黑地,很多人已经自己把午休缩减到20分钟,匆匆在食堂扒口饭就回来。
婉婉:“夏夏,你会做巧克力吗?”
苏夏做题做得两眼都失去了光,“不会,但你可以买巧克力回家,融了它,再倒进自己的模具,这样就成了你做的巧克力。”
“可是,那本质不还是买来的吗?”婉婉问。
苏夏:“你傻不傻,你不说谁知道,那巧克力能张嘴告状吗?”
苏夏又说:“你做巧克力干嘛呀,送给谁啊?”
婉婉扭捏不答,“那你晚自习前陪我去买一下嘛。”
“哇你真的很有空欸……”苏夏钦佩她,“我为了做题已经半个月没看小说了,女主到底有没有原谅那狗男人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呢,你倒好,你给别的男人买巧克力。”
“情人节嘛!”婉婉说。
后桌言灼从卷子里抬起头。
这时候,俩姑娘才想起来,然后同时回头转身,两双眼睛盯着他。
言灼:“怎、怎么了?”
“我们没有男朋友,你有啊。”苏夏说,“给你也带一盒巧克力?爱心形状的,你送给秦渡凉。”
言灼眨巴了两下眼睛,羽扇似的眼睫扑腾了两下,“我……需要……吗?”
“当然了!”两人异口同声。
或许是婉婉和苏夏的态度过于强硬,坚定到如果不准备情人节礼物,就会被抓起去坐牢的程度。而且言灼不用偷偷摸摸把东西送去7班,因为……晚上秦渡凉会回家的。
自从加入职业车队后,秦渡凉就没再上过晚自习。那天秦渡凉认真笃定地问他想要考去哪里,话里话外都没有他自己未来上哪所大学的意思。
言灼明白,赛车需要经年累月的练习,需要让自己的身体和机械达到相当完美的契合度。言灼也明白,秦渡凉家里,肯定不会让他没学上。
大概这就是人类的参差,可是少年不在乎,少年对这世界有万千期许。念书的时候不会有人觉得自己会在大厂里996,也不会设想自己的未来是挤着公交地铁两点一线。
所以这时候的爱情,就是爱情。
多美好,美好得像他手里这盒巧克力。精致、漂亮,还能代表爱情,并且买得起。
言灼惴惴不安地抱着巧克力在校门口等秦渡凉。
这一等,就是一个钟头。
因为秦渡凉说过,练车不一定练到几点,他是学生,所以教练陪他加班练,练到练好了为止。所以如果他没来接,就自己打车回去。
可是今天言灼给他发了微信了,秦渡凉说会晚一点。
晚一点而已,他还可以等,情人节还剩三十分钟。
单薄的少年坐在花坛上,夜风掀着他的刘海儿和衣领。他长高了,脚踝露了一小截儿在外面,就那不到一指宽的皮肤,在风里像被带刺的鞭子抽打,给他冻得快感觉不到脚了。
这就是秦渡凉一路飙来校门口看见的画面。
他第一次心疼得从此不想再上赛道。
情人节还剩15分钟,秦渡凉踢脚撑跳下车,跑到言灼面前把他抱起来,抱在怀里时发现言灼的怀里也抱了个东西。
是买给他的巧克力。
言灼被风吹红了眼睛,抬眸,冷地颤着嗓子说:“情人节快乐,秦渡凉。”
秦渡凉托住他后脑吻下去。
少年的初吻,让零下十度的冬夜里开出晚香玉,比花蕊中绽开的火焰更热烈,比斑斓点星夜空中的皓月更耀眼。
那是永远无法复刻,无可替代的感觉,永远唯一、蛮横地存在于回忆里。
像有个带刀侍卫,坚不可摧。
第29章
珠海国际赛车场, 这是一年一度的,禁改装、统一车型、统一排量的圈速赛。
事实上也是原厂摩托每年为新车型的发布而造势。
不过统一车型,在任何意义上来讲, 都更加公平,更加侧重于车手本身的驾驶技术。
这届圈速赛的解说招募邀请了全国范围优秀的体育项目解说, 言灼也收到了邮件。不过,这份工作邀请是秦渡凉在明里暗里弄来的, 还是他在佐河县拉力赛上的表现被业内看见,言灼并不是太在意。
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就顺其自然看看会发生什么。
“言老师是吗?”
高铁出站口, 年轻的小伙子迎上来,“你好,我是赛会的接待, 那边上车吧。”
小伙子出示了工作证,言灼道了谢,朝他手指的方向走去路边, 果然看见了赛会标识的商务车。
车里有位熟人,杨优,之前在佐河县一起解说拉力赛的搭档。
言灼和他握手打招呼,“杨老师!”
“你好你好,又见面了。”杨优很和善, “我比你大点儿, 喊杨哥吧。”
言灼应下。
杨优说:“这场我们两个解说和另一位女解说,叫佩佩她也比你年长些, 不爱别人叫老师,你到时候叫佩佩姐。”
“好, 谢谢杨哥。”
大约十多分钟后,赛会接待的小伙子把佩佩带上车,便向赛车场出发。
赛会要先在赛道给各个组开会,之后会把大家安置去酒店。
言灼先给小姑报了个平安,原本想着要不要给秦渡凉也发条微信,结果秦渡凉先一步打电话过来了……
此时言灼刚刚和导播组开完会,人正在赛道边儿上。
他滑开接通,风有些大,“喂?”
秦渡凉:“我被交警抓了。”
言灼:“啊?”
这就是赛车手的归宿吗……
言灼在风里有点凌乱,于是他抬手抚了两下头发,“为什么抓你?”
想不出为什么秦渡凉会被交警拦。无论是摩托还是汽车,一个有赛照的人不可能在马路上飙车,赛照等级越高越胆小。
拿FIA A级赛照的人,骑电瓶车过红绿灯恨不得下来推。
所以他觉得秦渡凉不可能超速,没戴头盔?更不会了,他那几个头盔帅得要死,恨不得焊脑袋上。
等等。
言灼的视线落在赛车场的广告牌上,看见了“珠海”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