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蛊——荷煜

作者:荷煜  录入:05-25

  我已经对时间的流逝失去了概念,只觉得在这里爬到了天荒地老,但这铁索就像爬不完似的,依然没有到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邱鹿在上头说:“我实在不行了,好累……你们先下吧,我一会儿再走。”
  徐子戎立刻道:“我留下陪你。”
  我抬头望,崖顶已经离我们很远了。向下看,离地的高度让我头皮发麻。我们现在就进退两难地挂在了最中间的位置。
  “要休息吗?”下面传来沈见青的声音。我低头看去,他神色如常,大气不喘,脸上甚至一滴汗都没有。他双手轻松地拢着铁索,好像现在不是在数十米的高空,而是在荡秋千。
  我打心底开始佩服这个少年。
  “嗯,我们已经走了好久了。”
  此时应该已经过了中午,因为山谷里的炊烟全部都消失了。虽说站得高看得远,欣赏风景也会有绝佳视角,但对于现在的我们而言,没有人还有心情去欣赏风景。
  歇够了,继续下行。
  有了前面一段的经验,我们走得越来越稳,大家都一言不发,凝神注意着脚下。又走了大概一个小时,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地面。
  我双脚接触到实地的一瞬间,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脚下轻飘飘的,差点腿一软就跪倒下去。
  “我们真的活着下来了!”最后一个邱鹿在徐子戎的搀扶下稳稳落地,脸上带着解脱后的轻松和欢欣。
  我们在上面俯视时,能够很快就看到每一座吊脚楼的位置。而现在我们也置身到了山中,置身在了茫茫一片的树林里,放眼望去又全是枝叶,要再找吊脚楼就变得困难了些许。
  还当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在氏荻山里,我们比在外面更需要一个向导。而且生苗与我们语言不通,我们还需要一个翻译。
  但这两者,不就摆在眼前吗?
  我硬着头皮,再次麻烦沈见青:“我们现在没有地方落脚,可以去你家里叨扰几天吗?你放心,我们会给钱的。”
  沈见青垂下眼皮看我,这是我们两个第一次挨得这么近,我这才发现这少年虽然看着清瘦,但个子却高。我一米八二的个子在男生里已经不算矮了,但他却还要比我高上些许。
  沈见青抖了抖空空的背篓,说:“为什么要给我钱?”
  “啊?”我一愣,怕他不懂汉话里“钱”的意思,便解释道,“钱就是用来以物易物,公平交易的东西啊。我们想要麻烦你,当然要给你公平的代价,不能让你吃亏。”
  “以物易物,公平交易。”沈见青喃喃着,“你们外面的人真奇怪,难道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钱解决吗?”
  徐子戎一扬下巴,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是的,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呵……”沈见青勾起嫣红的唇角,露出个玩味的笑来,“我用不上钱,也不需要这个公平交易的东西。”
  也是,对于沈见青而言,可能人民币并不能算是流通的货币。这可就犯了难,连钱在这里都走不通了。
  “那你要什么?”温聆玉细声细气地问。
  沈见青英气的眉微蹙,好像也被这个问题给难倒了。过了好一会儿,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眼中流光一闪而过,认真地看着我,说:“我要什么你都能给?很公平?”
