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离愣了下。
“可爱吧?”花映难掩得意地说,“是哥哥给我抓的。”
“他抓了两只,我送你一只。”
她嘟囔着补了一句:“阿宝他们都没有呢,只给你了。”
裴离的指尖落在小兔子柔软的耳朵上,唇角轻轻上扬,第一次觉得那小姑娘其实也没那么吵。
“谢谢。”她说。
花映傻乐着,小姐姐接受了她的礼物,这说明她们已经是天下第一好的朋友啦。
“我走了,下次继续找你玩。”
她欢欢喜喜地跳下墙,刚往前走了几步,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就撞见了一个不想碰见的人。
花映畏手畏脚:“哥哥。”
花修瑾冷笑一声,“过来。”
小姑娘垂头丧气,磨磨蹭蹭地走到他跟前挨训。
“我之前是怎么说的?”花修瑾问。
“不许爬树,”花映抬头飞快看了他一眼,小声说,“也不许爬墙。”
“亏你还记得,我以为你权当耳旁风了。”
花修瑾拎着她的耳朵,皱眉看了眼她刚刚下来的那间院子,“回家收拾你。”
花映哀嚎一声,但是逃脱不了花修瑾的魔掌,只能边叫着错了错了边求饶。
身后,墙头白影一闪而过。
-
花修瑾这回是真生气了。
上次花映从高处跌下来,直接晕了三日才醒过来。
不仅额头上的伤养了好些日子才消,大夫叮嘱过,绝不能再受重击。
但他们一向都宠着妹妹,把她纵成了个无法无天的小魔头。
花映在家里闲不住,就喜欢跟着附近的臭小子们四处瞎跑。
本来还以为上次摔了一跤知道疼了,能安分一段时间。
结果下午就有同窗给花修瑾告密说,看见他妹妹爬别人的墙头。
花修瑾特意早些下学在路上堵着,果不其然看见了这一幕。
为了让花映长记性,他狠下心,让她饭都没吃就去祠堂罚跪。
阿娘和阿爹本来还很心疼小女儿,但是被儿子条理分明地将可能会引起的严重后果那么一说,不得不也跟着硬起心肠。
只有花映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她跪在祠堂的蒲苇垫上,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好饿啊。”
跪了一会儿后,她就待不住了。
花映跑到门边,门和窗都被花修瑾锁了。
她拍着门,悲呼一声:“坏哥哥。”
隔着窗能看见天边的月亮。
圆圆的,亮亮的,像福满楼她最喜欢吃的糕点。
肚子叫得更起劲了。
“更饿了。”花映自打出生以来就没受过这种气。
她靠着门坐下来,扁着嘴委屈地慢慢红了眼眶。
“臭哥哥,坏哥哥,再也不要喜欢哥哥了。”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窗边传来异动——jsg像是有人用小石子敲打窗棂的声音。
花映好奇地起身,走到窗户边上,踮起脚往外看。
隔着模糊的纱,她看见了小姐姐的身影。
花映揉了揉眼,还以为是饿出错觉了。
“窗能打开吗?”裴离问。
花映摇头。
“你让开一点。”她说。
花映乖乖地往后退。
裴离压在窗边,手指在窗棂上探索了一番,没多久,就听见“咔哒”一声。
她掀起窗框,双手一撑,动作十分利落地从外面翻了进来。
这种时候,花映的第一反应居然还是像以前一样鼓掌吹捧:“裴离,你好厉害呀。”
裴离眼中笑意一闪而逝。
她转身再次将窗户关上,挡住了外面的冷风。
“哭了?”借着烛光,裴离看见了花映通红的双眼。
花映猛地摇头,“才没有。”
裴离没有哄人的经验,张了张唇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一时无语。
夜很安静,于是小姑娘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更加明显。
花映捂住肚子,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裴离问:“没吃东西?”
花映点点头,起劲地跟她控诉:“哥哥好过分,小红想塞给我一个馒头,都被他收走了。”
裴离从袖袋里取出来一早就准备好的糕点,“给你。”
这一刻,花映看她的眼神宛如在看菩萨下凡。
她扑到裴离怀里,“你果然是我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啦!”
然后被裴离嫌弃地推开,她指指花映身上沾上的灰,皱眉说:“脏。”
有了食物,花映并不介意被她嫌恶。
她边将糕点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边口齿不清地说:“那我下次洗干净了再抱你。”
裴离安静地坐在一边,等着她吃完。
她也说不清今晚为什么会走这一遭,大约是觉得花映毕竟是因为给她送兔子才被罚,有那么丁点愧疚罢了。
其实最开始面对这只整日叽叽喳喳的小雀,过惯了安静日子的她只觉得很烦。
偏偏小姑娘笑容甜美,对她的冷脸视而不见,跟块牛皮糖似的黏人得不行。
后来,便逐渐习惯了。
她出生自将门世家,但父母早逝,只能跟着叔父一家生活。
裴离对于人和人之间的情绪很敏感,她虽然年纪小,但是也能隐隐察觉到,叔父叔母并不喜欢她。
也是,没有人会喜欢家里多了个拖油瓶。
所以裴离一贯待在自己的后院里,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能不出去就不出去。
直到那日,一只纸鸢飘飘悠悠落到了树干枝头上。
她抬眸,天光灿烂。
样貌可爱的小姑娘,好奇地对她眨了眨眼。
裴离收回神思,问花映:“吃完了?”