  为了让他答应,我只能硬着头皮画大饼:“只要我能给,我都可以满足你。”
  沈见青这才满意起来,长眉舒展:“李遇泽,我记住你的话了,你也要记住。”
  他说话的语调依然很怪异,偏偏念我名字时却发音标准得很。或许是这一路他们唤我的名字,无形中也纠正了他的的发音。
  沈见青说完,又转头对着邱鹿三人点点头,留下一句“跟我来”之后,就率先迈步上前。
  我们四个紧随其后。
  有蜿蜒的小路贯穿在密林之中,很明显这里是常有人走动的地方,我们行动就得以轻松一些,不像上面那林子里时那样辛苦。更奇怪的是,我沿路就发现这树林里静悄悄的,一点儿活物的声音也没有,甚至森林里很多、很常见的蚊虫也不见一只。
  或许是飞去别处了。这样一件不足道的小事,我很快就忘在了脑后。
  没走一会儿,一座苍灰色的吊脚楼就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里。
  它应该就是我在山崖上看到的那一座,孤零零地矗立在森林中。吊脚楼有三层高,背靠着山势,下面伸出数根细长的竹子支撑着整座房屋。在吊脚楼的大门口有一段台阶与地面相连,屋檐上露出几片青瓦的边沿,都长满了青苔。
  沈见青顺着台阶就走了上去,两手轻轻一推,门就打开了。
  在我们四个茫然的表情中,他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说:“进来呀,这里,是我的家。”
 
 
第15章 吊脚竹楼
  原来这座吊脚楼是沈见青的家。
  这树林里只有这么一座吊脚楼,孤零零的,我原以为是废弃了没人住,没想到竟然是沈见青的家。
  我们互相看看,也跟着拾级而上,走进了他的吊脚楼。
  一上台阶就是两米来宽的小长廊,连通着一楼的三间屋子,最靠里有楼梯,可以通向二楼的小长廊。屋里陈设很简单,客厅就放着一张实木桌子,看样子是被砍伐下来的木头随意打磨了一下就投入使用了。桌子边是一把条凳,歪歪扭扭地陈放着。
  客厅里很暗,只能依靠从门外漏进的天光来照明,在初夏的天气里也很阴凉。我新奇地抬眼扫视一周,没有线路盘绕,没有任何电器,没有任何现代设备,连灯泡都没有。
  这里真的就是一个非常原生态的地方,拿去拍古装剧都绰绰有余。
  沈见青把背篓放在一边,说:“东西简陋,你们将就。凳子只有一条,如果想要休息可以去楼上。楼上有三个房间,平时没有住人,需要收拾一下。”
  我好奇地问:“你是一个人住吗?”
  沈见青站在阴影里,昏暗的光线让他的面部轮廓沉重清俊,他说:“我父母都过世了。我之前和大家住村子里,后来就搬到了这儿。”说完,他扯起一个勉强的笑容,仿佛是在安慰自己,但眼底却没有任何笑意。
  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失了父母庇护,难免会受欺负。看他衣着装饰,环佩叮当,想来父母是留了些家底给他的。
  孤身一人又家财不菲的少年,会遭遇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
  我无意间竟戳到了他的伤心事,手足无措地想要安慰。可还没等我说话,沈见青先岔开话题,说:“你们先去安顿吧,我去给你们做些食物,到午饭的时间了。”
  我心头沉甸甸,奈何嘴笨,只能无奈地点头。
  这栋吊脚楼是以竹子和杉木搭建而成,看起来摇摇欲坠,其实结实得很。只是地处山林的原因,总是有着一股潮气,呆久了皮肤也黏黏的。
  我们几个刚走到楼梯边,沈见青忽然从厨房探出一个头,说:“对了,忘了提醒你们。二楼你们都可以用,但是不要去三楼。”他说话的时候,乌黑的眼瞳沉沉地盯着我,像是某种告诫。
  恰在此时,林中吹起一阵风,冷得我浑身一激灵。
  看来这山中温度低,冲锋衣也不顶事。
  我们应了沈见青的要求,顺着台阶来到二楼,三间并肩而立的房间静默地等待着它们的客人。之前在硐江苗寨时,邱鹿和徐子戎住在了一起。但是现在住进了别人的家里,为防唐突,最后还是邱鹿和温聆玉一起住中间的房间,徐子戎住在靠楼梯的那个房间。
  我推开了最靠里的那扇门。
  这间房里有很重的霉味,其间还混杂着一种古怪的味道,像是苦涩的药草味,我分辨不出来。
  应该是太久没有使用过的原因吧,我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房间朝东有一扇窗,想着散散味儿,我推开木制雕花的窗户。窗户一开,外面幽深的树林顿时跃入眼帘,一截纤细的树枝就探在窗口,我伸手就能把它攀折下来。
  我刚准备回身,却忽然发现窗台下,有一排间隔整齐的圆形的凹痕。在时间的消磨下,凹口里面积满了灰尘。
  这种凹痕……我抬起头,果然在窗顶对应的地方也看到了圆形的凹痕。这样的凹痕在以前的农村很常见,里面可以安插棍子,让窗户被封起来,就像是牢房的窗户一样。
  牢房……我被自己丰富的联想给逗乐了。
  对着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木床,很宽敞,能够睡下两个人。