花映“嗯嗯”点头。
她从椅子上起身,“我走了。”
“等等,”花映连忙扯住了她的衣袖,眼巴巴地望着她,“不可以再陪我一会儿吗?”
花映说:“这里好黑,只有我一个人,我得被关到明日清晨呢。”
裴离犹豫了下,没及时抽开袖口。
花映立刻喜笑颜开,将她又拖回椅子上坐下。
裴离说:“那我等你睡着再走。”
花映心想这么黑乎乎的地方,还没有床,她怎么能睡得着。
小姐姐给她送糕点,用哥哥的话这叫什么来着……哦对,“雪中送炭”!
她觉得这是两人关系的重大突破,代表着小姐姐也开始喜欢她了。
她就说嘛,她是周围最漂亮的小孩,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花映问裴离:“那只小兔子怎么样了?”
裴离的话一如既往地少:“很好。”
吃得好睡得好,比花映活得还舒坦。
花映又问:“裴离,你放过纸鸢吗?”
裴离不懂她的思维是怎么从兔子跳到纸鸢上,顿了顿才说:“没有。”
“那我们下次一起去放纸鸢吧。”
花映已经开始兴冲冲地计划着,在漆黑的祠堂里憧憬未来,“现在的天气刚刚好,最适合放纸鸢啦!”
裴离说:“好。”
小姑娘吃饱以后,又开始嘀嘀咕咕地说东扯西,半点看不出最初的委屈了。
她其实还挺羡慕这样的花映,好像能永远快乐。即便遇上不高兴的事情,也能很快忘怀。
大半时间都是花映吧啦吧啦,裴离间歇性回几句话示意自己在听。
即使是这样,小姑娘一个人也说得津津有味。
没多久,花映就说累了,声音明显缓慢疲倦了几分。
她觉得上下眼皮在打架,眼前的世界有些模糊。
然后一只手带着夜的微凉,覆住了她的眼。
在忽如其来的黑暗中,花映听见了轻柔的嗓音:“睡吧。”
她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裴离动作小心地将花映放在了靠着蒲团的地方,确保她不会摔倒。
她侧耳,隐约听见了脚步声。
裴离起身,飞快地从窗边跳走,再细心地将痕迹遮掩。
她躲在暗处,认出了提着灯笼的来人。
是花映的哥哥。
裴离这才悄无声息地离开,回到自己的院子。
-
花修瑾身边的小厮提着灯笼,为他映亮前路。
看着花修瑾前往的方向,他小声笑道:“公子既然放心不下小姐,又何必罚得那般重。”
这花府上下谁不知道,除了老爷夫人,最疼爱小姐的人,就是公子了。
小姐刚出生的时候,公子已经五岁了。
第一次见到幼小的婴儿时,花修瑾只觉得比后院大黄生的小狗崽还要小。
他想伸手碰碰她,又不敢,只是隔着襁褓戳了戳。
软软的。
小婴儿还睁不开眼,五官皱成一团。
花修瑾说:“好丑。”
然后被旁边的阿爹阿娘揍了一顿。
后来小婴儿能睁眼看人了,一双大眼睛像被水洗后的琉璃珠子,干净清澈。
花修瑾踮起脚凑到她的小床跟前。
她就眨巴眼看他。
小婴儿的五官长开了些,没有最开始那么丑了。
肌肤白得发光,大眼睛,小嘴巴,可以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他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探进襁褓。
然后被她的小手抓住,乐呵呵地冲他露出了个笑。
那只手真的很小,合拢才能抓住他的手指。
在那一刻,花修瑾突然真正感受到了,这是他的妹妹。
是跟他血脉相连的亲妹妹。
阿爹每日都要上朝,阿娘在家中要掌管中匮,忙里忙外。
所以其实算起来,陪伴花映最多的人,应该是花修瑾。
那时候他还没去学堂上课,整日看着小妹妹一点点地长大。
会走路了,会说话了,会跑了。
那时他最喜欢的事,就是坐在椅子上,看着小丫头晃晃悠悠地朝他跑过来。
然后扑进他的怀里,奶声奶气地喊:“蝈蝈。”
他轻笑着说:“笨死了。”
耐心地纠正,“是哥哥。”
小丫头扑闪着大眼,一本正经地跟着说:“蝈蝈。”
即使是后来花修瑾去了学堂,也会每日都抽出时间陪妹妹玩。
再后来,他长成了少年,学业繁忙,阿爹对他的要求也更重了些。
而妹妹也长大了,有了属于自己的玩伴。
小厮打趣道:“小姐可从来没有饿过肚子,这回恐怕是要生公子的气了。”
花修瑾瞥他一眼,懒声道:“多嘴。”
他在乎那个小丫头生不生气吗?
他才不在乎。
两人走到了祠堂前,看着周围幽黑一片,他微微皱眉。
这附近的下人怎么一点眼色都不懂。
平日不怎么点灯就算了,花映都被罚跪了怎么还不点。
不知道这丫头最怕黑的吗?
小厮走上前,掏出钥匙三两下解开了锁。
花修瑾接过灯笼,快步走了进去。
看到眼前的景象,又是无奈又是放松地叹息一声。
小丫头缩成一团,趴在蒲团边睡得正香。
他将灯笼交给小厮,自己上前将花映抱了起来。
少年已经具备了不错的臂力,十分轻松地将这不让人省心的丫头抱在怀里。
睡梦中似乎察觉到了暖意,花映贴着他的胸膛,含糊不清地嘀咕着:“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