  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了。
  确实是非常简陋。
  我坐在床边,把背包和随身带的东西妥善地整理好。山中的风横冲直撞地闯过窗户,钻进了室内,吹得我脖颈发凉。
  整顿好了一切,我没事情做,便出门到楼下去。他们三个都还在房间里,我路过时还听到了邱鹿和温聆玉嬉笑打闹的声音。
  楼下,沈见青在厨房里忙碌。
  厨房里总算是有了些人间烟火味,灶台是泥塑的,上面架着一口大锅,隐隐可以看到锅底下正烧得旺的火。角落里有个陈旧的橱柜,临窗的位置则搭了一根竹竿,上面吊着一排腊肉,已经熏得很好了,我隐隐都能闻到腊肉的咸香。
  沈见青正站在灶台边,动作利落而熟练地揭开锅盖。锅中的热气遇冷化雾,蒸腾而起,缭绕在沈见青周围。他俯下身去,似乎想要闻闻味道,及肩的长发随重力而披散下来,让少年俊朗的下颌线多了几分秀美。
  注意到我杵在门边,沈见青直起身,笑着说:“李遇泽,你收拾好了?”
  “嗯。”我走进厨房,“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沈见青说:“不用,这些我都是做惯了的,很快就好。”
  想到我在他这个年纪,虽然没感受到多少父母亲情,但物质上从没有过短缺,亲戚朋友的关照也不少。他看起来年纪轻轻,却早早地离群索居。相比起来,我倒还算幸福了。
  而且这些农家的事情,我还真不太会做。我父亲就总骂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虽说他找我茬的地方多了去了,但这句倒没有骂错。
  看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沈见青粲然一笑,忽然说:“我其实一直都有个问题想问你,但是有你朋友在,总不好意思开口。”
  我茫茫然地说:“什么问题?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沈见青说:“我很少去外面,见识过的地方也少,你们那里的人都像你这样好看吗?”
  “啊?”我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问我什么?
  好看……?
  这不应该是问女孩子的问题吗?
  我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脸上顿时一片火热。
  “这……我……”
  沈见青见我窘迫,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右眼眼睑上的那颗红痣就像活的一样时隐时现。
  “其实刚才我已经想到答案了。”沈见青一脸天真,或许在他的意识里这个问题并不唐突,也无一丝暧昧,“你的三个同伴都,不及你一半好看。外面的人肯定也不过如此。”
  我这回彻底丧失了语言功能。
  从小到大喜欢过我的人也不少,我也遇到过大胆直白的女孩子。可被男孩子这么夸,我还是头一回。
  沈见青俯下身子看我,眼神澄澈干净,没有一丝杂欲:“你怎么了?我没有说对?”
  我:“……”
  此刻他的脸凑得离我极近,我轻而易举地数清了他卷曲纤长的睫毛。
  空气灼热干燥,厨房里闷热得让我喘不过气。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们在里面做什么?”徐子戎木木地站在门口。
  救星!
  这是我一片空白的脑海里唯一的想法,徐子戎的脸也前所未有地亲切可爱起来。
  我眼皮一跳,后退两步和沈见青拉开距离,眼神飘忽着不敢看他的脸:“我,我去外面看看……”后面的声音简直像蚊子呐呐,话音还没落地,我已经逃也似的离开了厨房。
  “哎……”我走得太快,徐子戎剩下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我冲进客厅,坐在那唯一的条凳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平复心绪。门外冷风灌进屋里,我乱哄哄的脑子也逐渐冷却。
  徐子戎从门外进来,一脸莫名地说:“阿泽,你是不是惹他生气了?”
  我愣住:“谁?”
  徐子戎眼珠子一转,示意隔壁的厨房。
  厨房,沈见青?
  我哪里惹他生气了?难道我不回答他的问题就让他不开心,让他觉得我没礼貌了?
  “对啊。”徐子戎说,“你是没看到他刚刚看我的眼神,冷飕飕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偷了他东西被他抓了现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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